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玫瑰
光線浮沉,余檀視線掠過謝之煜,看到他身后是滿園燦爛的鮮花。今天沒有奪目刺眼的陽光,陰沉沉的天,亦如余檀現(xiàn)在的心情。
余檀很混亂,她理不清頭緒,亦有很多顧慮。
早就和媒體放出去的結(jié)婚消息、宴席上那么多親朋、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現(xiàn)在有多糟糕。
在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別人都是收到盆滿缽滿的祝福,只有她在這里被嘲諷。
任何人都可以,憑什么是謝之煜?
“生氣了?”謝之煜逗貓似的摸一把余檀的額,“不然你彈回來。”
余檀才沒有那么幼稚,生有一身的反骨,也不想讓這個老朋友看扁了,反唇相譏:“謝之煜,別總是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好嗎?你又知道什么!”
她并不知道自己聲線里帶了些啞,像是委屈的哭腔。
柔軟,像是一汪平靜的泉水里一只小魚在游弋,唐突地往別人心里鉆。
謝之煜的目光落在余檀臉上,他最熟悉不過這張臉,又好像眼前不過是虛幻,想伸手再碰一碰,是否真實。
余檀的反應(yīng)更快,啪地一把拍開謝之煜的手:“別碰我!”
她起身想要推開謝之煜,不料腳后跟刺痛,差點撲進(jìn)他懷里。
“嘶……”
余檀疼得倒抽一口氣,下意識搭著謝之煜的手臂。
男人的臂彎和年少時大不相同,多了分明的肌理線條。她很快放開,蹙眉看著他不知何時文的紋身。
大多數(shù)人對紋身都有偏見。
那是暴戾、兇殘、冷酷的代表之一。
謝之煜的長相本來就不易親近,再多這么一些圖騰在身,只會讓人敬而遠(yuǎn)之。
謝之煜只是靜靜看著余檀,沒再伸手,也不做任何逾越的舉動。這不像是一個文有滿手花臂男人該有的紳士舉動,顯得過于虛假。仿佛不過是誘惑敵人上鉤的把戲,下一刻風(fēng)卷殘云地將對方吞噬。
他起身,伸手從口袋里掏出兩只創(chuàng)可貼交給余檀,只輕飄飄一句:“不合腳的鞋穿它做什么?”
一語雙關(guān)。
余檀深吸一口氣:“不用你管。”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沒接謝之煜遞來的創(chuàng)可貼。
謝之煜看著余檀一身火紅色旗袍,長廊似走不到盡頭,她背脊挺直,長發(fā)如瀑布卷曲。
對一個人的偏袒能到什么地步呢?
即便她已經(jīng)嫁做人婦,結(jié)婚生子,但他毫不介意站在原地等她回頭。
不過,謝之煜已經(jīng)等了太久,他似乎沒有那么多的耐心了。
余檀再回宴會廳時,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
陸彥滿臉溫柔笑意走過來拉著余檀的手,再次輕聲細(xì)語跟她咬耳朵:“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我跟他們都解釋過了,你也別放在心上。”
余檀抿著唇?jīng)]有開口,注意到那束黑色百合被毀壞扔在角落。
楊韶美和柏蓉蓉都關(guān)心地問余檀他們說了什么,余檀只是搖搖頭。
在流程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前,有人送來999朵包裝精美的紅玫瑰。
是陸彥剛才特地讓人準(zhǔn)備,為了表達(dá)歉意,他抱著花走到余檀面前。
“希望這些花能夠彌補我剛才的錯誤,余檀,我愛你。”
余檀單手根本抱不住那么多花,意思意思地虛扶一下,讓柏蓉蓉幫忙把花拿到一邊放著。
她和陸彥在一起那么久,很少收到他送花,999朵更是第一次。可是看著這些妖艷奪目的紅玫瑰,余檀并不覺得浪漫,反而礙眼。
流程繼續(xù)進(jìn)行。
接下去是交換訂婚戒指。
陸彥特地請人定制的女戒,鉆石足足有三克拉,加上周圍鑲嵌碎鉆,肉眼看著要大上一倍。
那天晚上陸彥捧著這枚戒指單膝跪地,余檀感動得一塌糊涂。可只要想到他剛才在走廊上的那一番話,她便覺得心底發(fā)涼。
所以,他是真的想和她結(jié)婚嗎?
沒錯,她是渴望婚姻,卻從未逼迫過他。
余檀再望著這枚鉆戒,心境竟大不相同。她不覺得感動,甚至覺得刺眼。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冰冷涼意,多了一分虛假。
在場親朋紛紛發(fā)出感慨,就連訂婚戒指都已經(jīng)那么奢華,更別提三個月后的結(jié)婚戒指。
“好大的鉆石啊!”
“余檀真是好福氣。”
“恭喜恭喜啊!”
“余檀真是嫁了個好老公。”
余檀麻木地接受訂婚戒指,任由陸彥幫自己戴上。不知是否這段時間太忙,她瘦了一圈,戒指戴在手指上多出一些縫隙。
接下去的一切就如流程一般順利進(jìn)行。
云天府宴席的菜肴是出了名的精致好吃,色香味俱全。其實對于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吃酒席才是正事。
余檀食不知味,沒有什么胃口。
陸彥貼心地拍拍她的手,攬著她的肩膀說:“我們先去敬酒吧。”
余檀一向反感酒桌文化,不過這種場合也不好拒絕。她和陸彥一起去敬酒,多是去聽親戚們的祝福。
長輩們嘮叨起來沒完沒了,拉著余檀的手念念有詞:“你和陸彥這么多年,現(xiàn)在陸彥沒有忘記娶你,你們兩個人得好好過日子。生活不像談戀愛,磕磕盼盼是在所難免,要學(xué)會互相包容。”
“余檀,那些晦氣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訂婚就是要開開心心的。”
“陸彥也是,男人得學(xué)著多哄哄老婆。”
陸彥笑著應(yīng)付,身上多了一些市儈氣。
余檀酒量不好,幾杯下肚耳朵發(fā)紅。她頂不住,擺擺手:“我有點暈,先回去坐一會兒。”
陸彥沒再強(qiáng)求。
重新回到自己那一桌,余檀被她媽拉著小聲問話:“你跟我好好說說,陸彥這事到底是什么情況?”
