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女像
傳聞靈女是神的后裔,歷任的靈女都出自千重山。靈女生來就是守護(hù)者,戰(zhàn)死是她們的宿命,這其中以千重曦之死最為悲壯。
人妖兩族大戰(zhàn)中,千重曦用生命作為代價,封印大部分妖族,為了防止解開封印,她不惜肢解魂散,斷絕妖族復(fù)蘇的可能。百姓感念靈女恩德,每逢她忌日這天,都會前來祭拜。
重櫻仰頭望著這尊雕像。
說起來,千重櫻與千重曦同出一族,怪不得她的身體能做千重曦的容器。可惜千重櫻自幼被趕出千重山,并不記得自己的身世。
宮明月收她為徒那日,問她姓名,她流落在外時,年紀(jì)尚幼,只記得有人喚她“櫻櫻”,便答“櫻櫻”二字。
宮明月著人去調(diào)查她的身世,幾個月后,櫻櫻正式更名為千重櫻。千重櫻也不問為什么,就欣然接納了新名字。她私以為這個好聽的名字是宮明月給她起的。
朱園里栽了一大片櫻花,宮明月告訴她這個名字的時候,念了一句“千重櫻如雪”。
千重櫻很喜歡這個名字。
原書里,千重櫻并未參加過靈女祭,假如她見過這尊雕像,一定能認(rèn)出來,日暖閣里那尊曾讓她耿耿于懷的玉像就是靈女千重曦。
盡管原里直到結(jié)尾,千重曦才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千重曦卻是無處不在的。
是千重櫻被愛情蒙蔽眼睛,堵住雙耳,看不見,聽不見,眼里心里只有宮明月。哪怕只要她多看一眼宮明月以外的世界,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被蜜糖裹住的殘酷真相。
“千重櫻!”重櫻正暗自感嘆時,身后陡然傳來一聲少年的清喝聲。
燈火搖曳間,一名白衣少年撥開重重人影,滿身怒氣地朝她走來。跟在少年身后的,是名身段玲瓏的青衣女子,女子頭上戴著幕離,看不清樣貌。
她伸手扯著少年的衣裳,大概是在提醒他不要惹事。
少年步伐邁得極快,眨眼間就到了重櫻跟前,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你為何要?dú)Я撕吳锴В俊?br />
重櫻滿臉茫然:“你是誰?”
“你竟不認(rèn)得我!”少年仿佛聽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既驚且怒,眼神兇狠得像是恨不得一口將她生吞下去。
“算了,宮九,別惹是生非。”青衣女子道。
重櫻不認(rèn)得少年,卻認(rèn)得宮九這個名字。宮九,顧名思義,按排行來,是宮明月收的第九個弟子。
宮九是被宮七從外邊撿回來的,當(dāng)時宮九被人追殺,躺在雪地里,瀕死之際,宮七妙手回春,給他施了一套針法,救了他的性命。
他對這個既是救命恩人又像姐姐的女人極為依賴。
重櫻剛來不久,沒怎么見過其他人,就算見過,也是匆匆一瞥,名字對不上臉,自然認(rèn)不出宮九。
這會兒他說他是宮九,她就想起來了,受刑的那天,宮九站在刑臺下,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宮九知曉重櫻一向受宮明月寵愛,哪成想她恃寵而驕,囂張跋扈到入國師府兩年,連他都不認(rèn)識,雖然他平時也懶得搭理這個沒有靈骨的草包。
即便如此,按照輩分,他是她的九師兄。整整兩年,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太過目中無人了些!
宮九氣惱不已,忍著火氣問:“真的是你砍了湖邊的秋千?”
重櫻點(diǎn)頭:“怎么了?”
秋千是她砍斷的,她沒有必要否認(rèn),后面那句她是在認(rèn)真求教。她只知那秋千和宮明月、千重櫻有關(guān),不知與宮九有何干系。
這樣輕飄飄的反問,聽在宮九的耳中,儼然成了挑釁。她砍了秋千,還問他怎么了?
宮九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好端端的,砍它做什么?”
“……大概是因為我不喜歡。”重櫻驚覺宮九殺意騰騰,胡謅道。總不能告訴宮九,她砍了秋千,為的是斷絕宮明月將她按在秋千上醬醬釀釀的劇情吧。
顯然她這個臨時想出來的借口很糟糕,就在她說完這句話后,宮九身上的殺意嘭的一下炸開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重櫻:“只因你不喜歡,就毀了我為師姐做的秋千,簡直就是恣意妄為,囂張跋扈,不可理喻!”
