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司天少監(jiān)
廣政殿中,郭煒斜倚在坐榻上,饒有趣味地觀察著面前兩個人的反應(yīng)。
御座的臺階下方,一左一右坐著的兩個人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殿中擺放著的一排物品,聚精會神一絲不茍地,正在專家的好奇心與君前保持儀態(tài)之間求取一種平衡。
這兩個人的組合也比較奇特,一個是檢校國子祭酒、軍器監(jiān)待詔馬林溪,另一個則是司天少監(jiān)王處訥,在此之前他們互相應(yīng)該是不認識的,因為他們的工作生活好像就沒有交集。
馬林溪在軍器監(jiān)開發(fā)署內(nèi)工作成效顯著,已經(jīng)是開發(fā)署內(nèi)的技術(shù)官第一人,郭煒就給了他一個檢校官,并且許諾他積功到一定程度就會敘封其母、妻;至于王處訥雖然只是司天少監(jiān),因為擔(dān)任司天監(jiān)的檢校戶部尚書趙修己年事已高,司天監(jiān)實際上就是王處訥在管理。
他們正在凝神關(guān)注的東西,一個是沙漏,一個是水漏,一個卻是木框細線吊掛的重物擺錘。前兩者馬林溪和王處訥都很熟悉,是一般的計時工具,尤其是到了夜間日晷失效以后,就必須靠沙漏或者水漏來定時,對此王處訥更是深有體會。另外那個東西這兩個人就是徹底地沒有見識過了,可是對于郭煒來說卻是相當(dāng)?shù)暮唵我粋€單擺而已。
郭煒一開始是準備找王處訥查一件事情的,不過在想到司天監(jiān)的時候,馬上就想起來計時工具和蘇頌,于是吩咐下去的時候就是著內(nèi)侍同時找來馬林溪與王處訥。蘇頌應(yīng)該也是沒有出生,不過有了自己的提點,馬林溪加王處訥要超過蘇頌還是可能的吧?
趁著兩個人還沒到,郭煒命人找來了沙漏和水漏,并且臨時制作了一個單擺。單擺的制作非常簡單,隨便釘了一個大木框,從中間懸下一根細麻線,麻線的尾端再系上一個秤砣。
等兩個人一到,見禮之后剛剛坐下,郭煒就示意二人注意觀看場中的三套物品,著其仔細觀察、認真思索,自己稍后會有問題要問,有事安排他們?nèi)プ觥?br/>
時間慢慢地流逝,其間內(nèi)侍上前加了幾次沙,加注了幾次水,還稍稍撥動了幾下秤砣。
看著兩個人凝神關(guān)注場中,臉上神色從充滿好奇到慎重,再到若有所思,慢慢地又浮現(xiàn)出若有所悟。郭煒感覺到這火候是應(yīng)該差不多了,于是開口問道:“兩位卿家,可有所得?”
“陛下,臣方才用心默記,發(fā)覺這個秤砣的擺動比漏刻還要準一些。”王處訥是個心里藏不住話的人,郭煒剛剛問完就開始搶答了:“可惜無法將秤砣擺動的次數(shù)刻記下來以計時,否則定星歷、五鼓又有良器了。”
看看馬林溪還在皺眉思索,暫時沒有開腔的意思,郭煒接著提點王處訥:“一般人家的沙漏水漏倒是直接在上面刻痕計時的,可是司天監(jiān)的水運儀象臺卻并非以水漏的水位計時的啊,想想看,能否用此擺代替水漏?”
