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抱病新娘終袖手 攔途好友斗機(jī)心
孟霆此時距離騾車已近看得分明只見玉簪上挑著一只血淋淋的眼珠。
孟霆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想:“我也真是有眼無珠竟然不自量力要來‘保護(hù)’這位身懷絕技的新娘子!”同時又是不禁暗暗起疑:“這一主二仆武功都是遠(yuǎn)遠(yuǎn)在我之上卻為何還要花費二千兩黃金雇用我們護(hù)車?這新娘子身懷絕技又為何不早點出手卻叫這兩個老蒼頭受了野狐的傷?”
孟霆呆在原地做聲不得。只聽得那瘦蒼頭恭恭敬敬他說道:“老仆無能擋不住賊人以至污了小姐的玉簪罪該萬死。”那少女說道:“你們都已盡了力了我怎還怪你們?玉簪拿去吧。”瘦蒼頭應(yīng)道:“是!”接過玉簪那少女又道“你會解野狐的點穴嗎?”瘦蒼頭道:“請小姐指點。”那少女道“你用這玉簪輕輕挑他肋下三寸的浮稀脈。這野狐用的是點奇經(jīng)八脈的偏門功夫。”
瘦蒼頭一口咬去了玉簪上的眼珠在嘴里咀嚼得唰唰聲響恨恨說道:“這野狐膽敢對小姐不敬小姐只廢掉他一只招子真是太便宜他了。”鏢隊的人見他這副咬牙切齒的形狀生吞安達(dá)的眼珠無不駭然。
瘦蒼頭依照這少女所教解開了胖蒼頭的穴道。兩人再一同上來向小姐請罪。少女道:“我累你們受了傷也很是過意不去。要不是我身上有病我豈能任憑這妖狐欺侮你們?”孟霆這才知道少女之所以不早些出于敢情是因為行動不便之故。
但她身上有病居然還能夠輕描淡寫的一舉懲兇孟霆心中更是佩服不已。
胖蒼頭道:“小姐千金之體本不該出手對付一個下三流的賊人這都是老奴無能之故。小姐現(xiàn)在好意點嗎?”少女道:“我沒事了你們受了傷快去裹好了傷歇一歇吧。”
那兩個老蒼頭剛剛退下那個程老狼叫她做“小鳳”的小姑娘跟看就跑上來笑道:“惡狼和野狐都打了我可要來請韓姐姐的大駕啦不知姐姐可肯賞面?”
車上的少女卷起珠簾微笑說道:“好伶俐的小型姑娘但我可不認(rèn)識你啊你住在哪兒?”
這輛騾車的車把手剛才曾被安達(dá)一按以致車身傾斜前面的兩只輪子也有一小半陷入泥中未曾恢復(fù)原位。少女俯身伸出頭來柳腰輕輕一擺好像是受了顛簸險些傾仆的樣子。
那小姑娘道:“請姐姐坐好了受我一禮我叫周鳳住在鳳凰山百花谷。”口中說話兩只小手已是握著車把輕輕一抬那輛騾車登時給她抬了起來兩只前輪露出地面端端正正的恢復(fù)了原來的位置。鏢隊的人都是不禁一驚這小姑娘好大的氣力!
