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六、觀海聽濤雙龍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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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全部停在了岸邊,崇禎在王承恩的摻扶下出了馬車,因為坐了一天的車子,他腳下有些發(fā)飄。不過當(dāng)他看到俞國振時,他還是掙開了王承恩的撐扶,挺直腰,看著俞國振。
當(dāng)年在曹化淳的私宅中,他曾經(jīng)見過俞國振一面,與那時相比,俞國振幾乎沒有顯老,仍然是年少英挺,只是眉眼間顯得柔和了些,或許是當(dāng)了父親的緣故吧。
碼頭上不少人,因為黃河奪河道的緣故,大量的泥沙淤積,毀了原來的碼頭,船已經(jīng)無法直接靠岸,因此現(xiàn)在都是停在臨時搭起的浮動碼頭之上。俞國振便站在這浮動碼頭邊,微微帶笑,看著崇禎,然后拱手為禮。
看上去是他先行禮,但崇禎突然中覺得,來到俞國振面前的哪怕不是他,堂堂大明天子,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子,甚至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俞國振仍然會先行禮。
這無關(guān)尊卑,只是個人的修養(yǎng)。
而且就在俞國振這個拱手動作之下,崇禎不自覺地,也拱手微傾:“南海伯!”
王承恩的眼睛幾乎突了出來,崇禎天子自登基以來,天下有幾人能受他之禮?
他有心喝斥,可是俞國振既沒有威逼也沒有利誘,反倒是俞國振先行禮,然后崇禎再行禮,他有什么理由去護主?
“皇爺啊皇爺,你……當(dāng)真是……”王承恩一時間不知怎么是好。
同樣,行完禮的崇禎也是如此。不過身為帝王。崇禎再如何不合格,也是有些手段的,他在愣了一剎那后,立刻上向,一把抓住了俞國振的胳膊:“南海伯,朕錯了!朕不該聽信讒言,妄信奸賊。冷落南海伯,朕不該任用庸才,令國勢如此!”
這一番話。倒是說得情真意切,一邊說,他一邊眼淚雙流。聲音輕顫。
他自己覺得已經(jīng)足夠誠摯了,對于給一位大臣賠罪,他沒有什么心理負擔(dān),反正他常年下罪己詔的,就是前段時間,不還是下了一回?
俞國振卻是嘆了口氣。
崇禎還是沒有足夠地反省,讒言、奸賊、庸才……那他自己的責(zé)任呢?只是微不足道的用人不當(dāng)……
卻不知,對于擁有權(quán)力者,用人不當(dāng)就是最大的原罪!
用人不當(dāng),將手中的權(quán)力所托非人。致使百姓遭受罪,致使聲音混亂,這不就是不稱職么?既無此能,自當(dāng)讓賢,不能如此。尸位素餐,待事情發(fā)生之后再痛哭流涕下罪己詔,有什么意義?
倒不是說不能偶爾犯錯,關(guān)鍵是在犯錯之后得吸取教訓(xùn),如果是用人不當(dāng),那么就要改進自己選人的眼光。甚至改進朝廷的用人制度,而不是輕飄飄的幾句道歉之語!
因此,俞國振挽著崇禎的胳膊,稍稍轉(zhuǎn)了一下身體。崇禎只覺一股大力傳來,讓他向左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由原先對著海外變成對著了港口內(nèi)。
“陛下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原不必向我道歉,陛下該道歉的是這無限江山與滿國百姓。陛下用人不當(dāng),受罪的是他們。”
崇禎心中愕然。
“此地不是說話之所,陛下還是趕緊上船吧,我方才得到消息,闖軍大將李巖率領(lǐng)一萬人正在追來,離此不足十里。”俞國振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便又道:“戰(zhàn)倒是可以與之一戰(zhàn),但不必要的損失還是算了……所以陛下與皇室還是上船吧。”
順著俞國振所指,崇禎看著海中停泊的船,那艘船沒有帆,只有三個大煙囪,全身都刷著一道白漆,看上去甚為漂亮。凜冽的寒風(fēng)中,那船上下起伏,在波滔中搖晃,看上去頗為驚險。
這也是他生長在內(nèi)宮之中,少見過這種場面而致。
而在他身后稍遠處,被周皇后拉著的幾位皇子,早就驚呼連連,甚至年幼者都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仰起臉向周皇后連連發(fā)問。
就算是天家貴胄,實際上也只是普通人罷了。
“南海伯,出海之后,是不是去往金陵?”
