第九章 盧絳的野望
梁山,長江下游的一道天險,算得上金陵面對長江中上游的最后一道門戶了。
實際上梁山是兩座山,因為從蕪湖到金陵的這一段長江是西南東北的流向,而梁山正好夾江而峙,所以這梁山就是分成了東梁山和西梁山。東梁山,就在長江的東岸,位于南唐新和州西南三十里,又稱博望山;西梁山則在長江的西岸,位于和州南面六十里。
兩座山緊靠著江岸,之間相距僅有數(shù)里,夾江對峙猶如金陵的門扉,故此又被稱作天門山,李白詩作中的“天門中斷楚江開”,說的就是這里了。歷史上長江中游的荊州勢力和長江下游的健康勢力相爭的時候,經(jīng)常是以梁山的得失作為勢力消長點,尤其是守健康的勢力,無不以梁山作為西部津要。
就算是南唐,雖然以洪州為南都,在更靠近荊州的湖口屯駐有重兵,因而梁山的重要性略微降低了一些,不過在梁山附近的新和州仍然屯駐有兩萬水陸軍,此時的最高長官就是和州刺史盧絳。
盧絳,字晉卿,袁州人,自稱為大唐中書舍人、歙州刺史盧肇的后人,起初的名字是盧兗,因為仰慕晉人魏絳而特意更名。
這個人的人生也算是豐富多彩了,讀書只求大略,卻喜歡做鍵盤政治局哦,那時候沒有鍵盤,也沒有政治局,所以他做的是嘴炮宰相。不過這人比較缺乏自制力,熱衷于賭博,考不中進士就去做吏員,卻偏偏偷盜庫金,事情敗露之后亡命他鄉(xiāng),到哪里都是個禍害,進了廬山的白鹿洞書院居然還混了個“廬山三害”的名聲出來。
最后還是他響應李弘冀求才的詔書上書論事,用嘴炮打動了知樞密院事殷崇義,這才弄了個樞密院承旨、訟江巡檢的武職,然后在與吳越的各種水上摩擦中漸漸顯眼,逐漸做到了和州刺史。
年初南唐出動三路大軍進襲吳越,雖然最后功敗垂成,盧絳作為蘇州路行營副都統(tǒng)卻中規(guī)中矩,沒有什么失誤之處,再加上他的獻策雖然沒有獲得最后的成功,在一開始的時候總還是有些收獲的,所以李弘冀越發(fā)地器重他,這個和州刺史手下也就有了兩萬多的水陸軍。
如今的他,卻要迎來自己從軍以來最強大的敵人。
當然,在盧絳看來,這倒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機會,年初的獻策因為周軍的介入和皇甫繼勛這等門蔭出身的庸碌之輩而失算,沒有做成自己的進身之階,這回若是在梁山挫敗了過江襲擾的周軍,自己無疑就將成為南唐少壯將領中的佼佼者。
在南唐比他資歷更高的都是些什么將領?
從楊吳和烈祖下來的功勛宿將都已經(jīng)凋零殆盡了,皇甫繼勛、朱令赟和柴克貞算是將家子,不過都沒有怎么經(jīng)過戰(zhàn)陣,看不出真實的本事來,其中皇甫繼勛這一次好賴是算真正地打過一次硬仗了,結果是什么?軍滅身虜,最后是非常屈辱地被交換回來的。
即便如此,灰溜溜回來的皇甫繼勛還能繼續(xù)做他的神衛(wèi)統(tǒng)軍都指揮使,只因為李弘冀手下缺乏得力的大將,像他這種有過與周軍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敗得還不是太干凈的將領,居然已經(jīng)可以算寶貝了。
至于李弘冀真正可以倚靠的三員戰(zhàn)將,也就是鎮(zhèn)南軍節(jié)度使林仁肇、武昌軍節(jié)度使鄭彥華和鎮(zhèn)海軍節(jié)度副使陳德誠,說起來其實也是夠寒磣的,只因為原因有二:,
其一,這三個人里面,林仁肇的戰(zhàn)功還稱得上彪炳,起碼他曾經(jīng)陣斬過周軍的節(jié)度使,不過敗也敗得很慘,而另外兩個人其實都數(shù)不上有什么大功,唯獨可以稱道的就是在其他將領紛紛慘敗而歸的時候,他們還能帶回來足夠多的手下;
其二,三個人全都是閩人,算不得正宗的江淮土著,就像烈祖時期延攬過很多北方將領一樣,這回得道的卻是閩籍將領。這也就是李弘冀堅持使用皇甫繼勛、朱令赟和柴克貞這種軍二代的緣故了,雖然皇甫繼勛和柴克貞的上一輩也是客將,但是到了第二代總可以算完全的自己人了。
所謂的宿將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他盧絳不光是能夠在與吳越的水軍摩擦中連連獲得小勝,不光是能夠在三路大軍中的其他兩路慘敗而歸的時候全軍而還,而且還能夠挫敗周軍的進攻,作為土著出身的將領,趕超前面幾個人的機會不就來了么?
