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每個瞬間
歐雨聲靜靜地立在窗前。
窗外,秋意已經(jīng)很濃了,離枝的葉無聲的飄墜向地面,不遠處的城市天空,有一兩只信鴿飛過,聽不見它們飛翔的聲音,卻可以記住它們翅膀掠過藍天的影子。
每一個生命,都會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然后給看見它們的人留下記憶;有些,也許是溫情的,想起來令人莞爾一笑;可也有些,或許是永世不能忘懷的,因為它將以那樣一種燃燒自己的方式來釋放最后的燦爛。
有這樣的一個男人回來找夏小星了,而她還蒙在鼓里,他該怎么辦?
長久的,他佇立著。
龍輝在身后默默地注視著他,不知何去何從的歐雨聲,是他不熟悉的。
許久,他喊他一聲:“雨聲。”
歐雨聲沒有回頭,只是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要學(xué)我。”
他的話沒有源頭,突兀的不明所以,龍輝沒聽明白,問道:“你想說什么?”
歐雨聲緩緩的轉(zhuǎn)過身,望著他:“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的時候,才想去把握,這種失敗的人,龍輝,你不要學(xué)我。”
龍輝頓時不說話。
歐雨聲的視線移向龍輝的手腕,他穿著米色的休閑毛衣,兩只袖口都稍稍向上捋起,他的左腕上,帶著一塊惹眼的機械手表,那種厚重的老式圓盤表面,和他渾身上下充滿時尚元素的穿戴渾然不搭。
歐雨聲說著:“這塊海鷗表你又把它修好了,從你出國那天嵐嵐把它當(dāng)禮物送給你開始算起,你戴著它有幾年了?”龍輝把袖子向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表。
歐雨聲盯著他:“這七八年你也玩夠了吧。從中學(xué)開始,嵐嵐就給你擋桃花,每次你被女生纏住,就拉她冒充你女朋友幫你脫身。你出國的這些年,她一個男朋友都沒找過,可你回國以后,還在到處留情,最近她已經(jīng)同意家里幫她安排相親了。我說這些,不是因為她是我妹妹,而是因為你是我兄弟,你懂不懂?”
龍輝一言不發(fā),抬頭看向他。
歐雨聲和他對視著,語調(diào)忽的一變:“我不會放手!”他眼中閃出堅定的光芒,“我不會因為他是病人就退讓;或者說,因為他是這樣的病人,我就更加不能退讓!那樣的結(jié)果,我輸不起,所以我絕不放手!”他語氣緩和了點,“所以你要幫我一把,盡快把房子給我搞好,越快越好。”
他停了停,聲音變得低沉:“我想早點接我老婆回家!龍輝,你要動作快點,不要等進口材料了,就挑現(xiàn)成的吧。”龍輝點著頭,他又轉(zhuǎn)身面向了窗外。
他沒有給過夏小星什么幸福,現(xiàn)在的夏小星,說不定又會滑向另一種痛苦的邊緣,他不能讓她這樣,他得把她拉住,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
只是,他醒悟的是不是有點遲了。
醫(yī)院門口,葉楓又在等著夏小星。
早晨的陽光正好,是剛出來的,不灼熱,一點點淡淡的光芒,只明亮,只溫暖,甚至因為是秋天的太陽,還有一點點冷呢。他就站在這樣的光景里,隔著人行道上虛晃的影子,凝視著一輛輛馳過來的公汽。
沒有其他,周圍的一切都是虛無,車,人,建筑,都不存在,只有他,和他等著的人。
每分每秒都是珍貴的,他怕睡著的每個瞬間,不會痛苦,不會難受,只是不再跳動,不再起搏,然后就不能醒來。
可他想和她做任何事,逛街,吃飯,走路。等等等等,不要擁抱,不要親吻,只是看著,也是好的。
他這樣等著,終于看見了等來的人,他露出了笑容。
夏小星走下車,手里提著兩杯豆?jié){和一份小籠包,到了葉楓的跟前,她照例拿眼瞪他一眼,葉楓依然只是笑,伸手就接過她手里提著的東西。
夏小星卻望住他的臉不動了,葉楓正在把吸管往豆?jié){杯里插,抬眼看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有一絲窘迫:“早上刮胡子時手抖了一下,就。拉了道口子。”
其實當(dāng)時他有點愣神,想著她要到來,嘴在不自知的情況之下咧了一下,臉上就出現(xiàn)了一道血痕。
