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清晨,太陽逐漸從山后升起,白月與朝陽相互打了個照面就又落回山下,等過幾個時辰再出來換崗。
今日十五除朝祭外陛下還于宮中設宴,青荇宮里的人也是大早就起來忙碌。
宮女雙手端起托盤,小心翼翼的護著盤中所放的物件,一些些的呈到她面前。
言芙剛睡醒起來,宮女不敢大聲說話怕驚到她,但又擔心她沒聽見,忐忑說:“娘娘,工匠司送來新打好的簪子”
才從塌上起來,言芙整個人都還犯模糊,睡眼惺忪的就連那股糊涂勁也沒散去,她呆愣愣的坐在梳妝銅鏡前,過來伺候梳洗的婢女解開她的長發(fā),拿著洗熱的帕子在她手上,臉上仔仔細細地擦拭,再用沾了水的梳篦整理她睡覺時那些被壓翻在身下的長發(fā)。
青衣粉黛,眉心還有一點小痣,透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柔情與嬌魅。
婢女梳妝打扮好對她服了禮,雙手端起銅盆里的污水走出內(nèi)宮。
言芙醒神,看見那宮女一直端的托盤,眼神凌厲,紅唇輕佻問:“這就是本宮要的東西?”
“是”宮女謹慎回答。
盤中的金簪不論樣式,做工皆是精巧細致,簪尾更是別出心裁的用金線勾制成蓮花模樣,并蒂雙開的金蓮,花開之間虛實難辨。在朵朵的花瓣尾上還綴了幾粒極細小的藍寶石,尾下還藏有暗環(huán),幾縷流蘇固定垂下,起風時流蘇也會隨風搖晃,銀鈴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更能襯出這只金簪的輕巧和柔軟。
只是金簪雖美,卻還有美中不足之意。
發(fā)髻也被婢女的巧手整理好,除了尋常的簪子還空出一位置,言芙欣賞著鏡中的自己,撫摸頭上對那宮女說:“過來給本宮帶上”
“是”宮女似乎松了口氣,覺得這一關算過去了。
可就在她起身瞬間卻被先一步走來她身后那人給一把捂住口鼻,順勢將她的雙手反扣在身后,牢牢地箍緊手腕,幾個動作連貫地是一氣呵成。
“用銅線替代金絲,是工匠司膽大包天還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不干凈的,以為用這點小把戲就能騙過本宮”
婢女撿起地上的金簪交給言芙,言芙不屑的看了眼拿著金簪在那宮女眼前輕微搖晃,簪子的聲音清脆響亮可如此清脆的聲音并未持續(xù)太久,隨著她手晃動的幅度漸大,被扎緊的銅線松開,流蘇掉在地上就落在這宮女腳邊。
宮女被嚇得急忙搖頭,拼了命的想要發(fā)出點聲音。
“娘娘常侍醫(yī)來請平安脈”宮人隔著屏風站外邊說。
“讓他等著”
“是”
婢女給她穿上最后拿出的那件藕色襖袍,又整理好底下裙擺,言芙微微低下頭看著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
“松開她”她對新夷說。
新夷放開手,那宮女忙不迭地跪跑到言芙腳邊,害怕地連連磕頭認錯,她顫顫巍巍說:“娘娘,娘娘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我主仆一場也是個緣分,這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規(guī)矩本宮也懂,你只要說清楚是誰讓你這么做的,本宮自然會放你條生路”
“是,是孟嬪娘娘要奴婢做的”
“孟嬪?”
“是”宮女慌忙應下。
“起來吧”言芙道。
“這…”宮女左右搖頭,是被嚇到不敢起來。
“本宮既然允了你自然守得了這諾,還不起,是等本宮過去扶你起來么?”