“這個臣卻是不知,還需要細細想來。”
旁邊正在苦思的馬林溪猛然一震,醒覺過來:“陛下,可否讓臣去看一看那水運儀象臺?看過之后,臣或許會有所得。”
本來就是要讓你去看的,如果不是感覺你在機械方面有天分,這次叫來的也不會是你。郭煒心中嘀咕著,開口吩咐起來:“朕正有此意,馬待詔可以從軍器監(jiān)找?guī)讉€做水車等類機械頗有水準的工匠,由王少監(jiān)領(lǐng)著去司天監(jiān)看看,想一想能否用這種重物擺代替水漏精確計時。”
“沙漏計時最是粗略,沙堆高低不一,其中沙粒漏下的時刻也很是不勻,就是精心測算過了也很難做到次次一致,不過因為其構(gòu)造簡單易于攜帶,軍中一直都是在夜間使用沙漏;水漏稍顯笨重,也有水位高低不一使得時刻不勻的弊病,不過比起沙漏來還是準確了不少,軍中有條件的時候也會用水漏計時;司天監(jiān)的水運儀象臺最是準確,因為有特制的機構(gòu)使得水漏時刻保持著滿注的樣子,所以其走時相當(dāng)均勻,不過因為機構(gòu)龐大而幾乎難以移動,就只能放在司天監(jiān)用來定星歷。”,
郭煒繼續(xù)詳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力圖讓馬林溪他們把握好今后研制工作的要點:“此擺的要點在于下端重物比麻線重得多,把握了這一點的話,麻線也是可以換成硬物懸掛的。馬待詔可以多測試幾次,看看懸掛長度、擺動幅度和重物的重量各自對擺動時間有何影響,掌握好了就可以做出合適的計時擺。另外,就像沙漏需要經(jīng)常加沙,水漏需要經(jīng)常加水一樣,這個擺沒有人觸動的話,根本就不會擺動起來,而且開始就在擺動的也會慢慢停下來,需要過一段時間去動一動它,想想看有什么辦法無需有人照看也能讓這個擺一直動著?”
“陛下恕罪”馬林溪聽得有點頭大,趕緊掏出硬筆在隨身小本上面寫寫劃劃,將郭煒的意思都大概地記錄下來。
“此事不急,不過馬待詔還需特別上心,一定要想辦法做出合用準確的計時用具,要比沙漏水漏準確,要比水運儀象臺簡便。若是做得到像水運儀象臺一般準確或者更準確,又比沙漏水漏還要簡便,那朕就會重重給賞的。”
向馬林溪交代完了任務(wù),郭煒又轉(zhuǎn)向王處訥:“對了,朕讓你帶來今后幾年的天象推算,呈上來給朕看看。”
王處訥在一旁聽著郭煒向馬林溪下旨,正聽得暈暈乎乎的,心中還在合計著自己需要怎么配合馬林溪的工作,驟然聽到郭煒問到自己,連忙從袖中掏出臨時整理的天象歷日表,恭恭敬敬地呈遞上去。
“今年五月己亥朔,日將有食;明年四月癸巳朔,日將有食;五年后的二月壬寅朔,日將有食;七年后的六月戊午朔,日將有食”
郭煒接過那一卷王處訥的手書,一列列的文字看過去,心中不由得暗自驚嘆,這推算得還真是詳盡,而且推算到那么遠去了,祖國的天文工作者可真是給力啊。
雖然現(xiàn)在的郭煒對于有神論無神論之爭有些動搖,都已經(jīng)從一個比較堅定的無神論者走到了孔子存而不論的那個程度了,但是他還是堅信日月星辰的運行規(guī)律仍然存在,并且在兩個世界的規(guī)律應(yīng)該是一致的,所以日月食之類的天象并不能預(yù)兆什么人間變幻。
可是郭煒的心中知道,他暫時還是無法改變這個時代普通人的思維,天象與人間的對應(yīng)他自己可以不信,卻沒法說服大眾不相信。那么對于某些天象,在做工作計劃的時候,郭煒就必須事先考慮進去,譬如像是日食“這么嚴重的事情”,做大事的時候可以避開那就盡量避開為妙。
看樣子今年的春夏之交就不必做什么大事了,到了夏秋時節(jié)農(nóng)夫們又要忙著搶收,現(xiàn)在還是一個比較純粹的農(nóng)業(yè)社會,時刻表就只能圍繞著農(nóng)業(yè)運行打轉(zhuǎn),這么看來今年一年就不必辦什么大事了。
至于秋冬季節(jié),那正是游牧部族秋高馬肥南下?lián)尳俚耐荆狈降姆狼镞€來不及做呢,更不會有精力主動做什么了。南下倒是可以考慮,總算是農(nóng)閑嘛,郭榮的第一次南征就是十一月仲冬開始的,不過這又不符合自己的戰(zhàn)略計劃了。
算了,今年就老老實實地從事內(nèi)政吧,把朝堂給完全理順了,冬天還可以把金明池的改擴建工程徹底完工,順便在自己的宮中完成造人的使命。嗯,既然有一年的時間不用打仗,是不是整編下軍隊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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