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18章
這半年小園過得水深火熱,無比充實。
葦家寶做得非常狠,《他們的二三事》并不是橦華的投資,他采取的辦法是個人投資進組,負(fù)擔(dān)損失,還不是單純地把她“寫死”,是直接把她的戲份換人重新拍。
意料之中,她接不到好的女角色了,電影的早就被斷了路,現(xiàn)在是電視劇的女N角都接不到了。不是被婉拒,就是連試鏡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頂著華戲畢業(yè)的高材生這個身份,還有她的外表,她還是能接到一些角色的。
嗯,這些角色也是一言難盡。
“這電影呢,不需要劇本,來,我來和你講就好,我們的男主角,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人,很有才華,卻到處碰壁,他的家人看不起他,他的朋友嫌棄他,只有他小時候的玩具泰迪熊陪著他,而你要演的就是這只熊!”
羊城的四月的白天已經(jīng)十分悶熱,在一個臨時租來的大倉庫里,五大三粗的導(dǎo)演穿著大褲衩,揮著一把蒲扇,指了指旁邊,制片人捧著比他還要高的一套淺棕色的泰迪熊布偶服,“吶,這就是你的戲服。”
那真是一只毛茸茸,厚絨絨的熊,真的就是一只大型的泰迪熊玩具,還挺逼真的,頭是可以套進去的,嘴巴上揚,兩只棕色的眼睛炯炯的,穿著紅條紋上衣,紅色籃球褲短褲,一雙匡威鞋。
向小園深吸一口氣,“這熊……”
“這衣服造價不菲啊,劇組的大頭預(yù)算都在這里了。制片人肉疼道。
向小園再吸一口氣,轉(zhuǎn)移話題,“導(dǎo)演,接下來的劇情是?”
該不會是這熊成精了吧?
“你看這衣服跟真人穿得一模一樣,多青春活力啊!”導(dǎo)演站起來摸了摸布偶服,贊嘆道:“這手感絕了!”
制片人點頭,“對啊,導(dǎo)演,一分錢一分貨啊!三千塊呢!”
導(dǎo)演道:“可不是嘛,咱們是小制作,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哎!三千塊!哎,我想來真心疼!”
向小園清咳一聲,“導(dǎo)演,花這么多預(yù)算做戲服,那這熊是主角?”
“主角!”導(dǎo)演拍掌道,“當(dāng)然了,他覺得沒有愛他,想要輕生,這時男主做了一個夢,這熊活過來了,一人一熊在夢里歷險,這熊照顧他,陪伴他,替他擋刀擋槍,火里來水里去……”
小園聽得心驚肉跳的,可導(dǎo)演越講越陶醉,“這熊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們男主角好的人,哦,不,熊,是他教會男主角如何去愛,如何熱愛生活……”
“最后,男主醒來,南柯一夢,淚痕猶在,可是熊卻是……不會活的……一只大玩具熊!嗚嗚嗚嗚嗚。太感人了!”
“雖然男主醒來的這世界,依舊是那個沒有人關(guān)心他的世界,可是夢里熊給他的溫情是真的,他不會忘記,他總算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了!”
“嗚嗚嗚嗚!制片,這個劇本就是我寫的,你覺得怎么樣?哭死我了!”
“哭死我了!導(dǎo)演!你太有才華了!”
“是的,我他媽就是人才啊!這么好的劇本居然沒有人投資!這世界對我太不公平了!”
“導(dǎo)演!”
“制片!”
五大三粗的導(dǎo)演和瘦高個的制片兩人越說越動情,忍不住抱頭痛哭!
向小園突然覺得腦殼發(fā)疼,而菜卷從導(dǎo)演開始講劇情的時候嘴巴張開就沒合起來。
導(dǎo)演和制片兩人還在擦淚,互相鼓勵著:“別這樣啦,導(dǎo)演,網(wǎng)絡(luò)大電影也是電影,你要樂觀一點。很多人還拍不起電影呢。”
“嗯,對對對。”
菜卷眼睛盯著他們,在向小園耳邊嘀咕:“你從哪里找來的這個角色?”
向小園:“這導(dǎo)演在豆瓣里發(fā)帖,我想著沒事就來看看。”
“這怎么還‘擋刀擋槍,火里來水里去’的,聽著就不靠譜,要不,我們撤吧?”
向小園還沒說話,旁邊這兩人突然轉(zhuǎn)過來,看著向小園:“幸好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其中一個主角!”
“咳,那男主呢?”菜卷問。
“她就是男主啊!”導(dǎo)演和制品異口同聲。
“哈?”小園和菜卷也異口同聲。
“雖然這是一只玩具熊,可是!它是一只公熊啊!”導(dǎo)演上下比劃著布偶身上的衣服,“你看這是籃球服,它頭上也沒別花啊,蝴蝶結(jié)的!”
向小園和菜卷:“……”要按照你這么說的話,這確實是一只公熊。
“至于里面的另外一位男主,咳,我本來是想自己演的,可我……”導(dǎo)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所以只好……”
制片上前一步:“只好我來演了!”
向小園的身高一米六八,跟玩具熊差不多,而制片身高比熊矮上半個頭,身形十分瘦弱,乍眼一看,橫截面積仿佛只有玩具熊的一半。
導(dǎo)演嘆氣:“自家人,省點錢!”
制片:“為了導(dǎo)演的事業(yè),在所不辭!
“制片!”
“導(dǎo)演!”
這兩人對視的眼睛又浮現(xiàn)了淚花。
菜卷覺得眼睛刺痛,“園兒啊!我覺得還是要三思而后行!”
那兩人轉(zhuǎn)過頭來,神色慌張:“你該不會不演了吧?”
“其實布偶服不是大頭,你的片酬才是大頭啊!”
