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四十五
“凈清苑。”</br> 木云枝站在園中拿出偏僻院落前,抬頭念出門上懸掛著的牌匾上的字。</br> 周遭都是茂密的樹木,門口有不少肆意生長的花花草草,不修邊幅,看似是一個(gè)被遺忘很久的院子。若非秦驍提起,木云枝定想不到里間是一個(gè)浴池。</br> 蔣公公已命人清理好里面,所有物品皆在半個(gè)時(shí)辰內(nèi)送達(dá),里面的情景與外面截然不同。</br> 踏進(jìn)院子大門,迎面看見的便是一個(gè)池塘,邊上是幾棵柳樹,樹下是些許還未經(jīng)搬走的零碎石塊。</br> 浴池在屋內(nèi)。</br> 走過去,一個(gè)占據(jù)著屋內(nèi)三分之二的浴池便出現(xiàn)在木云枝眼前。屋內(nèi)緩緩升騰著熱氣,浴池周圍有輕紗帷幔和數(shù)道屏風(fēng)遮擋,以免他人窺視。</br> 浴池邊上,已備好了些許玫瑰花瓣,有大紅色與粉色兩種,分別放置在相鄰的兩個(gè)玉盆中。</br> 再旁邊,是一些洗好的水果,與一壺佳釀。</br> 木云枝滿眼驚喜,臉上笑意漸漸浮現(xiàn)。不愧是東宮的做派,連沐浴都如此氣派!</br> 外面偏僻幽靜,這里間,倒是別有洞天。她來東宮也有些時(shí)日,竟全然不知還有這么個(gè)地方,想來,定是被外面那環(huán)境給騙了。</br> 若非親眼所見,他人定不會相信此處里外實(shí)則全然不同。</br> 木云枝抬頭看向秦驍,笑吟吟道::“殿下,東宮還有沒有什么別的我不知道的好玩兒的地方啊?”</br> “那就得你自己發(fā)覺了。”他伸手輕輕刮了下她鼻子,眼中亦是滿滿笑意。</br> 兩人進(jìn)去后,原本在屋內(nèi)的兩個(gè)宮女即刻退了出去,蔣公公亦識趣走出。</br> 院中,只留下兩個(gè)等待吩咐的宮女,其余的,都退出去,守在院外,沒得到吩咐,不得擅自靠近。</br> 屋內(nèi),秦驍大大方方脫衣后,入了浴池。</br> 木云枝這會兒倒是才意識到問題所在,站在屏風(fēng)后,扭扭捏捏半天才將外衣脫下,卻依舊拿在手中沒有放下。</br> 臉頰通紅,一時(shí)分不清,那是因浴池內(nèi)升騰的熱氣所致,還是因她心中那不好意思的羞澀之意所致。</br> 她從屏風(fēng)后探出半個(gè)腦袋來,小心翼翼朝秦驍那邊看。他半倚靠在浴池邊緣,白皙的肩膀和手臂展露無疑,烏黑長發(fā)被浴池水打濕,濕漉漉的搭在他后背。</br> 她抿著嘴唇,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而后反應(yīng)過來自己腦子里想著些什么時(shí),抬手往自己臉上輕輕拍了下。</br> 木云枝啊木云枝,你可是姑娘家,得控制住自己一下啊!要矜持,矜持!!</br> 她收回目光,深呼吸了兩下。</br> 見木云枝遲遲沒出來,秦驍往她那邊瞥了眼,屏風(fēng)上倒映出她的影子,似乎,是在解衣。</br> 他稍稍瞇了下眼,嘴角揚(yáng)起些許幅度,有絲帶有別樣情緒的笑意從他眼中緩緩浮現(xiàn)。</br> 他轉(zhuǎn)過頭去,夾雜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枝枝,你換個(gè)衣服怎么換了那么久?在做什么呢?”</br> 屏風(fēng)后的木云枝一驚,連忙加快了手中動作,而后邁著略微急促的步伐走了過去。</br> 聽見腳步聲過來,秦驍笑著抬頭看她,臉上笑容在看見木云枝時(shí)有著一瞬間的恍惚,隨后詫異疑惑起來。</br> 他伸出手指了指木云枝身上那白色里衣,笑:“枝枝,你洗澡還穿衣服洗?”</br> 木云枝抿了抿唇,略緊張扯了扯身上衣服,而后慢悠悠下了浴池,并不準(zhǔn)備要將那身里衣脫下。</br> 秦驍在此,她不好意思。