“奴婢不敢”
“新夷找人送她出宮”
“多謝娘娘,多謝娘娘”宮女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又趕緊磕頭謝恩。
“等等”言芙突然叫住她。
那宮女惶恐的重跪下來,“娘娘”
“不慌,就是本宮有件事想不清楚還得再問問你”
“娘娘請說”
“你說這出賣主子是個什么下場來著,本宮怎有些記不清了呢”
宮女哆嗦的,“奴,奴婢也不知”
“那是管教嬤嬤沒往仔細了交,嬤嬤既然沒教清楚那就本宮親自來”指尖輕挑起那宮女的下巴,看著她顫抖的樣子,言芙微笑的說:“出賣主子,死罪”
“拖出去亂棍打死”
“是”新夷回答,揪住她的脖領子。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是,是柔妃娘娘,是柔妃娘娘讓奴婢做的,是柔妃娘娘啊”宮女大聲乞求想要言芙能夠放自己一條生路。
“小點聲,本宮心軟聽不得這些可憐話”
一個人架她屬實吃力,宮女還總亂動,新夷雙手控制不住便招呼了位在花圃里修剪花草的宮人過來,兩人聯(lián)手卡著那宮女的肩膀一路拖到偏院。
起先那宮女算是認命,任由他兩人拖拽,但過去幾條長廊,她看見不遠處那扇打開的偏門,又見這周圍沒什么人走動她便開始瘋狂掙扎,強力想要脫開后邊兩人的束縛。她這一鬧倒把新夷的脾氣給激上來,看著她跟條瞎亂蹦噠的活魚,新夷也不客氣手刀對準她后脖頸上的穴位,用力一掌,宮女瞬間癱軟,扯下腰間佩戴的帕子強塞到宮女嘴里,隨手丟給看后門的宮人讓他快些打發(fā)了,省得留在宮里還看著礙眼。
既得命令常一便在青荇宮門前等候,站了有小半柱香的時間,婢女出來告說娘娘已經(jīng)梳妝好,他可以進去了。
常一拎著個箱子從屋外進來,身上還沾著外邊小花園里的晨露混著泥土的濕重氣味,言芙微靠在主榻上猛地一聞見,空腹的胃里還有點不舒服。
“給貴妃娘娘請安”常一半跪下行禮。
言芙手捏住帕子掩在口鼻前,“起來吧”
從箱里取出脈枕又往上面蓋了張白素帕,言芙的手落在用軟金線編成的脈枕上,她對身邊伺候的婢女說:“你們都先下去”
“是”婢女們行禮退身。
常一又在她的手腕上蓋下張小帕,透過帕子診脈。
“本宮身體如何?”她問常一。
“娘娘的身體無恙,只是身上的寒氣略重,臣一會開個方子吃了調(diào)理幾日就好”
“陛下的龍體可有好些”
“陛下龍體無恙”常一低頭回答。
“那本宮怎聽說陛下抱恙,還特意讓王公公去外頭請了位藥醫(yī)進來”
“陛下只是食欲不計加之換季染上風寒,有些咳嗽”
“一個風寒侍醫(yī)院竟無人可醫(yī)?”言芙不相信。
常一收回手道:“娘娘也說是聽言,這話傳多了就不可信”
言芙笑笑收回手:“常一,本宮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下去開方子吧”
“是”
人都走完就剩下言芙還留在屋里。
日光透過窗帷照在她背上,她緩慢地起身,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支金簪,輕輕撫摸著金簪上的每一處地方,覺得可惜。
若沒這婢子搗亂這金簪也能算一件巧物。
那朵并蒂雙開的蓮花討人喜歡,可這樣好看的蓮花到底是用金線編的,雖然缺角都被磨平但不留神也還會扎傷自己。
言芙捏著金簪,一不穩(wěn)當金簪從手里掉下,實實地砸在了地上,那朵雙開的金蓮也從簪尾落下,留在屋里的是她最后一聲響。
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并蒂蓮。
“有請夫子過來?”蕭子兮急問。
方才聽弟子說念忻受傷了,她趕緊取藥過來,進門看見念忻虛弱趴在床上的樣子,也是著急。
昊琰:“夫子看過,說是沒傷到心肺就些外傷”
