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五十八
宴席結(jié)束后,秦驍與木云枝將皇帝與皇后送上轎輦,又目送著他們離開后,才進去里面。</br> 今日天色已晚,兩人不著急趕回東宮,準備在木府再過一夜后,明日再回去。這事自然沒有任何異議,木云枝巴不得多在木府住上幾日。</br> 其余的賓客,是木承州與余慧姝負責送出去的,他們二人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牽著手回自己的院子去了。</br> 府里的下人大多都在忙著在宴席那邊收拾,一路上都沒碰見幾個人,偶爾看見一兩個,一見著他們,便低頭行禮,都沒敢正眼瞧他們一眼。</br> 木云枝挽著秦驍胳膊,一路有說有笑回到自己的院子。剛踏進院門,便忍不住呼出一口氣,頓時感覺到輕松自在了些。剛才在宴席上,還得注意自己太子妃的形象,一直端著架子,可把她給憋壞了,還是只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這般自在的好。</br> 秦驍望著她,眼中含笑,也知曉她是不喜歡參加這種比較正式的宴席。以后,除非必要,不然還是不帶著她一起了,免得她覺得無聊和累。</br> 木云枝歡歡喜喜邁進屋子,進去后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坐下,便看見了桌子上的食盒。她愣了下,而后想起來,這個食盒似乎是司徒淺汐來的時候帶來的,好像是,十全大補湯來著……</br> 她不由挑了下眉,很小聲的感慨著“嘖”了一聲,準備視而不見。</br> 剛轉(zhuǎn)身,秦驍便隨后走了進來。</br> 見木云枝臉色與方才略有不同,他稍稍詫異了下,而后瞥見了木云枝身后桌子上的那個食盒。</br> 木云枝發(fā)覺他在看食盒,面帶微笑的移動著身體擋在他與食盒之間,而后道:“殿下,你看現(xiàn)在時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們趕緊去沐浴,然后歇下吧?”</br> 秦驍嘴角微微勾起:“枝枝,我忽然想起來,這十全大補湯是淺汐送來的,特意叮囑要我們二人喝,我嘗了嘗,味道不錯,要不,你也喝點?”</br> “不不不,”木云枝連忙擺手:“我身體好著呢,不用喝補湯……”</br> 她笑了笑,又說:“再說了,這補湯放在這里如此久,怕是都涼透了,這大晚上的,喝太涼的東西對胃不好,還是不喝了。”</br> “那我讓人拿下去給你熱熱。”</br> 秦驍正要轉(zhuǎn)身去外面喊人,木云枝“唉”了一聲,先一步擋在了秦驍跟前,面帶微笑望著他:“殿下,不用麻煩了,這么晚了,要是喝撐了,身子難受,晚上可睡不著。”</br> 秦驍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漸深:“是嗎?”</br> 木云枝連連點頭:“是啊!”</br> 秦驍卻不太相信。</br> 不過是一個補湯而已,再說了,他試過,味道其實還不錯,她為何如此抗拒?</br> 他瞇了瞇眼,試圖從木云枝的臉上找到些許她不愿意喝補湯的答案。但,她笑著,眼睛眨呀眨的,直接影響到了他的觀察。</br> 罷了,她不愿意喝,那便不喝,反正也涼了。</br> 他伸出手捏了捏木云枝的臉:“好吧,那便不喝了。吩咐人準備熱水,時辰確實不早了,沐浴后便早些休息吧。”</br> “好!”</br> 木云枝鄭重著點了下腦袋,而后毫不猶豫轉(zhuǎn)身跑了出去。</br> 秦驍再次挑眉,就這么抗拒喝補湯呢?</br> 秦驍轉(zhuǎn)身走到桌邊,伸出手打開了食盒盒蓋,里面的補湯還剩下一半,即便涼透了,香味依舊還在,只不過沒有剛拿來時那般濃厚香醇。</br> 這里面是加了什么木云枝不能吃的東西么?</br> 可他嘗過了,沒有什么奇怪的,頂多就是有那么點藥材的味道,卻也不苦。還蠻好喝的。</br> 他慢悠悠將盒蓋蓋了回去,等回去東宮,還是問問司徒淺汐,她在這補湯里都放了些什么吧。</br> 而此時已經(jīng)快跑出院門的木云枝,雙手捧著臉,滿臉都寫著不好意思。她想起司徒淺汐帶著十全大補湯來這里時壓低聲音同自己說的那番話:</br> “太子妃,這可是我親自給你和太子表哥熬的補湯,特別補,皇后娘娘說了,你和殿下得生三個,所以,你們兩個可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以后我會經(jīng)常給你們熬補湯為你們調(diào)理身體的!”</br> 木云枝捂著臉,忍不住跺了跺腳:啊啊啊,什么生三個啊,她什么時候答應了要和太子殿下生三個的啊!這連一個都沒有呢!</br> 還有,她不想喝補湯,她身體真的好著呢!!</br> 木云枝親自去吩咐,沐浴的熱水很快便準備好送去了她的院中。和前兩次一樣,秦驍纏著木云枝要和她一同沐浴,木云枝知道躲不過,也沒有矯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沐浴,便隨著他去了。</br> 兩人一起坐在浴桶中,木云枝背對著秦驍,秦驍手中拿著一塊布巾,為她輕輕擦拭著后背。</br> 木云枝閉著眼睛,一臉愜意的享受著。</br> 堂堂太子殿下為她擦背,這可是連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可能沒有的待遇啊~</br> 木云枝臉上掛著笑容,心里美滋滋的。</br> 秦驍也笑著,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待他擦完了,丟下布巾,長手一伸便將木云枝拉入了自己懷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br> 肌膚相貼的觸感,伴隨著升騰著熱氣的沐浴水,溫暖的感覺自體內(nèi)蔓延,而后溢出。</br> 秦驍靠在浴桶邊緣,木云枝靠在他懷里。他從水中牽起木云枝的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按了按她的手背。