周鳳繼續(xù)說道:“韓姐姐不認(rèn)識我我可是常常聽得表姐說起你。這次務(wù)必請你賞面。”說罷斂襖合掌盈盈一拜。
那少女四乎八穩(wěn)地坐在車上當(dāng)周鳳施禮之時笑道:“不必多禮!”籠手袖中長袖一揮以袖代手扶著周鳳的腰周鳳用盡氣力竟然拜不下去終于給她衣袖一揮的那股力道扶了起來。周鳳不由得滿面通紅。
那少女道:“哦原來奚玉瑾是你的表姐嗎?你住在她的家周鳳道:“正是表姐叫我來促駕的。”
那少女道:“多謝你表姐的好意但我一來是有病在身二來還要趕到揚州我不想去給你表姐多添麻煩了。”
周鳳道:“韓姐姐的事情表姐都已知道了。她只是想和你聚一聚耽擱不了幾天工夫。這些鏢隊的人反正也濟(jì)不了事我的表姐自會護(hù)送你到揚州的。你那一千兩金子省下來吧。”
那少女笑道:“這可不成我怎好意思要你表姐侍奉湯藥。再說我也不能壞了鏢行的規(guī)矩。”
周鳳哭喪著臉道:“韓姐姐你不肯去不打緊我請不動你表姐可是一定要責(zé)怪我了。”
那少女道:“你只管把我的說話回復(fù)你的表姐。待我病好了我親自到百花谷向你表姐謝罪。”
周鳳顯出很為難的神色叫道:“爺爺怎么辦我請不動韓姐姐的大駕你也不上來幫幫腔。”
那老者邁步向前先向車上的少女施禮雙掌合攏作了一個長揖說道:“老奴周中岳拜見韓姑娘!”
此言一出鏢隊的人都是大感詫異他的孫女與那少女以姐妹相稱他卻自稱“老奴”未免不合情理。江湖上的人物都是重視面子的即使是出于謙虛也不該以老奴自稱。
車上那少女道:“不敢當(dāng)。”坐著還了一揖就在彼此揖讓之際只見那輛騾車忽地向后滾動姓周那老者也“登、登、登”的向后退了三步。
孟霆大吃一驚連忙跑去扶著車把。他是從小練過硬功的人雙臂有千斤之力。不料仍然不能穩(wěn)住騾車反而給這輛滾動的車子帶著他的身子跑了幾步。
那少女舉足輕輕踹下使出“千斤墜”的身法孟霆陡地覺得雙臂一輕驟車已是停了下來。少女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總鏢頭。你下去歇歇吧我和這位周老先生說幾句話。”盂霆滿面通紅知道自己的本領(lǐng)和他們差得太遠(yuǎn)訕訕的退過一旁。
少女淡談?wù)f道:“周老先生好功夫!”周中岳長須抖動喘了口氣皺臉微泛紅暈說道:“老奴奉家主之命務(wù)必要請動姑娘的大駕。無可親何只好不自量力。叫韓姑娘見笑了。”要知騾車有著四個輪子他用劈空掌的掌力推動驟車比較容易。
那少女用劈空掌的掌力將他震退三步卻是艱難得多。何況那少女還是有病在身:因此這老者在暗中和那少女較量了一招之后亦已知道自己不是那少女的對手。
那少女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請你回復(fù)你家小姐待我到了揚州之后遲則三月少則一月我親自到百花谷回拜你家小姐就是。”
周中岳情知不敵不敢強(qiáng)邀、當(dāng)下說道:“老奴遵命。我家小姐的拜帖請你收下。”掏出一張大紅帖子把手一揚帖子便即向那騾車飛去。此時雙方的距離已在六七丈外帖子不過是一張稍為厚點的紙片居然能夠在六七丈外擲來這手功夫雖然嚇不倒那少女卻已嚇得鏢隊的人目瞪口呆了。
少女微微一笑把手一招接下帖子說道:“你家小姐真是客氣得緊。好你們可以回去了。”
周中岳施了一禮說道:“老奴告退。小鳳走吧!”這回他是真真正正的厄禮不敢再用劈空掌力了。那小姑娘笑道:“韓姐姐我請不動你的蓮駕不瞞你說委實是有點失望。但盼我不必在一個月之后才能和你再見。”話中有話少女神色微變笑道:“你的表姐當(dāng)真是這樣急著要見我么?好吧那我只好看他的了。”