“是你做的?”重櫻驚愕。原書根本沒提過這一茬。
聽著宮九罵自己,她沒有反駁,她成了千重櫻后,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幾乎整個國師府背地里都在罵她仗著宮明月的寵愛為所欲為。
宮九猶在指責(zé)她。
重櫻心底突然打了個激靈,就好像有條蛇,盯住了她一樣。
那條蛇將前半個身體直立而起,陰沉沉的雙眼鎖住她,嘶嘶吐著紅信子。
“對、對不起啊,我并不知道……”重櫻滿臉歉意地開口。
直覺告訴她,要快點(diǎn)走,不能再逗留了。
重櫻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
“你給七師姐道歉。”宮九沉著臉說。
“七師姐,抱歉,等回頭我賠……”重櫻眼角余光瞟向人群,企圖找出令她不安的源頭,落在宮九眼中,儼然是態(tài)度敷衍,不是真心實意的道歉。
“千重櫻,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哪有這樣道歉的!”宮九擋在她面前,打斷她的話。
重櫻急得額頭冒汗。她從畫舫下來已久,不能再耽誤下去,想了想,便直接推開宮九,轉(zhuǎn)身就跑。
凜冽的劍意直沖著她的后背而來。
重櫻就地一滾,躲開這道劍光。
周圍的百姓被突如其來的劍氣驚到,四散奔逃。
重櫻從地上爬起,剛站穩(wěn)就見宮九揮著劍朝著她刺來,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千重櫻,我要你給七師姐好好道歉。”
宮七在一旁勸道:“宮九,快住手,這里不是你能胡來的地方。”
重櫻手里沒有兵器,只能憑著矯健的身手閃躲,他手中的劍光刷刷落下,將她逼得避無可避,連開口都機(jī)會都沒有。
怪不得宮明月曾評價宮九性子沖動魯莽,劍術(shù)雖為頂流,但不堪大用。
重櫻氣喘吁吁,邊跑邊躲著劍光,忽聞轟的一聲巨響,身后大片陰影覆蓋下來。
震耳欲聾的響聲影響了她的判斷力,她的動作凝滯住,立在原地沒動。
那手持長劍的少年面色倏然一變,扔了手里的劍,朝她飛撲過來。
重櫻被他抱在懷里,往旁邊滾去。
轟——
就在重櫻剛才站立的地方,靈女的雕像倒了下來,塵灰四漫,靈女的雕像斷成了兩截。
切口處極為齊整,是宮九的劍留下來的痕跡。
如果不是宮九抱著重櫻躲得快,重櫻已和這靈女雕像一同粉身碎骨。
靈女雕像一倒,周圍的百姓爆出尖叫。
重櫻灰頭土臉地從宮九懷中爬起。
無數(shù)銀甲士兵朝著他們涌來,將她和宮九團(tuán)團(tuán)圍住。報官的百姓指著他們二人,一臉憤怒地說道:“大人,就是他們兩個毀了靈女的雕像!”
“抓起來。”為首的將士臉色一沉,下令道。
穿銀甲出現(xiàn)在天都城的,應(yīng)該是負(fù)責(zé)巡邏的御衛(wèi)軍。
不能被他們抓住,抓住就再也走不掉了。
重櫻瞥到地上的劍,腳尖一勾,長劍騰空而起,落入她掌心。
她當(dāng)機(jī)立斷,揮出一道劍氣。
宮九的劍鋒利,御衛(wèi)軍避其鋒芒,紛紛躲閃開來。
重櫻趁機(jī)往濃黑的夜色中狂奔而去。
跑了一段路,迎面疾馳而來一匹駿馬,噠噠的馬蹄聲如驚雷一般在眾人耳側(cè)響起。
那駿馬與宮明月渾身雪白的神駒相比,黑得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倒是那馬背上神情冷峻的男人,衣袖灌滿長風(fēng),素白的衣袂獵獵飛舞,在這黑沉沉的夜色里極為顯目。
重櫻與他迎面撞上。
駿馬發(fā)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yáng)起,即將踩上她時,馬背上的男人俯身,長臂一伸,揪住她的衣領(lǐng),將她撈入了懷中。
重櫻被他橫放在身前,胸腔壓著馬背,硌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白衣男子壓著她的肩膀,馳駿馬沖入御衛(wèi)軍當(dāng)中。
御衛(wèi)軍紛紛放下手里的銀槍,單膝跪地行禮:“衛(wèi)大人!”
白衣男子抬臂。
重櫻身體騰空而起,輕飄飄地落回了地面。
她抬起頭來,只見月色清冷,罩在那男人的面上,映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男人神情過冷,罩著那一層皎潔的銀光,顯得格外無情。
“發(fā)生了何事?”白衣男子問。
“回衛(wèi)大人的話,剛才有人報案,此二人當(dāng)眾斗毆,毀了靈女像。”
男人掃了一眼倒下來的靈女像,神情以肉眼可見地冷了三分:“拿下。”
御衛(wèi)軍登時一擁而上,拿鐵鏈鎖住了重櫻和宮九。重櫻這回沒反抗,她不是那白衣男子的對手。
御衛(wèi)軍走后,街上的百姓沒了熱鬧看,都漸漸地散了,留下官府的人,在此地收拾殘局。
宮明月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望著長街的盡頭,眉頭微蹙。
霜降捧著重櫻丟下的披風(fēng),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大人,是衛(wèi)無歡。”
衛(wèi)無歡,可是塊難啃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