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青樓妓館里的姑娘從二樓窗戶，花枝招展的朝著京營軍官們，含情脈脈的喊著話。
    “大爺，常來玩呀?！?br/>     “死鬼，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哈哈，哈哈哈！”
    道路兩旁圍觀的京城父老，眼淚都笑出來了。
    “噗?！?br/>     人群中孫怡人，公主抿嘴偷笑，她二人換上了一身男子長衫，帶著幾個家丁，禁衛(wèi)軍跑出來看熱鬧。
    小臉蛋紅撲撲的，笑成了一朵花。
    二女雖是長衫，卻難掩國色天香，兩女眼巴巴瞧著十二團營后頭，愛郎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來。
    好帥，好威武，好英俊。
    周世顯目不斜視，他面無表情的駕馭著戰(zhàn)馬，身后是教導(dǎo)隊的二十名精騎，默默的走在人群里。
    這些京營老爺兵呀。
    被青樓女子認出來，可也沒什么，頂多就是臉上掛不住。
    常言說人要臉，樹要皮，真要是沒臉沒皮了，神仙也救不了。
    他周世顯也有侍妾，還都是國色天香，可他在軍中時，從不貪圖安逸，每天還不是照樣早起帶隊跑五公里？
    這是職業(yè)軍人的基本素養(yǎng)，顯然京營沒有。
    哄笑聲中，十二團營越往前跑，就越覺得不對勁。
    漸漸的，街道兩旁的百姓少了，官員多了，道路兩旁除了錦衣衛(wèi)，六部官員紛紛出現(xiàn)，然后是內(nèi)閣諸公的車駕，轎子，最后是一頂明黃色的華蓋，就在朝陽門外停著。
    “噗！”
    皇上都來了！
    威嚴的華蓋之下，崇禎帝雙手扶著膝蓋，正威嚴的看著。
    “媽耶！”
    這下子十二團營嚇壞了，一個個呼哧呼哧大喘氣，隊伍一下子就散了，身體好的仗著年輕力壯，一個個開始發(fā)足狂奔。
    身體差些的互相攙扶，排成個一字長蛇陣……滾滾而來。
    皇上面前誰還顧得上誰呀！
    年輕強壯的士卒，一聲不吭的悶頭狂奔，要在皇上面前討個彩頭，這一來，苦了后隊老弱病殘的。
    大隊人馬從朝陽門呼嘯而過，約三分之一的士卒落在后面，多是四五十歲的老頭子。
    還有幾個軍官服色的胖子，被心腹親兵架著跑，一群四五十歲的老兵抗著大槍一瘸一拐的經(jīng)過。
    朝陽門外，六部官員，內(nèi)閣重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大明朝野，如夢方醒，二十萬京營拱衛(wèi)京師，竟然有如此之多的老弱，令人心驚。
    這個蓋子還是被周世顯無情的揭開了。
    內(nèi)閣首輔南居益先看不下去了，命人將那群老弱攔住，回營等候遣散，總要給幾兩銀子回鄉(xiāng)老養(yǎng)，便不要出來現(xiàn)眼了。
    有些老卒，和他這個內(nèi)閣首輔年紀差不多了，應(yīng)是神宗三大征時的老卒，也便是說，二十萬京營已經(jīng)有二十年，沒有新血補充了！
    “好了。
    那群老卒被勸住，南居益好生安撫一番，萬歷朝的老卒總要給一條活路，給一筆養(yǎng)老銀子。
    輕聲問道：“這是哪一營。”
    身側(cè)兵部官員輕聲道：“應(yīng)是五軍營左哨，五軍營來歷極復(fù)雜，萬歷四十年曾經(jīng)補進過一些班軍精壯，也快十年了?！?br/>     內(nèi)閣，皇上身邊又是一陣鴉雀無聲。
    五軍營是京營步軍主力，人數(shù)最多，其中精華卻早已傷亡殆盡，如今這五軍營兵員組成極為復(fù)雜。
    各地進京輪值的班軍居多，素質(zhì)比神機營，三千營還要差了極多，已經(jīng)不堪使用了。
    日正當空，京營大隊亂哄哄的趕到。
    崇禎帝臉色鐵青，不看了。
    “起駕，回宮！”
    號稱擁兵二十萬的京營，缺額四成，等于是朝廷糜費錢糧，養(yǎng)著八萬個不存在的兵！
    軍餉去哪了，落在京營將領(lǐng)口袋里了嘛，真不是！
    崇禎年間，提督京營的英國公只是個擺設(shè)，實權(quán)，是落在協(xié)理京師衛(wèi)戍的那位身上。
    協(xié)理京師衛(wèi)戍，這可是個文職！
    這個官職是干嘛的，管錢管糧的！
    崇禎朝短短十幾年時間，京師衛(wèi)戍協(xié)理，統(tǒng)共換了八個，每一位干的時間都不長，這可都是東林黨，齊楚浙黨舉薦的！
    顯然是這八位大人在協(xié)理京營這個肥缺上，撈上一票就走人了，也不知撈了多少油水。
    把這個鍋扣在勛貴頭上，不公平。
    盡管如此，英國公張世澤仍是臉色鐵青，當即進宮請罪去了。
    他定然是極冤枉的，他這個英國公才上任幾天？