周中岳和他的孫女走后荒林中就只剩下鏢隊的人了。總鏢頭孟霆滿面羞慚過來與那少女重新見過了禮說道:“孟某有跟無珠不知韓姑娘身懷絕技今晚全仗姑娘嚇退賊人保全了虎威鏢局的這支鏢旗請受孟某一拜。”
那少女還了一禮說道:“一路上我多承你的保護(hù)我也還沒有多謝你呢。”
孟霆滿面通紅說道:“姑娘取笑了這‘保護(hù)’二字應(yīng)該顛倒過來說才是。”
那少女道:“總鏢頭不必過謙這一路來若不是仰仗你的虎威只怕早已出事了。”
副鏢頭徐子嘉裹好了傷歡天喜地他說道:“我在鏢局將近三十年走鏢不止百次這次可說是最兇險的一次了。幸而遇上了韓姑娘你這位貴人得以逢兇化吉遇難呈祥。鏢隊的弟兄無不感激你韓姑娘。請讓我代表他們向你致謝。”他忍不住心中的興奮說話不免有點嘮叨。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你們太客氣了。是我爹爹請你們保鏢的咱們同在一起本來就該患難與共怎說得上是‘遇上貴人’?現(xiàn)在也還未到揚州呢以后還要仰仗你們的。”
徐子嘉道:“姑娘你這么一說倒教我羞慚無地了。我在練了幾十年功夫還及不上你韓姑娘一根小指頭。不過經(jīng)過了今晚一戰(zhàn)群盜誰不知道姑娘的厲害?此去揚州只有三日路程料想是可以平安無事的了。”
少女秀眉微蹙說道:“這個可說不定。”
孟霆心中一動問道:“那個小姑娘的表姐是什么人?”
少女道:“她名叫奚玉瑾是我以前相識的一位閨中密友不過也已隔別了好幾年了。她不是江湖中人你們不會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似乎不想向鏢隊的人說這奚玉瑾的來歷。
孟霆老于世故人家不愿意說的他自是不便再問下去。心里想道:“程家五狼、野狐安達(dá)、周氏祖孫這幾撥強(qiáng)盜都敗在韓姑娘主仆手下那姓奚的女子料想也動不了她。”孟霆與徐子嘉都有著同樣的疑問:“為什么這位韓姑娘的父親要不惜重金來請他們保鏢?”但這事卻也不便但直的去問作為“被保護(hù)”的準(zhǔn)新娘子身份的韓姑娘而且這少女此時亦似乎露了疲倦的神態(tài)。
那老蒼頭過來說道:“小姐你再吃一次藥。”少女接過藥丸和水吞下打了一個呵欠說道:“你幻都辛苦了早點歇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鏢隊的人經(jīng)過剛才一場混戰(zhàn)有七八個人受傷其中傷得最重的是副總鏢頭石沖他給黃狼程挺的鏈子錘打了一錘打破了腦袋敷上了金創(chuàng)藥流血仍然未止。沒有受傷的也都疲累不堪。孟霆以總鏢頭的身份自是應(yīng)該去給他們慰問扶傷于是在向這少女道謝后便退下去料理鏢隊受傷的弟兄。
經(jīng)過了一番折騰幸而受傷的都沒有性命之憂石沖傷得最重但他功力也較為深湛在服下了孟霆家傳秘制的內(nèi)傷丸藥之后呼吸已經(jīng)調(diào)和不久就睡著了。
盂霆放下了心抬頭一看只見那兩個老蒼頭還在烤火未曾睡覺于是孟霆就走過去和他們搭訕。
那兩個老蒼頭道:“總鏢頭還未安歇?”孟霆施了一禮說道:“請恕我有眼無珠一路同行卻不知高人就在身旁!”那兩個老蒼頭笑道:“總鏢頭別這么說好在這里沒有外人若叫外人聽見了可不笑掉了牙齒。我們這兩副老骨頭越老越不“濟(jì)事怎當(dāng)?shù)闷稹呷恕姆Q號?”