念忻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叫喚,蕭子兮雖有被他現(xiàn)在這樣子氣到但看著他滿背上的傷口還是心疼,拿出懷里的傷藥,坐在床邊小心地涂抹到他的傷口處。
“嘶”后背的傷有些牽扯,念忻疼的倒吸口冷氣,不自覺抽搐下。
“忍著點”蕭子兮說。
話這么說可她的手勢還是放輕了,只用指腹沾取少量的藥膏一些些的朝外抹開,邊抹邊還吹起讓他能好受些。
滿背的傷上了兩個多時辰藥。
“藥每日兩次,夠不著的地方就叫昊琰他們幫你”
“嗯”他悶頭應著。
“結(jié)痂也別去撓,小心留疤”
念忻不服氣小聲嘟囔,“我又不是小白臉,留幾個印子有什么不好”
“別人身上的印子都是真刀實槍拼出來的,你這印子是自己作的能一樣么!”蕭子兮氣不過手用力拍了下他腦袋。
“你不是也有”
“聽見沒”
“知道了”念忻委屈的應著,一張小臉煞白,整個人也是懨懨的趴在床上,下巴底墊了個軟枕來托高腦袋,后背密密麻麻的全是刀傷,給擦干凈血又抹上藥,纏了繃帶,滿背就沒剩下什么好地方了。
索性這些都只是外傷,疼幾日,等結(jié)痂就好差不多了。
“說吧,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碰那些機關”
“我沒碰”念忻反駁。
“你再說”蕭子兮氣不打一出來。
“就是路過,不小心”他心虛不行。
“少打馬虎眼”蕭子兮氣說,“那些機關都藏進山里,你吃飽飯沒事做故意去惹一身傷回來”
念忻悶頭不肯說話。
弟子來敲門:“主上廣宣樓的掌柜來送今年的簿子”
“知道了”蕭子兮隨口應著。
聽見有別的聲音念忻從枕頭里稍稍抬起腦袋,偷瞄幾眼,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被幾聲無意的咳嗽嚇得又把頭埋進枕頭里,還裝出一副病弱時的可憐樣小聲哼唧。
“哼什么,跟大姑娘一樣”瞧他的樣子蕭子兮也不好多責怪,無奈嘆了口氣,語氣也放軟,“這幾日就在屋里好好養(yǎng)傷,需要什么跟昊琰說”
“嗯”念忻表現(xiàn)的可委屈了。
蕭子兮還是放不下心叮囑昊琰,“再去請徐老夫子過來一趟”
“還請?”昊琰問。
“再來看看,別真有其他傷”
“別啊”念忻也不裝了手撐著就要起來,“主上你看我都好差不多了,真的我,啊,嘶…”
他著急起來可起身的動作又太大扯到了傷口,剛上好藥的地方又給崩開,血滲透紗布,疼得他倒吸好幾口涼氣,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
念忻強撐著說:“就這點小傷抹藥休息幾天就好,徐老夫子可忙了,別勞他費心”
“去請,里里外外都看仔細了”
“要不讓夫子這幾日留宿在念忻屋里,可以時常照看,也能看著念忻省得他有亂跑影響恢復”
才說完念忻的臉色立馬就變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昊琰。
有人看著總比他又滿山亂跑好,蕭子兮點頭,“就如此辦,你好好歇著”
“我沒事真不用找夫子,就這點小傷,主上,昊琰”兩人頭也不回的走開,走前還把他的房門帶上,念忻費嗓子的喊了半天話都沒聽見反應,他氣得用力垂了好幾下墊著的軟枕,手一滑,生無可戀的摔回床上。
聽著房間里的動靜,蕭子兮說:“找?guī)讉€人過來看著,別讓他再惹事”
“已經(jīng)加多人手了”
“念忻動的是哪一處機關?”
昊琰想了想,“后山林左側(cè)的那些”
“那就把山上的機關全換了,記得要牢固鋒利點”
“是因為念忻?”
“念忻都能全身而退真要出事這些機關能用來防誰,你再去看看山上還有哪里的機關老舊也一并換了,下次誰要再手欠去碰得要他半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