余檀頭疼:“他說自己沒有做那些事。”
楊韶美將信將疑:“我看他臉色慌張,像是心虛。”
余檀注意到陸彥的手機(jī)還放在桌上,屏幕亮起,有人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
陸彥的手機(jī)經(jīng)常都是靜音狀態(tài),別人給他打電話發(fā)短信他都聽不到,工作上的事情也多數(shù)是打到他助理那里。
余檀聽著老媽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yīng)。
楊韶美也看出余檀這會兒心不在焉,嘆口氣,不再多說:“我去個衛(wèi)生間。”
余檀見陸彥剛剛暗下去的手機(jī)屏幕又亮起來。
她從不會翻閱陸彥的手機(jī),這次鬼使神差的拿起看了眼。
屏幕上還留著未讀消息。
CHENZHEN:[恭喜你訂婚,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CHENZHEN:[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來騷擾我!
陳珍。
余檀不由地多想。
她腳底懸浮起一層寒意,汗毛豎起。手心微微發(fā)顫,下意識看一眼不遠(yuǎn)處的陸彥。
陸彥正在酒桌上和親友說話,面紅耳赤,喝多了。換成以往,余檀總不免心疼,覺得他應(yīng)酬太多太辛苦。可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想,指尖迅速在屏幕上敲擊。
四位數(shù)的鎖屏密碼,余檀快速按下陸彥的生日數(shù)字,系統(tǒng)提示密碼錯誤。停頓一秒,再輸入自己的生日數(shù)字,系統(tǒng)提示密碼錯誤。
柏蓉蓉探頭,問余檀在干什么。
余檀嚇了一跳,手機(jī)差點摔在地上。
柏蓉蓉也吃驚:“你偷摸的在干嘛呢?”
余檀搖頭。
為數(shù)不多的機(jī)會,她仔細(xì)想了想,腦子里冒出陳珍的生日日期。
輸入。
順利解鎖。
余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記得陳珍的生日,她在七年前參加過一次陳珍的生日聚會,至今不忘。
十二月月二十一,很好記的數(shù)字。
思考的能力喪失,余檀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是麻木地點開CHENZHEN的頭像,看到他們的聊天記錄。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陸彥的留言:[到底怎么樣才能把你忘記?
消息時間:早上七點整。
緊跟著便是剛才陳珍的兩條回復(fù)。
七點整,余檀還在等待陸彥的消息,一整夜沒有睡好。
他卻還在給自己的初戀留言。
余檀渾身發(fā)涼,徹底說不出任何話。
陸彥:[你在加拿大過得好嗎?
陸彥:[下雪了。
陸彥:[想你。
陸彥:[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可是你早就把我刪了。
陸彥:[什么時候還能再見?
陸彥:[我成功了。
陸彥:[你會回來嗎?
……
陸彥這部手機(jī)換了兩年時間,所有的聊天記錄都留在上面。
往前幾年推算,他又給陳珍發(fā)了多少消息?
余檀的手指緩慢往上滑動,都是陸彥單方面留言,每一條留言的后面都緊跟著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一直到最近,陸彥的留言下面不再跟有感嘆號,代表他們重新加為好友。
四個月前。
陸彥:[你去看電影了嗎?
陸彥:[希望你會喜歡。
三個月前。
陸彥:[能聽一聽你的聲音嗎?
一個月前。
陸彥:[我準(zhǔn)備跟余檀求婚了,你還不回來嗎?
陸彥:[只要你說不要,我就求婚。
陸彥:[我求婚了。
……
一字一句,像針扎在余檀身上。和陸彥交往六年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fù)倒帶,那些甜言蜜語讓她一陣作嘔。
余檀不理解陸彥怎么做到一心二用,和她交往的期間,卻還不忘前女友。
又或者,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在她的身上。
今天。
陸彥:[我今天就要訂婚了。
陸彥:[告訴我,到底怎么樣才能把你忘記?
消息即將看完時最后一條消息看完,手機(jī)被人猛得抽走。
余檀的手背被指甲畫出一道長長血痕,怔怔聽到陸彥帶著怒氣的聲音:“你拿我手機(jī)看什么?”
渾身冰涼。
感官失去知覺。
余檀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猙獰的陸彥,如實道:“看你給初戀的留言。”
陸彥反駁:“你喝醉了,別胡說八道。”
余檀重復(fù)著他的留言:“告訴我,到底怎么樣才能把你忘記?”
陸彥擰著眉,帶著濃濃的酒氣阻止余檀,想要捂她的嘴。
一旁的柏蓉蓉見狀去推陸彥,早就看這位不爽,借機(jī)發(fā)泄用力在他身上掐一把:“你干嘛呢?敢動我閨蜜試試!我可不是吃素的!”
“初戀那么難忘是嗎?”余檀借著酒意輕蔑笑著,“那就別忘了,去找你的初戀吧!”
余檀摘下訂婚戒指,直接朝陸彥臉上扔過去:“這個婚我不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