孟霆苦笑道:“若不是兩位老哥出手我們鏢隊第一仗就已輸給程家五狼啦更不要說后來的野狐安達(dá)和周氏祖孫那些人了。對啦我還未請教兩位老哥的高姓大名呢。”原來孟霆與他們一路同行只當(dāng)他們是普通的仆人壓根兒連他們的姓名都未問過想起來也感到十分慚愧。通過了姓名這才知道胖蒼頭名叫6鴻瘦蒼頭名叫展一環(huán)。
展一環(huán)人較爽直笑道:“總鏢頭你別客氣以你的功夫在鏢行中也算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了。各憑真實本領(lǐng)的話程老狼不是你的對手。當(dāng)然倘若和那周中岳交手的話總鏢頭你是可能會吃點虧的。但我們二人也決不是那姓周的對手。今晚之事還是多虧了我們的小姐。比起小姐來我們是差得大遠(yuǎn)了。”說到此處覺說溜了嘴這“我們”二字已是把孟霆包括在內(nèi)連亡補(bǔ)上一句道:“總鏢頭你不要難過你今晚亦已是盡了力了。要不是你們鏢隊的人個個拼死力戰(zhàn)只怕我們也是寡不敵眾。”
孟霆苦笑道:“多謝展大哥給我臉上貼金。客氣的話我下會說總之韓姑娘和兩位的恩情我姓盂的今生也是不能報答的了。但我有一事不明卻想向兩位老哥請教。你家小姐身懷“絕技卻不知貴主人何以要雇我們保鏢?”
6鴻道:“洛陽的鏢局除了你們虎威鏢局還有哪一家敢走這趟鏢?總鏢頭你別多疑即使是路上出了事我家主人也決不怪責(zé)于你保銀還是一樣照付。”此話其實并沒有回答盂霆“的問題不過也透露了一點消息那韓大維雇他們保鏢其實只不過是要虎威鏢局作個幌子而已并不指擬他們當(dāng)真能夠退敵。
孟霆怫然不悅說道:“我知道我們對付不了強(qiáng)敵可是我們也不能無功受祿。兩位老哥若不肯給我說明個中原委我回到洛陽之后只好將鏢局的招牌收起拼著變賣產(chǎn)業(yè)也一定要退回貴主人那已經(jīng)付了的一千兩金子!”有兩句話孟霆藏在心里還未說出來的是:“你家主人錢多不在乎我孟霆可不能為一千兩金子受你們的戲耍!”
瘦蒼頭展一環(huán)似乎很欣賞孟霆這份江湖豪氣說道:“總鏢頭你別過意不去。你一點不是無功受祿走到這里才出事已經(jīng)是你的大功了。你要知道我家主人請你保鏢的原因嗎?好我和你說!”孟霆拱了拱手道:“請你老哥指教以開茅塞。”
展一環(huán)道:“我們的小姐是要到揚州成婚去的一個就要做新娘于的人怎好拋頭露面和強(qiáng)盜隨便打架呢?若給人家知道新娘子是從洛陽一路打架來的豈不變成了笑話?何況我們小姐還是抱病在身她也沒有那么多精神一路打架。”
孟霆道:“話說得是。但以你們兩位老哥的身手……”
展一環(huán)道:“不錯我們這兩副老骨頭都還硬朗對付一些小毛賊是對付得了的但從洛陽到揚州可是有幾千里路的途程啊!假如一開始碰到強(qiáng)盜就由我們動手打了他們這不立即就要惹起黑道上的注意么?黑道的朋友聞風(fēng)而來一路和我們糾纏我們又怎么打得了?最后還不是要讓小姐出手?我家主人曾經(jīng)千叮萬囑除非萬不得已決不能讓小姐出于的。”
胖蒼頭6鴻接下去說道:“實不相瞞不但我們的小姐不愿意在江湖拋頭露面就是我們也不想給人家知道我們的身份。
打架的事情么可免還是免了的好。”
孟霆已知這兩個老蒼頭不是尋常人物心里想道:“說不定他們是江湖上大有來歷的人不知什么原故才屈身為奴的。他們隱姓埋名了許多年當(dāng)然不想給外人知道。”江湖上禁忌甚多打聽別人的私事就是禁忌之一孟霆自是不便查根問底。