菜卷腹誹:也就一萬塊……
申城一個普通的白領(lǐng)一個月都不止這點工資!
于是菜卷開口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小園……”
“哎哎哎。別啊別啊,這不是聊得好好的嘛!”導(dǎo)演一著急,蒲扇都掉地上了。
“片酬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加一點,再加三千,”制片也慌了,“五,五千……五千五也……”
菜卷搖頭:“不止是片酬,劇本也……”
導(dǎo)演肥厚的手猛拍了下胸口,“劇情都在我這里!你不要擔(dān)心!”
菜卷艱難道:“我們擔(dān)心就是劇情,是不是可以改……”
導(dǎo)演猛抽一口氣,一臉痛苦,“劇情就是我的命,你要改我的劇情,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制片一臉嚴(yán)肅:“這是創(chuàng)作者的尊嚴(yán)!請你們尊重!”
菜卷:“那這樣子就沒辦……”
“行吧,我拍!”向小園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倉庫很空曠,日光斜照進來,染著她不高的嗓音,回蕩著。
“園兒,你想好了嗎?”從倉庫出來,菜卷問她。
沒想到四月的羊城陽光如此耀眼,路旁一株不起眼的植物的葉子也沾著金光,長得不起眼,卻有股奇異的芳香。
“這是什么?”小園蹲了下來,“香味很熟,我們之前在羊城是不是吃過?”
“羅勒,好像羊城的潮汕人叫九層塔,我們吃過一道潮汕菜,炒薄殼,里面就有放。”菜卷也蹲了下來。
“哦哦,還可以煎蛋,我記起來了。”小園摘了一片葉子,聞了聞。
菜卷看了看她。
不得不說,葦家寶那電影的劇組,伙食福利真的不錯,拍戲的時候他們吃了不少美食。
前幾天《抉擇》出了預(yù)告,原班人馬也開始宣傳。按照番位小園本來也是女三,可是海報上沒她的名字,預(yù)告里她沒機會露臉,只有一閃而過的身影,宣傳發(fā)布會沒有她的出席的份,也有媒體記者提問姐姐角色的演員,都被巧妙地轉(zhuǎn)移了問題,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參演過這個電影似的。
菜卷不敢提起這個話題,也不敢問她。
這個電影很明顯是上不了院線的,最多只能在網(wǎng)絡(luò)平臺播出,這就是網(wǎng)絡(luò)大電影。
在國內(nèi),網(wǎng)大成本小,制作粗糙,劇本質(zhì)量低下,演員基本都是十八線開外的,是影視圈的底層鏈,菜卷覺得委屈了她。
向小園笑了,“我還沒演過熊呢!”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眼神卻很亮。
“不至于要演這種片。”菜卷肅聲道,“我們還沒到這一步。”
“菜卷,哥哥太辛苦了……”小園低聲道,“我也不能一直不演戲,不工作。”
過了兩天就開拍了,導(dǎo)演和制片(男主)怕他們反悔,火速簽了合同,然后向他們吹彩虹屁,“太感謝了,我們再也找不到像向小姐這么漂亮的女演員了!”xしēωēй.coΜ
菜卷默默吐槽,演的是一只熊,帶著熊頭套,觀眾可能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長成天仙也沒用……
整個劇組加主創(chuàng)一共還不到八個人,電影名字還沒決定。
導(dǎo)演真的不愿意改他的劇情,也真的一點都沒夸張。
男主現(xiàn)實頹廢,活不下去想自殺,夢里也在自殺。
出門,遇到樓房著火,他二話不說就沖進去,不光是為了逞英雄,而是為了“轟轟烈烈”地死,他的泰迪熊要沖進去救他。
菜卷一聽簡直要瘋,毛絨布偶服,還要進火場。
“咳,菜經(jīng)紀(jì)人,你不要擔(dān)心,我們不會點那么多火,就是點煙餅,煙多,火不會很多。”
“那更糟,她戴著頭套,本來就呼吸不太通暢,到時被熏壞,出意外怎么辦?你們給演員買意外險了嗎?”
制作人弱聲道:“……不夠錢。”
菜卷氣死。
“那個火也只是小范圍而已,意思意思一下……”導(dǎo)演更弱聲,“我們也沒那么多錢……”
“沒事菜卷,你不要看了,往后退,我拍。”
菜卷被向小園趕出來了。
這場戲拍完,向小園就把她過肩的長發(fā)剪了。戴著頭套,悶熱的天氣,頭發(fā)很快就汗?jié)窳耍硬缓锰幚怼?br/>
還有水戲,男主跳海,向小園那身玩偶服一入水,重復(fù)了十幾條,到了最后她雙腿如灌鉛,一步都走不動了,而且劇組就只有一套玩偶服,她還沒有替換的,緊急烘干,隔天再穿一股潮臭味。
穿著這服裝如廁不方便,她水都不敢多喝,有次拍著拍著就倒了,菜卷沖入場,摘她頭套,向小園眼睛都沒法聚焦,雙頰通紅,唇白如紙。
“水,水,喝點水,叫醫(yī)生……”菜卷扶著她的頭,聲音顫抖,眼睛都急紅了。
“等,等……”向小園發(fā)干的唇動了動。
“還等什么?乖,快喝點水,醫(yī)生在哪里?醫(yī)生叫了嗎?”
“讓我記住這感覺……”向小園覺得眼前都是灰白的點,她想用力看清,想說話,卻看不清,說不了話,意識模糊。
“你這傻姑娘!”菜卷眼淚嘩嘩流。
沒事,我沒事的。小園想這么說。
記住了,下次就能演這種虛脫情緒的戲。這是財富,這是積累。
她無法主宰環(huán)境,她只能不停地努力,往前走。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唯一能做的。
她不能倒,不能認(rèn)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