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七
大婚前夕,木府上下忙前忙后,不可開交。平時閑著的兩個哥哥都被喊去幫忙,連青蘿都被拉去指揮下人。木云枝的院子頓時冷清了不少。</br> 院中那棵梨花樹經(jīng)過一段時間休養(yǎng)后,已經(jīng)重發(fā)綠芽和新枝,大有一副要來年再開一樹能艷壓海棠的雪白梨花架勢。</br> 房內(nèi)。</br> 木云枝盯著皇宮那邊派人送來的大紅色喜服出神。這鳳冠霞帔,她并非第一次見,可前后兩次的感覺全然不同。</br> 大抵是以前所經(jīng)歷的那回里,太多抗拒,她甚至想不起來穿戴鳳冠霞帔,在鑼鼓喧天的迎親隊伍中嫁入東宮是怎么樣的一種心情。只記得,她并不高興。</br> 這回,倒是有點期待。</br>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過那身大紅喜服,眼中有幾分笑意浮現(xiàn)。</br> 門外有輪椅聲響起。</br> 她回頭,見著是大哥,連忙走過去:“大哥,你怎么來了?”</br> 木云天笑道:“我這樣子也幫不上忙,知道你一個人在屋子里待著,便來和你說說話。”</br> 木云枝笑了起來:“還是大哥體貼。”</br> 木云天的侍衛(wèi)將他推入房間后,木云枝接手,將他好生推到桌邊,又給她倒了杯茶,將桌上糕點往他方向挪了些許。</br> 拿起茶杯輕輕抿了口后,木云天問她:“枝枝,明日便是你大婚,你可緊張?”</br> 說完全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和緊張相比,她更多的反而是期待。</br> 她給自己立下的那個賭約,從她明日嫁入東宮起,便正式生效。她很想看看,這回她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先前那副慘淡早死、讓家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結(jié)果,她絕不想重來一遍!</br> 她拿起一塊脆心酥咬了口:“有點。但也還好。”</br> 木云天抬眼看她,抿了下唇:“枝枝,若是太子他……”</br> “而且我相信太子殿下會對我好的!”</br> 木云天一愣,眼神有些許詫異。</br> 木云枝卻笑著,一手托腮,一手將剩下那半塊脆心酥放進嘴里后,又說:“就算太子殿下對我沒有感情,好歹也會看在我們木府的面子上好生待我。大哥,你不必擔(dān)心。”</br> 木云天抿著唇,放在輪椅扶手兩邊的雙手不由握緊,右手食指的指甲緊緊摳著木制扶手,眼神有幾分暗淡。</br> 木云枝看見了,有些不解:“大哥,你怎么了?”</br> 木云天回過神來,笑著搖了下頭。</br> 木云枝想追問幾句時,彩衣忽然過來了,臉上表情不是很好。見木云天也在里面,連忙行禮:“大少爺,小姐。”</br> “怎么了?”木云枝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臉色怎么看起來不太好?累著了?”</br> 彩衣?lián)u頭,無奈嘆息一聲:“小姐,那個文懷瑾又來了!這會兒大家忙的不可開交,他竟還來添亂!”</br> 木云枝瞇了瞇眼。好像,文懷瑾在自己嫁入東宮前一天,確實來找過自己。那時候他的目的是讓自己當(dāng)他在東宮的內(nèi)應(yīng),為他傳遞有關(guān)于太子的消息。</br> 但這回,可不能讓他如意。</br> 木云天也不甚喜歡這個文懷瑾,聽到他連最基本的禮數(shù)都沒有,竟然在大婚前日跑來見要出閣的姑娘家,臉上頓時寫滿了不悅。</br> “不見,”木云天皺著眉開口:“他一個外姓男子,跑來見明日便要出閣的女子,成何體統(tǒng)?把他趕走。”</br> 木云枝也點頭表示贊同:“彩衣,告訴他,這不合禮數(shù),不能見。”</br> 彩衣看了眼木云枝,又看了眼木云天,而后點頭:“是。”</br> 彩衣離開后,木云枝坐回到原來位置。</br> 木云天忽然說:“枝枝,那個文懷瑾不是什么好人,別什么都聽他的。”</br> 木云枝愣了下,大哥居然能看得出來?</br> 可他平時在京城的時日也不多,貌似,和文懷瑾都不熟啊。他怎么知道的?</br> 像是猜到了木云枝眼神里的懷疑,木云天補充道:“枝枝,不管你信不信,我能看出來。那個文懷瑾說的話,你聽聽便算了,千萬別什么都按他說的做。以后,你可是太子妃,最好別和他有密切來往,以免落人口舌。”</br> 木云枝笑著握住木云天的左手,輕輕拍了拍他手背:“大哥,你放心,你小妹我又不是傻子,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br> 木云天抬起另外一只手,小心著撫摸了下她頭發(fā):“大哥是擔(dān)心你被人利用。”</br>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木云枝笑著湊過去直接抱住他胳膊:“再說了,現(xiàn)在家里人都在京城,我看誰敢欺負我?我木家小姐的名頭也不是擺著看的啊!”</br> 木云天失笑,拍了拍她腦袋:“你啊。”</br> 當(dāng)晚,木承州在后花園里準備了個家宴,只有他們六個,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去。</br> 后花園安靜,隱約可以聽見蟲子鳴叫聲。</br> 旁邊點著幾盞燭火,抬起頭可以望見夜空中懸掛著的一輪明月。不是十五的日子,月亮卻格外的圓。