展一環(huán)繼續(xù)說道:“貴鏢局在江猢上最吃得升是以家主想仰仗你們虎威鏢局這枝鏢旗希望得以一路平安無事到達(dá)揚州。誰知道幾幫強(qiáng)盜的消息竟然如此靈通結(jié)果還是給他們打聽出我們的來歷。小姐的行蹤也瞞不過那個女魔頭只好迫得出手嚇退那姓周的老者了。”孟霆知道展一環(huán)所說的“女魔頭”定然是指那百花谷中的奚玉瑾。心里頗是有點詫異想道:“韓姑娘說這姓奚的女于是她閨中密友但在她仆人口里卻變成了女魔頭看來只怕她們兩家又是有點過節(jié)的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6鴻道:“好了請你們保鏢我們已經(jīng)說得清清楚楚能夠到得這兒方才出事我們已經(jīng)是感激你總鏢頭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請總鏢頭早點安歇吧。”
孟霆知道這兩個老蒼頭是怕他再問下去有許多事情他們是不便說的那就難免尷尬于是只好懷著一些未解的疑團(tuán)退了下去。
孟霆是個極有經(jīng)驗的總鏢頭雖然是睡著了在夢中也還保有一份警覺放眼一看只見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一望無際的紅草荒原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兩個黑點。
孟霆連忙把鏢隊的人叫醒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黑點已經(jīng)漸漸擴(kuò)大看得分明是兩個騎著馬的女子。
紅草是江淮平原上一種奇特的植物葉背青棕葉面殷紅長得長的一條紅草扯直了足有六尺多長高逾人頭這時正是紅草成熟的季節(jié)一望無際的荒原都在茂密的紅草覆蓋之下紅如潑天大火紅如大地涂昧。
一馬當(dāng)前的那個女予頭上飄著紅中身上穿的是大紅衣裙腳上穿的是紅緞繡花鞋胯下的坐騎也是點點紅斑的“汗血桃花馬”。朝霞映照之下紅草已是分外鮮明加上這樣的一個紅衣女子騎著小紅馬在紅草上飛馳當(dāng)真就像一團(tuán)火似的獵獵燒來。那股氣焰那股潑辣的味道令得鏢隊的人無不目瞪口呆。當(dāng)前的景象構(gòu)成了一幅絕美的“動畫”但美得卻是令人驚心動魄!
跟在這紅衣女子后頭的是一個小姑娘穿著一身湖水綠的衣裳和前頭的紅衣女子相映成趣色調(diào)配合得十分諧和。這個小姑娘就是昨晚來請新娘子的那個小姑娘周鳳。眾人雖然不認(rèn)識前面的紅衣女子但見了后面的這位小姑娘大家也都可以料想得到:前面這個紅衣女于是她的表姐奚玉瑾了。
孟霆心里正打不定主意回頭一看只見那兩個老蒼頭站在騾車兩旁相對皺眉。胖蒼頭6鴻搓著手嘆氣道:“怎么辦?小姐五更的時分吃了一次藥剛剛睡著了。她的病似乎又加重了咱們可不能讓她出手。”
說時遲那時快這紅衣女于已是馳過紅草覆蓋的荒原“啊”的一鞭那匹小紅馬箭一般的“射”迸這座樹林來了!怎么辦?怎么辦呢?孟霆的鏢局是已經(jīng)收了人家一千兩的金子的莫說那位“準(zhǔn)新娘”韓小姐是在病中她那兩個老蒼頭不肯讓她出手;就是可以出手的話、孟霆護(hù)鏢有責(zé)也是決不能袖手旁觀的。主人家既然沒有吩咐下來說是來人乃是朋友孟霆當(dāng)然是要率領(lǐng)鏢隊上前迎敵了。
孟霆依照江湖的規(guī)矩讓趟子手吩喝了三遍“虎嘯中州!”