</br> 浴池內(nèi)熱水將她包圍,一直緊繃著的身體這會兒才得到些許緩解。</br> 秦驍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也沒有勉強(qiáng)她非得脫下衣服。只是……沐浴時(shí)還穿著衣服,他倒是頭一回見。</br> 還是說,她是不好意思與自己坦誠相待?</br> 秦驍看向木云枝,兩人之間隔著兩個(gè)人位置的距離,她脖子以下都在熱水中泡著,從頭到尾沒敢直視他的眼睛。</br> 秦驍微微挑眉,又道:“枝枝,你沐浴穿衣服也就罷了,你怎的離我這么遠(yuǎn)?怕我吃了你還是怎么?”</br> 木云枝聞言,抿了下唇。她不是擔(dān)心秦驍,她反而是擔(dān)心自己……</br> 她閉上眼睛,暗暗呼出了口氣,腦中不由響起在木府時(shí),阿娘同她說過的那些話,隨后,皇后娘娘在鸞鳳宮同她講的那些也全都冒了出來。一時(shí)間,腦子亂的很,恍恍惚惚的就只剩下了一件事。</br> 木云枝覺得這樣挺不好的,所謂,色令智昏,沐浴而已,不能胡思亂想。</br> 她小心著睜開,朝秦驍那邊瞥了眼。正巧,秦驍望著她,眼中有些許她看不太懂的意味。</br> 然后,她的視線往下移動,到了他白皙的脖子,稍稍滾動的喉結(jié),還有……結(jié)實(shí)的胸口。</br> 她不由咽了咽口水。</br> 她往下移,半張臉也都泡在了熱水里,整張臉通紅。她強(qiáng)行閉上眼睛,可腦子不聽使喚似的胡思亂想。</br> 啊啊啊啊,木云枝,你是個(gè)姑娘,是堂堂太子妃,不能亂想一些有的沒的!這樣顯得自己很膚淺!要淡定,要矜持,要穩(wěn)重!!</br> “枝枝?”</br> 秦驍?shù)穆曇繇懫穑瑢⑺切┝鑱y的思緒中扯了出來。</br> 她睜開眼,略顯慌張的看向秦驍。</br> 不知何時(shí),秦驍已然移動位置到了她身側(cè),她轉(zhuǎn)頭時(shí),便對上了秦驍那有些擔(dān)憂的眼眸。</br> 她抿了抿唇,呼吸失去了平穩(wěn)。她抬頭看著秦驍,帶著些許氤氳水汽的眼底清楚的倒映著秦驍?shù)拿嫒荨?lt;/br> 看她反應(yīng)有些奇怪,秦驍有點(diǎn)擔(dān)心,他伸出手扶住木云枝肩膀:“枝枝,你還好嗎?可是之前同刺客打斗的時(shí)候受傷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br> 木云枝依舊望著秦驍,眼神微微閃爍著。她沒有回答秦驍?shù)脑挘驗(yàn)樗緵]有聽見他的話。</br> 周遭似乎一片寂靜,靜到她只能聽到自己紊亂的呼吸與加速的心跳,別的,她一點(diǎn)兒也聽不見。</br> 周圍水汽縈繞,熱意襲來,悉數(shù)撲打在他們身上。</br> 秦驍望著木云枝,木云枝亦注視著他的眼睛。</br> 在那么一瞬間,秦驍好像明白為何木云枝的行為會有些反常了。他抿了下唇,試探性的伸出手撫摸上她的臉頰。</br> 泛紅的嬌嫩面容上,他能感受到來自她臉蛋的軟乎乎的觸感。還有,些許的燙意。</br> 她眼睛清澈,眼底只有他一人。</br> 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干澀,有什么東西正從心底瘋狂的涌出,他無法控制,只能任憑那種情緒將他的腦子占據(jù)。</br> 他抓住了木云枝的手腕,眼睛盯著她,可聲音卻不由有些沙啞,仍還在控制著:“枝枝,你這么看著我,我會以為你是在暗示些什么。”</br> 木云枝眨了眨眼,腦子一片空白。</br> 什么阿娘的話,皇后娘娘的話,還有什么七七八八的人的話,她全都不想在意了。</br> 這種情況下,都如此了,還矜持什么?欲擒故縱、欲拒還迎什么的,她才不想要。</br>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早一些,晚一些,沒什么不同。