“船先要到耽羅島羿城港進行補給,然后才會南下。”俞國振微笑:“陛下只管放心,這是蒸汽船,航行得比帆船要穩(wěn)要快。”
崇禎真正不放心的,并不是船。他深吸了口氣,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選了,因此他推開要扶他的王承恩:“照看好皇子,讓宮女們小心皇后和公主。”
但他推得開王承恩,卻推不開上來的虎衛(wèi)。通往船的浮棧上下起伏,以他沒有走慣這種路的人,沒準真會掉到海水里去。如今海水可是冰冷透骨,以崇禎的身子骨,掉進去之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凍成僵尸吧。
俞國振站在碼頭上,看著崇禎皇室上船,周皇后經(jīng)過時,他拱了拱手,問候了兩聲,跟在周皇后身邊的坤興抬起眼望著他,眼神有些迷離。
這就是那位名動后宮的南海伯么,記得早年時,父皇提到他時總是很開心很高興,但后來父皇提到他時漸漸就開始不愉快了——可自己雖然沒有見過他,卻認定他會是大明的英雄。
果然在她到了窮途沒路之時,就是他出現(xiàn)了。他派來的人,將她和父母、弟妹們一起帶出了已經(jīng)成危城的京師,沿途嚇退了追兵,一直到了這里。
坤興今年十四,正是少女逆反心理最重之時,雖然尊敬崇禎,但是自己心里對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坤興替父皇、母后拜謝南海伯救命之恩。”心情激蕩中,她做了一件極為大膽的事情,未得父母允許,盈盈下拜,跪謝俞國振。
十四歲的少女從宮中出來,攜帶的御寒衣物并不多。因此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這讓她更顯楚楚可憐。崇禎此時剛上了船,在船上轉(zhuǎn)過身來,恰恰看到這一幕。
俞國振卻是避開這一禮,沒有去受。
他心中對這位命運多舛的公主是相當(dāng)同情的,雖然后世中有關(guān)獨臂神尼的傳說非常多,俞國振還是覺得。這樣的一個女孩兒,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好。
他現(xiàn)在也是有女兒的人,冰雪聰明的女兒。讓她們在亂世中掙扎,實在于心不忍。
“公主殿下上船吧,這邊風(fēng)冷。船上我給公主殿下準備了一些御寒之物。”俞國振溫聲道:“嗯,聽聞公主喜歡實學(xué),也有些實學(xué)書冊,公主可以看看。”
“是,多謝南海伯。”坤興起身,垂首,低聲說道。
她扶著皇后走上浮棧,上下起伏讓她頭有些發(fā)暈,不過冰冷的海風(fēng)又讓她清醒過來。上了船之后,那種起伏的感覺更大。有宮女和太監(jiān)忍不住便趴在船欄桿上吐了出來。
“皇兒,方才做得好。”崇禎輕輕撫了一下坤興的頭發(fā)。
坤興低應(yīng)了一聲,心里的恐懼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和俞國振的對話,讓她非常安心。她沒有急著去船艙內(nèi)。而是站在甲板上觀看周圍。
或者說,站在甲板上遠望著俞國振。
俞國振如一桿標槍般,筆直地站在風(fēng)中,這樣寒冷的天氣,也看不到他有一絲瑟縮。再回頭看了一眼父皇,方才在俞國振面前。他努力站直了,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寒風(fēng)中顫抖,他頭上的頭發(fā),花白零亂,哪里看得出只是一個三十余歲的壯年!
父皇老了。
坤興心中如此暗想。
俞國振召來田伯光,對他吩咐了幾句,田伯光應(yīng)聲而去,轉(zhuǎn)眼間,碼頭上的虎衛(wèi)紛紛開始登船。停在這里的船,當(dāng)然不只是飛隼號,當(dāng)初俞國振定下救出崇禎的計劃后,便安排了船在此等候,這簡易碼頭,都是他們臨時建起的。
虎衛(wèi)行動之迅速,讓崇禎深深嘆息。
“陛下何故嘆息?”
“南海伯治軍,便是細柳營也難與之并論,是朕有眼無珠,不知重用,故有今日之禍。”崇禎緩緩道:“那位田將軍說,他們有辦法賑濟災(zāi)民,原先我以為他是說大話,但現(xiàn)在看來……南海伯果然是有辦法。”
然后他就看到,田伯光又到了俞國振面前敬了一個禮,俞國振還了軍禮,兩人說了句什么,俞國振便向著飛隼號這邊走來。
雖然浮棧搖晃不定,可是俞國振快步而來,卻如履平地。坤興看到他身手極是敏捷,只是兩步就跨過舷板,飛步上了甲板,小臉頓時微紅,拉了身邊的宮女一把,默然向船艙中走去。
“田將軍不上來?”崇禎驚訝地道。
田伯光領(lǐng)著大約五百人,還留在了碼頭上,看模樣,是不準備上來了。俞國振搖頭道:“直沽這邊少說有五六萬饑民,總得有人出面維護一下,我來時猜到這種情形,隨船運了五萬斤米,熬成粥總能對付一段時間,把這最難過最亂的幾日過了,無論他們是想南下,還是回原籍,總有人組織。”
“可是你不是說闖賊要來?”
“闖賊來的是李巖,若是看到我在,他必然是要攻的,若是知道陛下在,他更是要攻的,但若是我們走了,他反而不敢攻,他怕我的報復(fù)。另外,李巖這人,在闖逆當(dāng)中算是有幾分見識的,對待百姓也有幾分仁心——比起朝廷中一些地方官都要好些,換了別人來我還不敢如此托大,但來的是他么,我會給他一封信,令他讓直沽地方官員協(xié)助虎衛(wèi)維持好紀律。”
崇禎無語,他被闖賊逼得不得不逃出京城,俞國振卻能一紙命令讓闖軍大將老老實實照顧百姓,這是真的,還只是俞國振在說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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