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末，天啟都會舉行年祀祭典。所有的達(dá)官貴人們在這一天都會前往天啟城外的天海道場，皇帝在這一天也會穿上龍尊之服盛裝出席，他的身后會跟著四位大監(jiān)：
    一位執(zhí)尚方寶劍，為掌劍監(jiān)，代表北離以武開疆。
    一位執(zhí)傳國玉璽，為掌印監(jiān)，代表蕭氏世代傳承。
    一位執(zhí)青玉香爐，為掌香監(jiān)，代表道佛齊天之德。
    一位執(zhí)封國大典，為掌冊監(jiān)，代表皇朝以德治國。
    這是皇帝正規(guī)出行時才有的規(guī)格，只有巨大的盛典以及面見重要的人時才會有的儀仗。
    如今四位大監(jiān)都已整裝而待，恭迎在太安殿外，等待著明德帝從里面走出來。
    “又是一年啊。”掌冊監(jiān)瑾玉公公緩緩道。
    其他三位大監(jiān)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他們自然知道瑾玉說這句話的意思。他們每一年的年祀祭典都在等待一樣?xùn)|西，只可惜每一年都落空了。
    龍封卷軸。
    北離開國連續(xù)兩位太子都死于非命，于是后來北離便立朝規(guī)，不立太子。當(dāng)朝皇帝會將儲君的名字寫進(jìn)卷軸之中，在歸天的時候，卷軸上所寫的名字，就是繼任的帝王。卷軸以龍章火封，且里面封藏著未來真龍的名字，所以叫龍封卷軸。卷軸在年祀祭典那一天，一份交由五大監(jiān)保管，稱傳帝命。一份交由欽天監(jiān)封藏，稱達(dá)天意。數(shù)代以來，一貫如此。只有前朝出了例外，一份交由五大監(jiān)的被瑯琊王蕭若風(fēng)當(dāng)場撕了，一份藏于欽天監(jiān)的卻莫名消失了。
    而本朝，明德帝卻一直沒有賜予五大監(jiān)和欽天監(jiān)龍封卷軸。一般龍封卷軸可以更迭，前朝太安帝就換了整整三次。但明德帝遲遲不落筆，已經(jīng)引來了朝中眾多的非議。
    明德帝的子嗣在朝中被封王的只有兩位，一位是白王蕭崇，百般都好，可偏偏是個瞎子，縱觀歷史幾百年，也沒見過有瞎子當(dāng)上皇帝的。一位是赤王蕭羽，聲色犬馬，風(fēng)評極差，可偏偏母妃是明德帝最為寵愛的。
    可王爺卻還有一位，不在朝中，卻在山野。
    永安王蕭楚河。
    雖然沒有人當(dāng)眾說過，但朝野上下都有人在悄悄議論，說蕭楚河要回來了。他無疑是比起白王和赤王更符合明德帝意愿的選擇，如果他真的要回來了，那么今年的龍封卷軸上，是否會落下名字呢？
    白王府。
    蕭崇靜靜地坐在庭院之中，手指輕輕地敲著石桌，嘴里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府外，太鐘已經(jīng)敲了三次了，文武百官們都已經(jīng)走出了自己的府邸，聚集在了宮門之外。但白王蕭崇卻似乎并不焦急，他一向穩(wěn)重，斷不會做出在年祀祭典上遲到的舉動，若是往年，都是早早就到了，可今年……
    “邵翰，今年父皇會寫下那個名字嗎？”蕭崇望向站在庭院邊的那個黑衣執(zhí)扇的書生。
    書生搖了搖頭：“不會。”
    “為何不會？”蕭崇低聲道，“很多人都說他要回來了，雖然蘭月侯矢口否認(rèn)，可是此事絕不會空穴來風(fēng)。”
    “如果皇帝大人真的那么疼愛他，就不會把他置于危險之中。”書生說道。
    “可是多年前，皇帝大人卻把他流放了。”蕭崇說道，“那個時候，他好像并沒有顧及到蕭楚河的安危。”
    “誰知道這所謂的流放，不是讓他暫時離開危險呢？畢竟天啟城，可是世間最危險的地方。”書生說道。
    “那別的名字呢？也不可能嗎？”
    “斷不可能。皇帝大人雖然知道赤王蕭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不堪重用，但是畢竟蕭羽還不得朝野人心，沒看到他進(jìn)一步的表現(xiàn)前不會給他機(jī)會。至于王爺你……”
    “瞎子當(dāng)皇帝，還是難以想象。”蕭崇自嘲地笑了笑，“就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書生點頭：“現(xiàn)在是瞎子，可未必就不能夠治好了。而且以王爺?shù)牟拍埽幢夭荒茏龅絼e人做不到的。”
    “希望吧。”蕭崇望著天，喃喃道，“怎么宮里還沒有消息傳來。真是令人不安啊。”
    赤王府。
    蕭羽已經(jīng)穿上了自己的蟒袍，大聲道：“走吧。”
    龍邪猶豫道：“不需要再等等嗎？”
    “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有什么改變。更何況，父皇不可能在今日交出那封卷軸。”蕭羽笑道，“我了解他。”
    “為何？”龍邪問道，“朝野上下如今都在傳……”
    “怕是蘭月侯放出的消息吧。”蕭羽笑了笑，“畢竟那封卷軸上，也有可能寫上他的名字啊。北離開國以來，又并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弟承兄位的事情。”
    天海道場。
    齊天塵連同四位天師站在高臺之上，等待著那些達(dá)官顯貴們的到來。
    “師兄，你的傷？”
    齊天塵輕甩拂塵，微微笑了笑：“沒有大礙了。”他自從那日尋龍陣被破之后就一直在閉關(guān)，今天是第一次出關(guān)，面色依然有些蒼白，人也瘦削了許多。那些曾經(jīng)因為道法而被隱去的歲月，仿佛重新找到了齊天塵。
    “師兄雖然這么說，我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心安。”
    齊天塵仰頭看著天，喃喃道：“不知為何，今日我的心，卻也有些不安。”
    太安殿。
    四位大監(jiān)已經(jīng)筆直地站著。
    太鐘已經(jīng)敲了第五次了。
    等敲到第九次的時候，按照往年的慣例，大隊就要出發(fā)了。
    可太安殿的大門卻一直都沒有打開。
    “再晚，就要錯過時辰了。”瑾仙公公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執(zhí)掌鴻臚寺，對這祭祀時辰自然最為清晰不過。
    “看來，皇帝陛下也正在做決定。”瑾玉公公低聲道。
    瑾威公公持著劍，一言不發(fā)。
    他這幾個月來一直很少說話，因為有太多的人叩響了他的府門，等待著他說些什么。可他明白，自己不能說。
    “有些餓了。”瑾言公公砸吧砸吧嘴。
    太安殿的門在此時，終于被打開了。
    一身龍尊之服的明德帝走在前面，紫衣蟒袍的五大監(jiān)之首瑾宣公公跟在他的后面。
    兩手空空。沒有卷軸。什么都沒有。
    四位大監(jiān)同時跪了下來。
    “拜見皇帝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