</br> 木承州感慨良多,心里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嘆息一聲,舉起酒杯:“枝枝,爹是個糙人,不會說感人的話,明日你便要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了,可不管何時,木府都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回來!”</br> 木云枝笑著和他碰杯:“枝枝永遠都是木府的女兒。”</br>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知是杯中酒太烈,還是心里有點難受。一杯酒下肚后,她眼眶有些泛紅。</br> 她深呼吸了下,將快要溢出的眼淚收了回去,又給木承州倒了杯酒:</br> “爹爹,阿娘,三位哥哥,今日家宴,別的話,都不必說了,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吃頓飯,不想其它煩心事!”</br> 木循陽與木斂雨也立刻舉起酒杯:“對,今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吃飯,別的什么都不想!”</br> 木云天笑著舉杯,余慧姝和木承州對視了眼,同樣舉杯。</br> 六只酒杯相碰,聲音清脆。六人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br> 歡聲笑語在后花園中響起。</br> 夜空中掛著的那一輪明月,散發(fā)出的皎潔光芒,洋洋飄飄的灑向大地,仿佛為它們鍍上了一層銀妝。</br> 大婚當(dāng)日。</br> 木府門前,賓客絡(luò)繹不絕,鑼鼓喧天,鞭炮聲接連響起。笑聲,講話聲,與它們并存。</br> 尋常時候的木府門前冷清,此時卻熱鬧非凡。</br> 東宮的迎親隊伍已在路上,敲著鑼鼓,吹著嗩吶,陣仗不小。滿京城的人都在看熱鬧,一時間,萬人空巷,從東宮到木府那條路上,處處都是人。</br> 木府內(nèi)院。</br> 木云枝已穿戴上鳳冠霞帔,化著精致妝容,一改往日那般隨意模樣。她坐在鏡子前,深呼吸了兩下。</br> 奇怪,昨日還不覺得緊張,這會兒倒是心跳的快,像是要從胸腔里跑出來一樣。</br> 她身后的余慧姝笑著按了按她肩膀:“緊張?”</br> 木云枝笑了下,點頭。</br> “我以前嫁給你爹爹的時候,也很緊張,你就把這個當(dāng)做是一場游戲,想著今日之后便結(jié)束了,你就沒那么緊張了。”</br> 木云枝笑出了聲:“阿娘,成親可是大事,怎么能當(dāng)游戲呢?”</br> “只是假裝一下,總得想法子熬過今天吧,不然你坐立不安的,怎么去拜堂?”</br> 木云枝想了想,也是。</br> 青蘿從外面跑進來,笑容滿面:“小姐,夫人,東宮的迎親隊伍已經(jīng)到門口了!”</br> 余慧姝拿起桌子上的紅蓋頭,木云枝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她。</br> 余慧姝笑著,眼神微微閃爍,眼里似乎有些許淚水,可她依舊保持著笑容。她將紅蓋頭小心翼翼蓋在木云枝頭上:“枝枝,以后你便是太子妃了。但你也要記得,若是在東宮受欺負了,別忍著,隨時回來,阿娘給你做主!”</br> 木云枝點頭:“好!”</br> 紅蓋頭下,木云枝咬著嘴唇,眼淚快要決堤,卻還是被她強行忍著。等到被青蘿攙扶出房間后,她才抬起衣袖伸入紅蓋頭內(nèi),迅速擦掉快要掉下的眼淚。</br> 她深呼吸了下:木云枝,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能哭!深呼吸,淡定、淡定~</br> 木云枝被青蘿攙扶著上花轎時,她爹爹、阿娘和三個哥哥在府前齊齊注視著。木承州抬手擦著眼睛,余慧姝看他時,他笑著說:“我眼睛進沙子了……”</br> 余慧姝笑了下。</br> 喜娘笑著呦呵一聲:“起轎——”</br> 花轎被抬起,里面的木云枝咬著嘴唇,雙手緊緊握著衣角,盡可能深呼吸著。</br> 花轎外,家人們目送著她的花轎遠去,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br> 木循陽去推木云天輪椅時,木云天才緩緩收回視線,閉上眼的同時,深深呼了口氣。</br> 東宮。</br> 秦驍站在房內(nèi),小心整理著喜服。</br> 莫開前來稟告:“殿下,迎親隊伍已經(jīng)接到木小姐了,很快便能到東宮。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已經(jīng)啟程前來東宮,還請殿下早些做好準備,去東宮門前迎接。”</br> 秦驍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眼睛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是在找什么。</br> 莫開抬起頭時,他已經(jīng)拿起鏡子舉在眼前盯著看。</br> 莫開不解:“殿下,您這是……做什么呢?”</br> “莫開,你仔細看看,我今日這番裝扮,可有什么不妥?”</br> 裝扮?</br> 莫開摸著下巴,然后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秦驍?shù)难b扮。恕他眼拙,的確是沒看出什么不妥的來。這不就是……成親時該有的裝扮么?</br> 于是莫開說:“沒有。殿下今日這番裝扮,特別好,尤其精神,襯得殿下您臉色更加紅潤有光澤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