李弘冀可不是他那個不中用的父親,朱元立了大功都會被逼反,李弘冀當年對柴克宏的放手任用就做得相當好,而慕容英武這個北方逃人不就是因為有些專長而迅速升官么?年初自吳越退軍,慕容英武更是因為慘敗之中的一點小勝而拜天德軍都指揮使,那支新軍就這么得了一個天德軍的軍號。
自己不論是出身還是能力,哪一點會比慕容英武差了?就是在早期沒有接觸過周軍,不了解他們那些奇怪的兵器罷了,慕容英武說到底也就是靠了他從周人那里偷師來的一點本事。
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有所不同了,在獐灣一戰(zhàn)中,皇甫繼勛所部殲滅了周軍兩個指揮,奪得了周軍的千里鏡和火銃。雖然在后來的潰逃當中差不多又全部還了回去,但是騎著馬的慕容英武卻沒有扔下他的戰(zhàn)利品,而是將一副千里鏡和一桿火銃帶到船上逃了回來。
千里鏡的用法比較簡單,慕容英武在當時就已經(jīng)摸索著會了,不過對于怎么制作千里鏡,軍器作坊卻是半年時間都沒有琢磨透,因為只有一副,也根本沒有人舍得將其拆解了進行分析,如今這件好東西反倒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寶物了。
那桿火銃的命運卻是不一樣了。
在剛剛繳獲周軍火銃的時候,慕容英武自己都還沒有琢磨透怎么用它,所以在后續(xù)作戰(zhàn)中也只能放到一旁,但是經(jīng)過了半年時間的分析之后,慕容英武的收獲極大。
首先,經(jīng)過反復小心的比較試驗,對于周軍那個定裝銃子里面的火藥,到底多少藥量填入銃管,多少藥量放入引火池,慕容英武基本上有數(shù)了;對于怎么用燧石擊發(fā)引火池內(nèi)的火藥,從而打出銃子,包括整個裝填和擊發(fā)的步驟,慕容英武也自覺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
慕容英武現(xiàn)在已經(jīng)敢說,再有那么一千桿周軍的火銃放在眼前,他一定可以在十天半月之內(nèi)教會軍士們怎么使用。
可惜現(xiàn)在他手中只有這么一桿了好在還有其次、再次
其次就是,經(jīng)過對比試驗,慕容英武已經(jīng)確定,周軍的那種看似做工粗糙的火藥顆粒,其威力竟然勝過了自己督導工匠精心研磨得很細的火藥。具體是因為什么原因,他還沒有弄得太明白,如果是配方的區(qū)別,慕容英武就沒有辦法了,如果是這種顆粒形狀的關系,軍器作坊倒是在努力琢磨怎么做出來。,
總之,金陵的軍器作坊很有可能做出接近周軍火藥的東西來。
再次就是,慕容英武在用周軍火銃試射了多次之后,尤其是心血來潮地用周軍火銃發(fā)射自己研磨的圓形彈丸之后,驀然發(fā)覺周軍火銃的銃管內(nèi)壁那種不平整有訣竅,而且是和彈丸的形狀相關。
周軍的那種彈丸形狀很好仿制,弄一副特別的鐵模子就可以了,但是銃管內(nèi)壁的那種歪歪斜斜的凹槽和凸起真心不好做。至今為止,軍器作坊的工匠們都只能在銅制的銃管內(nèi)壁劃拉出這種形狀來,要在熟鐵的銃管內(nèi)壁進行加工,就經(jīng)常會毀壞了精鐵工具,一個月也做不出十桿來。
慕容英武指導軍器作坊學周軍的兵器并不算太成功,然而就已經(jīng)做出的成果來看,已經(jīng)比之前的慕容銃優(yōu)勝了一大截。
最起碼的,新式慕容銃也用了燧發(fā)方式,現(xiàn)在發(fā)銃不再要舉著一個火把來點引線了,于是可以雙手握持火銃,于是打得更準了;新式慕容銃還照搬了定制裝藥,軍士們發(fā)銃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甚至那種特制銃管內(nèi)壁和彈丸的火銃,慕容英武都搞出來上百桿銅制的貨色和幾十桿鐵制的貨色,那射程打出兩百步去都還可以傷人,在六十多步的距離都還有一定的準頭。
難怪周軍戰(zhàn)力精強!
可惜慕容英武偷不到周人的冶鐵技藝,他確信周人可以輕松制造那種火銃,而他做起來很艱難,區(qū)別就在于冶鐵技藝上面。現(xiàn)在的慕容英武只能做百十桿特制火銃,射程仍然不及周軍,數(shù)量更是相差甚遠,完全算不上戰(zhàn)斗力。
但是對于盧絳來說,這卻已經(jīng)足夠了。
因為特制的慕容銃差不多就可以模仿周軍的戰(zhàn)法了,所有的慕容銃都裝備在一萬天德軍那里并不要緊,和州的兩萬多水陸軍還是原先的兵器也不要緊,只因為有了天德軍來模擬周軍,盧絳確信自己有了更多應對周軍的辦法。
梁山上面的營寨城壘和旁邊江中的戰(zhàn)艦,其中就用到了許多盧絳精心研究的防御辦法,他要用這些東西加上兒郎們的熱血拚殺,在這里搏出一個光輝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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