</br> 她身體稍稍往前湊了些,繼而伸出另外一只手,摟住了秦驍?shù)谋场?lt;/br> 她聲音輕,又帶著幾分軟綿嬌嫩的羞澀感。</br> “殿下,我們……圓房吧。”</br> 簡單幾個(gè)字,卻足以讓秦驍?shù)那榫w瞬間洶涌起來。</br> 他睜大了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她方才說,圓房?圓房!</br> “枝枝,你的意思是……”</br> “就是殿下你想的那個(gè)意思。”木云枝靠在秦驍胸前,也許是因?yàn)榫o張,身體有些許顫抖。</br> 秦驍?shù)拖骂^,她身上那件白色里衣被水淋濕,隔著半透明的衣裳,他似乎看見了那之下的粉嫩皮膚。</br> 他喉結(jié)動了動,抱緊了她。</br> “好。”</br> 屋內(nèi)水霧氤氳升騰,帷幔隨著稍起的晚風(fēng)輕輕搖擺。燭火搖曳之下,輕紗漫舞之后,有一對人影相擁纏吻。</br> 浴池水聲嘩嘩,風(fēng)帶起些許玫瑰花瓣,而后緩緩落入浴池中。驚了一池靜水的漣漪。</br> 屋外,夜色繚繞,靜的出奇。</br> 東宮屋頂之上,有身影跳躍閃過,而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地。</br> 見他回來,先迎上去的,是一直在東宮等著的木斂雨。他皺著眉,神情有些著急的喊了他一聲:“徐影!”</br> 徐影愣了下,回頭便看見木斂雨朝他跑了過來。他和身邊的侍衛(wèi)交代了幾句后,便讓他們先下去了。</br> 木斂雨在他身前站定,眉頭緊鎖:“抓到人了嗎?”</br> 徐影搖頭,眼神有些遺憾:“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可惜還是被他跑了。那人輕功十分厲害,而且,對東宮周圍的街道極其熟悉。”</br> 木斂雨抿了抿唇,似有別的話要說。</br> 徐影見他忽然吞吞吐吐,一副別扭模樣,倒是有些意外。往常,這位木家三少爺不是有什么便說什么嗎,今日這是怎么了?</br> 他正欲開口詢問,木斂雨卻已然反應(yīng)過來,又問:“那你可能看出來那個(gè)刺客是誰?”</br> “不能,”徐影道:“從未見過那種武功。何況,我也并未直接同他交手,木三少爺想知道,問太子妃更為直接才是。”</br> “……”</br> 木斂雨抿了下唇,又皺了皺眉,隨后嘆了口氣,抬手敲了敲腦門。這種事情,和小妹說起似乎不太好。何況這會兒她也不在這里。</br> 他緩了緩神,再次看向徐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你追過去那么久,沒受傷吧?”</br> 徐影笑了下,搖頭:“沒有。”</br> 木斂雨松了口氣。</br> 徐影望著他,眼中笑意更深了幾分。</br> 木斂雨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diǎn)無奈,語氣卻不由急了些:“看什么看!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你記得看好東宮,別再讓剛才那種事情發(fā)生了!”</br> 徐影還是笑著:“嗯,知道了。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br> 木斂雨當(dāng)即擺手拒絕:“不用,也不遠(yuǎn),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好好守著這里吧。”</br>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br> “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