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戰(zhàn)
噼里啪啦一陣銃響,又一波沖擊被躲在土壘后面的周軍掃了下來,慕容英武遠遠地看著這個午后已經(jīng)重復(fù)了五六次的景觀,禁不住內(nèi)心的焦灼。
在發(fā)現(xiàn)獐灣有周軍阻擊之后,慕容英武沒有貿(mào)然地率軍沖擊,而是退到了數(shù)里地之外扎營安頓,耐心地等候著皇甫繼勛的主力跟上來,結(jié)果這一等就是一天,一直到了四月十二日的中午,皇甫繼勛終于帶著他的兩萬多人姍姍來遲。
在聽了慕容英武的匯報之后,皇甫繼勛雖然面露不屑,卻也沒有太刁難于他慕容英武手下的那五千新軍來之不易,作為野戰(zhàn)主力承擔作戰(zhàn)重任沒有問題,不過一般的攻堅消耗戰(zhàn)不能輕易動用他們,那是李弘冀都反復(fù)交代過的。
但是連對手具體有多少兵力都不清楚,就縮在這里不敢動彈了,皇甫繼勛難免會小視了自己的這個副手,心說此人真是白叫了這么好的名字。
然而隨后皇甫繼勛就撞上了一塊鐵板。
大軍來到獐灣的敵軍防線前面,立即對他們發(fā)起了攻擊,結(jié)果從午后一直攻到黃昏,對獐灣那個土壘的攻擊屢屢受挫,充分說明了眼前的這支敵軍與湖州的宣德軍決然不同,慕容英武的謹慎大有道理。
湖州路行營主力比起慕容英武的前鋒稍有成績的地方就是,皇甫繼勛總算是搞清楚了對面敵軍的大致兵力潯溪東西兩岸各有大概一個指揮,總數(shù)肯定不會超過兩千人,很可能就只有一千人。
敵軍以這么少的兵力,居然在平地上如此輕松地阻擋了三萬大軍長達半天之久,雖然這段路稍顯狹窄,多少可以算是險要,雖然敵軍臨時挖了塹壕、筑起了土壘,多少會有利于防守,卻還是讓皇甫繼勛臉紅。
虧得自己在半天之前還暗中嘲笑慕容英武來著呢。
最讓他惱怒的就是,自己麾下的大軍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起碼能夠組織起兩次沖擊,已經(jīng)是難得的出色表現(xiàn)了,結(jié)果每次沖擊都是在進入與敵軍相距一百步左右的時候就被那該死的火銃打散,居然沒有一次可以摸到敵軍塹壕土壘的邊。
道路狹窄擺不開大軍,皇甫繼勛每一次都是派出一個指揮負責沖擊,在他們的后面再放上四個指揮準備乘勢而上,然后每一次都是在接近到一百步左右的時候,敵軍那邊噼里啪啦一陣銃響,擔任沖擊任務(wù)的那個指揮就嘩啦一下子倒退了回來,扔下十來具尸首,讓后續(xù)部隊只能留在原地干瞪眼。
每一次都是這樣,與敵軍塹壕土壘相距一百步的位置仿佛成了一條血線,倒在那里的尸首已經(jīng)累積到了近百具,越到后來越是讓預(yù)定出擊的軍士們膽戰(zhàn)心驚。
其實倒地的也不見得馬上就斷了氣,有些人一開始還在地上翻滾掙扎,只是沒有人敢湊上去將他們拖回來,最后大概是血流干了,一個個掙扎不動,終于徹底地成為了尸首。
然而越是這樣就越讓南唐軍膽寒。
火銃的威力,火銃對人體的摧殘,從皇甫繼勛以下直到一般小兵,他們在戍山之戰(zh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到過了,只不過那時候他們看到的是敵軍受創(chuàng),那些吳越宣德軍肢體不全的慘狀,體無完膚的模樣,如今仍然歷歷在目。
火銃對人體的傷害遠不是箭矢可以相比的,也不是甲胄可以防御的,更何況大多數(shù)兵丁還是甲胄不全呢,
聽慕容英武所言,敵軍之中有火銃的肯定是周軍,其數(shù)量一定不會太多,所以當前堵路的也不過就是一兩千人,那么要不就讓鎮(zhèn)南軍新軍上?以火銃對火銃沖破當面的敵軍阻擊?
這個念頭只是在皇甫繼勛腦海中閃了那么一下,馬上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鎮(zhèn)南軍新軍裝備的慕容銃豈可與當面周軍的火銃相提并論?一個是三十步之外就毫無準頭,集火射擊陣列目標也難以超過六十步的東西,另一個卻是遠及百步打出一道血線的兇惡兵器,怎么對抗?