    哄笑聲中，大隊人馬烏壓壓的跑了過去，剩下一個穿著游擊軍服的胖子一瘸一拐，在百姓笑聲中蹣跚前行。
    “滴答，滴答?！?br/>     周世顯騎在馬上緊跟在后，和這胖子游擊并行
    一群公侯勛貴紛紛騎馬趕了上來，卻都被那胖子堵在身后，極為滑稽，哄笑聲中。
    那胖子看一眼國公，侯爺們鐵青的臉色，無地自容。
    “標下請辭！”
    胖子吼了一嗓子，匆匆忙忙鉆進人群不見了。
    實在丟不起這個臉呀，似這等中途放棄的人極多，多是養(yǎng)尊處憂的勛貴子弟。
    參將以下的軍官都要參加拉練，這讓京營之中，大量占據(jù)著中下級軍官職位的勛貴子弟，遠房親戚無所遁形。
    好在諸位國公侯爺伯爺都是要臉面的，早就讓家中子弟，親朋好友半路上偷偷跑了，都是要臉的人吶！
    有些是自己受不了嘲笑，半路上跑了的，有些是被家里大人派家丁護院……硬拽回去的。
    京城幾十萬父老都眼巴巴的看著呢，咱還是別丟人現(xiàn)眼了，再這么鬧下去，大明勛貴可就真的抬不起頭了。
    狠，周世顯這招太狠了！
    小周大人輕輕一揮手，來個個五公里拉練，就將大量冗員給裁撤掉了，這是崇禎帝十幾年，幾任內(nèi)閣都干不成的事呀。
    正午時分，日頭最毒辣的時，這場大戲終于落幕，京師百姓興沖沖的歸家，過足了看戲的癮。
    喧鬧的京城安靜下來。
    京城人家，青樓妓館，卻還在議論著今日京營出操，那種種丑態(tài)真是一言難盡呀。
    周府，夜半無聲。
    臥房中，佳人如玉，周世顯嘆了口氣。
    “哎。”
    他這一刀砍下去，希望能讓病入膏肓的京營，煥發(fā)一些生機吧，房中陳圓圓瞧著他，亮閃閃的明眸中滿是欽佩。
    她從江南來到京城，進了吳府，也見過吳府那些生猛的家丁，本以為天底下的武人都是如此粗魯。
    可這位周大人有些不同。
    等周世顯匆匆走了，她才輕道：“咱們大人……不同呢?！?br/>     這位周總兵也是武將，可在他的身上，絲毫看不到吳府中人，那些驕橫無禮的臭毛病。
    王微抿嘴笑了，她又何嘗不是一顆芳心，都寄托在那人身上。
    三天后，京營大校場。
    編制整整二十萬的京營，被周世顯折騰了三天，一頓手起刀落，該辭的辭，該裁的裁，最后還剩下多少人吶，八萬！
    八萬就八萬吧，能打就行。
    緊接著鳳威軍教導(dǎo)隊入營，英國公也沒真含糊，當場就給提拔重用了，統(tǒng)統(tǒng)給了個千總的官職。
    千總可是正六品，不小了！
    英國公是下定決心要打造一只精兵了。
    大校場，日頭正毒辣的時候。
    周世顯負手而立，一聲戎裝筆挺，面前站著京營教導(dǎo)隊二十個鳳威軍官，一個個同樣腰桿筆挺。
    熱汗從頭上，臉上嘩啦嘩啦的往下滴，可沒人叫苦，一張張年輕的臉有的只是不情愿。
    大家伙在鳳威軍呆的好好的，跟著大人打勝仗，誰愿意跑來京營這破地方？
    招誰了，惹誰了？
    一旁，英國公，豐城侯一幫勛貴人都傻了，這世上真有不愿意升官發(fā)財，就愿意去打仗送死的？
    這咋當了千總，還……一臉的不愿意呢？
    有人尷尬，有人難堪，有人若有所思，真瞧見了，才知道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兵馬。
    這是真感情，做不得假。
    良久，周世顯揮了揮手：“散了吧。”
    衣袖一揮，他只說了幾個字：“別丟了鳳威軍的臉。”
    “嘩！”
    教導(dǎo)隊二十名軍官，齊刷刷的立正敬禮：“標下遵令！”
    一時間，竟有些傷感。
    一回頭，周世顯眼眶微微泛紅，又朝著英國公笑道：“國公爺，你可不能虧待了我這些弟兄。”
    張世澤眼中閃爍著精光：“絕不會！”
    “行了，我信的過國公爺?！?br/>     周世顯笑了笑，翻身上馬。
    “駕！”
    一聲低喝，疾馳而去。
    崇禎十七年，九月，周府。
    把京營整頓了一番，周世顯一下子閑了下來。
    靜室中，他閉目養(yǎng)神，聽著孫怡人黃鸝鳥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鳴叫著，時不時敲擊著手指。
    “我爹來信說，關(guān)中一帶，鄭州府，懷慶府秋糧大豐收，百姓安居樂業(yè)，叫你不要牽掛?！?br/>     “嗯?！?br/>     周世顯點點頭，他這里秋糧豐收，大順朝那邊也一樣，李自成手里又有糧草了，關(guān)外滿清又要來搶了。
    “紅娘子姐姐說，她和李巖大哥招了兩萬兵，其中八千……分給了咱鳳威軍，已經(jīng)送到了懷慶府，正在日夜操練。”
    “嗯。”
    周世顯又點點頭，李巖，紅娘子辦事還是靠譜的，這八千新兵必然是素質(zhì)極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