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四、驚悉自盜原監(jiān)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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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著山谷,望著遠處長城的影子,席特庫瞇著眼,長長嘆了口氣。
    他倒是很想入關(guān)去劫掠,可是被牛錄額真點了名,留在山谷中接應(yīng)。雖然接應(yīng)也有功勞,可總比不得親自動手搶來得大。另外,入關(guān)搶擄說是說戰(zhàn)利品,無論是人還是財物都大伙分配,可是那些入關(guān)的誰不會藏私?
    當然,這并不是席特庫煩惱的主要原因,他今年十六歲了,尚沒有真正與明人作戰(zhàn)過,他更希望的是,能正兒八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與明人交戰(zhàn),砍下明軍將士的頭顱,以此來作為自己輝煌武勛的開始。
    但或許是他這個名字沒取好的緣故,都十六歲了卻還是沒有機會,族中那些著名的勇士,特別是那些巴圖魯們,哪一個不是十三四歲就揮刀殺人!
    席特庫在滿語之中,是“尿炕的孩子”之意,叫這個名字,免不了要被人嘲笑。席特庫如今的大夢想,便是能夠在某次立功之后,由旗主為他改名,當然最好是皇帝皇太極為他改名。
    如同在京畿的八旗軍一樣,他們這些接應(yīng)的人也需要操練,當海螺號吹響后,席特庫收斂起心神,快步?jīng)_到了營寨前的空地上。
    他們并沒有太過掩飾自己的行動,即使明人發(fā)現(xiàn)了又怎么樣,他們除了守在城堡里瑟瑟發(fā)抖,幾乎沒有膽子出來交戰(zhàn)。
    席特庫心里甚至還巴不得有一隊明人游騎出來和他們交戰(zhàn),這樣他就有立功的機會了。
    他并不知道,在山谷兩端的山里,一個烏黑的管子正瞄準了他。
    王啟年喜歡騎馬,不過也同樣喜歡射擊,似乎是男人就沒有不喜歡這兩樣的。如今埋伏在這邊,他難得一次用不著看守馬匹,手中的火槍便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這一年王啟年十五歲,比起他所瞄準的席特庫還要年輕一歲。
    他看到了席特庫臉上掛著輕松的笑,不停打千行禮,王啟年就覺得,還是在家衛(wèi)里舒服。
    雖然也要行禮,可至少不用這么麻煩。而且叉手禮可比韃子打千兒漂亮多了,又干凈又利落,看上去就極威風!
    他移開了一下目光,向自己兩邊看去,虎衛(wèi)們一個個都全神貫住,大概只有他才會悄悄分心。他看到向來受他敬愛的官人俞國振手指頭微微在屈張,仿佛是要扣動火槍的扳機;看到田伯光臉上雖然掛著平時那玩世不恭的笑,但目光卻冷得沒有一絲笑意;霍彥一緊張左邊眉毛就會跳個不停,象現(xiàn)在一樣,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這些細節(jié),王啟年都能注意到,但自從腦袋受過傷之后,他就口笨舌拙,沒有辦法將自己所看、所想的,用簡潔的話語表達出來,到后來,他干脆就少說話,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傻子。
    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傻子。那個被官人趕回了新襄的堂哥王瑞才是傻子,所以他會被趕走去啃那些又重又大的書,自己卻能留在官人身邊!
    他略微一走神,再看準星照門里,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找的目標已經(jīng)不見了。他忙尋找,然后就看到那個看起來和他年紀相差不大的韃子,正在向著一個頭戴金盔的人行禮。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俞國振的命令:“射擊!”
    砰砰的火槍聲頓時響了起來,在這不到二十丈的距離內(nèi),虎衛(wèi)乙型火槍的準確與威力得到了最大的發(fā)揮。而且打的幾乎是不活動的目標,對于每人每年都要打掉上萬發(fā)子彈的新襄虎衛(wèi)來說,這真不是件什么難事。
    為什么俞國振如此能賺錢,卻仍然覺得錢不夠用?原因便在于此了,新襄虎衛(wèi)一身裝備加起來就是幾十兩銀子,而且槍枝彈藥的消耗極大,俞國振是寧可損失些錢財也不愿意損失人手的,所以單是虎衛(wèi)乙型火槍,理論上每根槍管足可以射擊三百次以上,但俞國振有明確地規(guī)定,凡射擊超過二百五十次,那么槍管就必須換。
    也就是說,每八天左右,虎衛(wèi)就要換一桿槍,平均下來,每年要換到四十桿槍。以虎衛(wèi)乙型每桿槍的成本是三兩左右的成本來算,每年僅換槍械上,一名虎衛(wèi)就要消耗一百二十兩銀子。
    這還沒有計算子彈的消耗。
    席特庫在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很茫然,他當然知道這是火槍在響,不過初上戰(zhàn)場的他,還不能在槍響的同時做出躲閃的反應(yīng),他只是站在原地向周圍觀望,想要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他覺得身上一沉,開始還趾高氣揚的牛錄老爺?shù)乖诹怂砩?,腦子上多了一個洞,紅通通的血與白huāhuā的腦漿混在一起,澆了他一身。
    “啊,啊??!”席特庫尖聲嚎叫起來,他并不知道,自己僥幸逃過一劫,因為王啟年瞄準的本來是他,可是比起騎術(shù),王啟年的射術(shù)就明顯有差距,偏離目標足有兩米,于是那個倒楣的牛錄額真,就成了席特庫的替死鬼。
    雖然席特庫心里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勇士,定然可以建功立業(yè),可當戰(zhàn)斗與死亡猝然發(fā)生在他身邊時,他才知道自己并未準備好。平時一個個吹噓自己砍下多少明人頭顱的同伴,成片地倒了下去,往常神氣活現(xiàn)的牛錄主子,就趴在他的身上,他嚇得腿腳發(fā)軟,整個人都軟了,除了尖叫,平日里練的本領(lǐng),連一分也發(fā)揮不出來。
    不僅是他,各牛錄留下接應(yīng)的,倒有一小半是缺乏經(jīng)驗的新丁。這幾年隨著滿洲勢力的迅速擴張,兵員逐漸不夠用,而在大明、朝鮮的劫掠活動又讓那些滿洲家庭口水橫溢,因此這些新丁也被補充入了八旗。
    但還是有些打老了仗的建虜迅速反應(yīng)過來,他們判斷出來襲者隱于山谷兩側(cè)的矮樹林中,立刻開始反擊。原本建虜在高處都設(shè)有哨點,有專門的哨兵巡視于其間,但被田伯光帶人去摸掉了。有望遠鏡這作弊的東西,大老遠就能知道建虜哨兵的位置,這也是俞國振總敢于帶人偷襲的重要原因:雙方在戰(zhàn)場上的信息完全不對等!