讓鎮(zhèn)南軍新軍上去,只要進不到六十步之內(nèi),其結(jié)果和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兩樣。
一時無法可想,又見屬下已經(jīng)被連續(xù)半天的單方面血戰(zhàn)搞得信心搖動,皇甫繼勛只能下令鳴金收兵,結(jié)束了第一天的試探。
“任你有數(shù)萬兵馬,任你對吳越軍連戰(zhàn)連勝,在我面前也只有灰頭土臉。”
土壘后面,羅彥環(huán)嘴里叼著一根草莖,透過千里鏡看著南唐軍如潮水一般地退去,語帶輕蔑地說道。
“那是,照今日這般的打下來,光靠著咱第一指揮就可以將敵軍堵在這里難以動彈,大軍打完了林仁肇以后可以慢慢地過來。”
劉進德也在一旁湊趣。
這話卻也不是什么大話,就這半天時間的防守,他率領(lǐng)第一指揮統(tǒng)共打退了南唐軍五六次進攻,陣地上還沒有落下來一支箭,而且每一次第一指揮都射不完一輪,別說是沒有任何的人員傷損,就連銃子的消耗都不大。
這樣的戰(zhàn)斗確實很輕松。
“那也不是這樣說。唐軍今日是初遇我軍,之前大約還以為是那些不堪一擊的吳越軍,所以一時之間就緊不起來,等過了今晚,唐軍總該會玩出些花樣來的,第一指揮也會有兵器和人員的損耗,還是要準備好幾個指揮輪換上來阻擊,大意不得。”
羅彥環(huán)卻還沒有得意忘形,南唐軍在今日的這半天攻擊中,都只顧著派人死沖,既沒有用什么攻城器具,也沒有打潯溪的主意,估計要么是急于建功腦子沒有轉(zhuǎn)過來,要么就是來得倉促辦不及。
有了今日的教訓,加上今晚的總結(jié)和準備,明日的攻勢多半會有些不同的吧,真正的大戰(zhàn)應(yīng)該還在后面。
“慕容承旨,周人的火銃如此犀利,我軍根本就難以靠近,弓矢都無以施其技,想來以新軍之能也是難有成算,為今之計該當如何?要不今晚我軍前去夜襲?”
一回到大營,皇甫繼勛馬上就把慕容英武找了過來,如今他可不敢再輕視這個副手了,現(xiàn)在看來,鎮(zhèn)南軍新軍停在這里一整天都沒有發(fā)起攻擊,的確是出于慎重而不是膽怯。
“都統(tǒng)不可!今日我軍在白晝攻擊,部伍之間有將佐監(jiān)視督導(dǎo),都會在周軍的銃擊之下迅速潰退,若是貿(mào)然發(fā)起夜襲,將佐難以控馭屬下,敵軍那邊銃聲一響,我軍發(fā)起攻擊的部隊豈不是會逃散一空?今日受挫,還是因為大軍初至準備不足,明日復(fù)戰(zhàn),怎么也要先架起拋石機來”
其實慕容英武暫時也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但是都統(tǒng)專程把自己找來不恥下問,一言不發(fā)顯然是不妥的,那就慢慢地找原因,邊說邊理清思路吧。
不過才聽到這里,皇甫繼勛就已經(jīng)忍不住打斷了他:“架起拋石機來又有何用?拋石機本身就只能將石彈拋擲一兩百步而已。我聽慕容承旨說過,周軍的火銃若是集火打一處,勉強也是能夠打到一百五十步以外的,像拋石機這般龐然大物,還不是在周軍的射程之內(nèi)?況且此處的道路頗為狹窄,也就是布得下兩三臺拋石機而已,我軍一次只能發(fā)兩三枚石彈,那又濟得了甚事?”,
“自然不是指望拋石機可以建功了”
慕容英武說話被打斷,卻也是不急不惱的,在一旁等到皇甫繼勛說完了,這才慢條斯理地繼續(xù):“我軍就在敵前兩百步架設(shè)拋石機,讓他們來打,若是他們只顧著打拋石機和操作手,我軍就正好趁勢沖上去。”
見皇甫繼勛又有插嘴的意思,慕容英武馬上停了下來等著,直到見皇甫繼勛忍了忍卻沒有再插話,這才繼續(xù)說道:“兩百步之外拋石機確實難以將彈丸投入敵陣,而且彈丸也很稀少,難以對敵軍造成傷害,不過只要可以造成敵軍分心,石彈可以擾敵視線,那就可以了。”
“嗯這倒是,反正道路狹窄,我軍大部也是難以投入,還不如多做些事以亂敵”
慕容英武這樣解釋確實可以說得通,皇甫繼勛不禁被說服了。
“而且潯溪也可以用上,雖然湖州路行營并無水軍,潯溪之中都是運輸輜重的船只,不過卻可以用來佯動,分散敵軍的火銃射擊。明日我軍正面發(fā)起沖擊的同時,都統(tǒng)可以下令船隊出幾艘船沖向南面,假作要靠岸,敵軍必然分心,則正面的火銃數(shù)量必然減少。”
慕容英武越是推算,心中就越有把握,面前的敵軍總共也就是一千來人,自己這邊用兵力數(shù)量來堆都足夠堆死他們的了,哪怕他們的兵器再怎么犀利。
敵軍陣地兩邊是獐山、南山和潯溪,中間一條路比較狹窄,確實不怎么方便堆人,不過也不是完全無法可想的嘛山上很難過去,潯溪總是可以投入人手的,雖然去的人基本上就是去送死,不過慈不掌兵,打仗不就是死人的么?只要最后可以打贏就夠了。
“當然,明日都統(tǒng)還需嚴明軍紀,再不能讓沖陣的部隊稍遇小挫就倉皇潰退,最好能有親軍突前督戰(zhàn),擅退者即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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