夏小星看著那道傷口,靠近下顎,在葉楓的臉上不知為什么就那樣顯眼,也許是由于他的臉色白凈的過了頭,隱隱像蒼白,所以才把那道紅印顯得那么刺眼。
她給了他個白眼:“你是豬啊!”手就戳了過來。
葉楓一動不動,任她手指點向自己。
夏小星食指點住傷口邊沿,輕輕牽了一下,仔細看著,說道:“還好,不深,只是破了一點皮,要不你就做不成小白臉了。”
手指拿開她抬起頭,見葉楓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她,她頓時意識到這動作有點過于親密,立即收直了腰,退后一步。
葉楓凝著的臉慢慢笑出來,說著:“走吧,陪我上去吃早餐。”
夏小星猶豫了一下,她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但想著時間還早,商場要九點半才開門,就跟著葉楓去了他的病房。
但她畢竟心里有事,看著葉楓吃早餐,話就不多。
葉楓見她悶悶的,坐在沙發(fā)上支著下顎,就拿起那杯沒喝過的豆?jié){遞向她:“這杯給你喝。”她搖頭,“我不喝咸的。”
葉楓坐在床邊睨著她:“豆?jié){擱一點點鹽,味道很好的。我去蘇州看園林的時候,在觀前街后面的巷子里喝咸豆花,撒幾個蝦米,擱一點榨菜和蔥花,再澆一點紅油,味道不知道有多好。可惜C市街頭的豆腐腦都是甜的,要喝咸的,得去專門的地方才有。”
夏小星“切”了一聲,抬著眼眸掃了他一眼,就低下頭,不理他。
她坐在靠窗的沙發(fā)里,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明亮光潔,落在她的發(fā)梢上,她不施脂粉的一張清水臉像攏了一圈光暈,葉楓呆呆的看著,愣了半晌,許久,看她一直不說話,才像漸漸清醒過來。
“小星,你是不是有事?”
夏小星似乎漂游在自己的思緒里,聽見他發(fā)問,微微一怔,抬起頭,開口就來一句:“我等下要去看我爸的孩子。”
見葉楓眼睛一下睜大了,她像惡作劇成功了似的,抿住唇彎了一個笑。
“嚇了一跳吧!連我也嚇了一跳。那孩子還在娘胎里,可是我還是得去看一下,因為明天我要去見我爸爸。”
她也沒想到,她就這樣輕輕松松的對葉楓說出了她的秘密,本來她以為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葉楓從驚詫中醒過來:“那孩子的母親。”他沒說下去。
夏小星苦笑一下:“我爸在外面養(yǎng)的女人,所以我媽不愿意見我爸,明天我只能單獨去見他。”
說著,她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我要走了,我要先去給那孩子買幾件嬰兒服,再有一兩個月那孩子就要出生了,怎么說都是我爸的孩子,和我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說著,她就站了起來。
葉楓也一下立了起來:“我陪你去吧。”
“不用。”夏小星拒絕著。
葉楓已經(jīng)彎腰拿起了外套:“走吧,我感冒已經(jīng)痊愈了,這幾天悶死了,正想出去透透氣。”
走出醫(yī)院,葉楓對著她抱怨:“我哥不讓我開車,把我鑰匙收走了,我們只能打的了。”
兩人站在街邊攔車,一時竟然沒有空車,夏小星就說道:“你肯定是喜歡飆車,你哥才管著你,要不怎么會出車禍?”
葉楓不語,半天才“嗯”了一聲。
“你到底怎么出的車禍?”夏小星問道。
葉楓良久才說:“。趕著去見一個人,違規(guī)超車。”
夏小星說著:“活該!還好你還能站著。我就說嘛,我看見的歐洲人可遵守交通規(guī)則了。去年市局給我們黨校給了兩個出國旅游的名額,我爸那時還是市長,有一個名額就給了我。我在歐洲轉(zhuǎn)了一圈,對他們遵守交通規(guī)則印象太深刻了,哪像我們,都亂穿馬路。”說著,她笑了起來,“我也亂穿馬路。”
葉楓卻沒有笑,凝望著她,眼一動不動,只是聲音有點異樣:“你在歐洲兩個星期,臨上飛機前三個小時才給我打電話,你為什么不提前一點給我打?”他眼中隱約似有水光。
夏小星笑容慢慢凝在臉上,葉楓臉上一瞬間的無比凄涼讓她不能言語,半天,她才說:“葉楓,我是別人的老婆,你怎么總是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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