    “??!”
    隨著建虜?shù)姆磽簦倚l(wèi)中開始出現(xiàn)受傷者,其中有一人不慎,更是被箭貫?zāi)咳肽X,當場陣殞。不過緊接著那些能做出反擊的建虜身上就爆出了一團團血huā,俞國振預(yù)留的第二隊火槍將他們的身體打成了篩子。
    一輪射擊完畢之后,建虜?shù)瓜铝俗阕阌辛嗝?,而且那些軍官將領(lǐng)幾乎無一幸免,最為悍勇的老兵也損失大半。雖然相對于近五百的建虜數(shù)量來說,損失剛過十分之一,但是已經(jīng)讓對方傷筋動骨了。
    “山脊上,哨點那邊,快去,快去!”一個被槍彈擊斷了腿骨的建虜老兵怒喝道,他須發(fā)皆白,看模樣足足近七十歲,但即使到了這個年紀,他對于搶掠仍然是興致昂然,這一次原本是想沾點便宜留些東西給子孫。
    他怒吼時是盯著被牛錄壓在身下的席特庫的,席特庫原本被嚇壞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在他的怒吼之下,他沉重地呼吸了幾下,正準備掀開壓在身上的牛錄主子,然后象那些打老了仗的勇士一樣沖向敵方。
    正這時,短暫的沉默結(jié)束了,待硝煙散去之后,火槍又開始點名。那老兵就在席特庫面前連中了數(shù)彈,口里大團大團地吐出血塊來,身體顫抖了會兒就不再動彈了。
    這一輪射擊摧毀了席特庫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他用手抱頭,將臉埋在地上,只求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兩輪射擊,大局已定,俞國振微微松了口氣,回望自己這邊,醫(yī)護兵正在為傷者包扎,看數(shù)量大約有六人中了箭,另有一家衛(wèi)不治身亡,臉上蒙著一塊毛巾。他走過去微微拿起毛巾,深深看了一眼,閉上眼吸了口氣。
    建虜?shù)膽?zhàn)斗力確實出眾,至少比起俞國振此前見到的任何一支部隊都要強悍。這種猝然襲擊之下,以新兵和老弱為主的建虜仍然能做出有效反擊,而且還能給家衛(wèi)造成傷亡!
    這也是虎衛(wèi)乙型火槍的缺點造成的,雖然改良火藥之后,它的射程比此時大明甚至歐洲所用的火槍射程更遠,有效射程內(nèi)射擊精度更高,但還是需要進入離對手五十到六十米的距離才能比較準。俞國振也想直接上線膛,最好還是螺旋線膛,如果可能,后裝閉鎖撞針擊發(fā)……一樣都不能少。但他雖然有這個想法,目前卻還在摸索工藝,特別是要進化到后裝螺旋線膛,對于子彈的要求更高,立刻研制成功并大規(guī)模裝備,明顯是不現(xiàn)實的。
    “小官人,是不是沖鋒?”田伯光在旁問道。按以往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一般兩到三輪射擊之后,俞國振會下達沖鋒令。
    “不,繼續(xù)射擊?!庇釃穹駴Q了他的提議,如果對陣的是流寇這樣幾乎沒有斗志和訓練的部隊,兩三輪射擊,給對方造成百分之五到十的死亡之后發(fā)起沖鋒,便可以在追逐中收割勝利果實了。但以現(xiàn)在所見,建虜對傷亡的承受能力要高過流寇,俞國振寧可多浪費些子彈,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因為不必要的沖鋒而再出現(xiàn)傷亡。
    得了他這個命令,田伯光指揮眾人繼續(xù)射擊,每人至少打掉了十發(fā)子彈,這才停了下來。放眼再望向建虜方才聚集的平地,只見到處都是鮮血,仿佛是屠宰場一般,空氣中也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小心接近,一有不對,立刻射擊?!庇釃襁@才滿意,下令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