皮膚光滑,嫩乎乎的,仿佛是軟綿可口的糕點,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br> 事實上,他也確實這么做了。</br> 雖咬的不重,但木云枝依舊能感覺到。她笑著睜開眼:“殿下,你咬我做什么?該不會是餓了吧?”</br> “是啊,”秦驍笑著握緊她的手:“枝枝你長得白白嫩嫩的,像糕點一樣,不知道能不能果腹?”</br> 木云枝笑的更開心了些。她稍稍轉(zhuǎn)過身去,自己那雙帶笑的眼睛便毫無意外的對上了秦驍那雙含笑的漆黑眼眸。</br> 她伸出手撫上秦驍?shù)哪槪蠛龅哪罅藘上拢骸暗钕拢沂侨藚龋荒艹缘摹D阋丘I了,我等會兒讓青蘿給你準備些糕點來。”</br> 秦驍失笑,將木云枝撫在自己臉上的手按住,沒讓她收回。</br> 他視線灼灼,帶著極其明顯笑意的盯著她的眼睛。</br> 他嘴角揚起:“傻枝枝,我說的‘吃’跟你說的‘吃’可不是一個意思。”</br> “嗯?”木云枝不解:“那是什么意思?”</br> “就是……”秦驍湊過去,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故意朝她脖子吹了兩口氣。帶著些許溫熱的呼吸撲打在她脖子上,本就被熱水泡的有些泛紅的皮膚這會兒更帶上了幾分燙意。</br> 木云枝抿了抿,心下一驚。就在秦驍忽然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瞬間,她好像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吃”是什么意思了。</br> 秦驍抬起頭來,兩人視線交匯。</br> 秦驍眼中依舊是笑意,而木云枝眼里卻有些許光芒微微閃爍著。像是旁邊搖曳著的燭火倒映在她眼底,又像是因為看見了眼前這刃的模樣而自動泛起的光。</br> 她挪動身體,側(cè)坐著,而后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br> 秦驍一愣。</br> 而后木云枝那有些羞澀卻語氣堅定的嗓音在他面前響起。她說:“好。”</br> 可以吃。</br> 秦驍眼中驚喜神色很是明顯。然后,他輕輕的笑出了聲來。</br> 他在木云枝腦袋上小心著蹭了蹭,一只手扶著她的肩膀,一只手勾住她的腰。</br> “枝枝真乖。”他笑聲輕輕,嗓音繾綣。</br> 如此近的距離,那聲音光是聽著,便有種莫名的惑人心之感。</br> 木云枝靠在他懷里:“殿下,起吧。”</br> “好。”</br> 夜深人靜,燭影搖紅。一時纏綿,一宵春光。</br> 月上枝頭,夜間的寒意漸漸來襲。</br> 木循陽與木斂雨住處的屋頂上,木斂雨正躺在那兒,仰面盯著漆黑夜空里唯一的一抹亮色。</br> 月色皎潔,如水溫柔。他看了許久,卻沒有半分睡意,反而愈加清醒。腦子里關(guān)于大哥與易青辰的事已經(jīng)來回循環(huán)了好多遍,他努力不去想,可越是排斥,卻越是管不住。</br> 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br> 安靜的院子里,有人飛身而上,在他身邊不遠處的位置緩緩落下。</br> “找了你許久,沒想到你倒是在自己房間屋頂上偷閑。”木循陽提著一壺酒,大步走了過去,然后坐下。</br> 見木斂雨一臉有心事的樣子,木循陽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下:“我們家三少爺怎么了?有心事不如和二哥說說,說不定二哥還能替你分擔些許。”</br> 木斂雨看向木循陽,有那么一瞬間,他是很想要把木云天與易青辰的事告訴二哥的。但是,就在那些話要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忽然覺得那種事情,不能告訴二哥。</br> 越少人知道大哥與易青辰的事,他們越安全。即便是自家二哥,也難免二哥不會做出別的選擇。</br> 安靜了會兒,木斂雨搖了下頭:“沒事。”</br> 木循陽卻笑了一聲:“你這哪里像是沒事的樣子,當我瞎了?”</br> 他打開酒壇,醇厚的酒香溢出。</br> 木斂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br> 木循陽將酒壇遞到木斂雨手邊:“這是我從宴席上偷偷拿來的,阿娘不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準你喝點,我不告訴阿娘。”</br> 木斂雨立馬坐了起來,方才的郁悶消失了大半,眼中露出些許歡喜,捧起酒壇,便是毫不猶豫的一大口下去。</br> 心情頓時舒爽。</br> 他感慨起來,笑著:“好酒!”</br> 他又接著喝了幾口。</br> 木循陽側(cè)頭望著他,眼中盡是笑意。</br> 他淡淡開口:“斂雨,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跟二哥開口,二哥一定幫你。”</br> 木斂雨喝酒的動作頓了下。</br> 木循陽又說:“要是有事,可別憋在心里,會憋壞的。”</br> 木斂雨眨了眨眼,不由看向他。</br> 木循陽笑了下,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了,不早了,你喝完早點下去休息吧,我今天可累壞了,我要去睡覺了。”</br> 他點了點頭。</br> 木循陽起身,輕身而下。干脆利落,沒有勉強,也沒有太多勸慰。</br> 木斂雨反而覺得很好。</br> 他雙手捧著酒壇,望著酒中倒映出的月亮,他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br> 今夜有事,卻又好似無事。</br> 有風漸起,吹動他發(fā)絲的同時,也將他的壞情緒吹走了大半。</br>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抬眼看了看自己這個院落,這更深露重的,的確是該早些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