便即上前攔著那女子的馬頭、抱拳說道:“請問姑娘來……”
“來意如何”四字還未說得完紅衣女子已是飛馬直沖過來揚鞭喝道:“你們是明知故問給我滾開!”
副總鏢頭徐子嘉忍不著氣竄上前去一槍挑出說道:“姑娘你不講理可休怪我無禮。請下馬吧!”他這一槍是刺馬而非刺人可是剛說到“下馬”二字陡然間只覺手上一輕原來是那紅衣女于一鞭打下閃電般的已是卷著了他的長槍徐子嘉的長槍脫手失了重心登時默倒。
徐于嘉昨日雖是受了一點傷但以他的本領(lǐng)照面一招便給這紅衣女子奪了他手中的兵器這女子的武功之強(qiáng)已足以令鏢隊的人個個驚心大感意外了。孟霆明知不敵仍然拼命阻攔小紅馬沖來他舞起鐵牌就向馬頭推去。
紅衣女子喝道:“給我躺下!”當(dāng)?shù)囊宦曬R鞭擊在鐵牌之上小小的一根馬鞭竟然把他的鐵牌打歪震得孟霆的虎口火辣辣作痛。盂霆這一招本來是牌劍兼施的連環(huán)招式剛使到一半鐵牌反砸回來卻把他的長劍砸開了。連環(huán)招式變成了連環(huán)反打自身。那柄長劍插進(jìn)了身后的一棵大樹。這一招孟霆端的是避得好險若非他當(dāng)機(jī)立斷把劍拋開這一劍反刺回來他已是沒有性命了。現(xiàn)在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禁不住接連退出了六七步方能穩(wěn)得住身形。
說時遲那時快紅衣女子一提韁索小紅馬已是從孟霆讓開的缺口馳過。紅衣女子笑道:“虎威鏢局的總鏢頭果然是名不虛傳!”孟霆沒有如她所料的躺下紅衣女于已是頗感意外這句說話并無嘲諷的成份但聽到孟霆的耳中卻是不由得他不滿面通紅恨不得有個地洞鉆下去。
在孟霆堵截紅衣女子之時鏢隊的人和那小姑娘周鳳也已交上了手。周鳳笑道:“咱們昨晚曾經(jīng)會過憑著這點香火之情我倒是不能大過難為你們。”她也并沒亮出兵器就在馬背上揮舞皮鞭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不消片刻已有兩桿長槍一柄大刀一支鐵棒給她的馬鞭卷脫了手還有兩個鏢頭給她的馬鞭打著關(guān)節(jié)倒在地上。虎威鏢局的四大鏢頭石沖、徐于嘉、秦干昨晚就已受了傷輕傷的徐子嘉剛剛又給紅衣女子奪了他的長槍傷上加傷不堪再戰(zhàn)。唯余一個使判官筆的孫華可以勉強(qiáng)和周鳳一戰(zhàn)。但孫華的判官筆是短兵器馬上交鋒甚不適宜不到十招給周鳳喝聲“著!”鞭梢輕輕的在孫華的“曲池穴”一點孫華應(yīng)聲落馬!周鳳縱聲笑道:“孫鏢頭的點穴功大小女子領(lǐng)教了我可要過去啦。你也不用著急一個時辰之后你的穴道自解!”孫華擅于點穴不料反而給周鳳點了他的穴道而且用的還只是一根馬鞭。孫華倒在地上也不能不暗暗佩服。
此時孟霆已是給那紅衣女子迫退鏢隊的人有幾個還想追上去阻攔那女于奪“鏢”孟霆嘆了口氣頓足道:“咱們認(rèn)栽了吧!”
周風(fēng)格格笑道:“韓姐姐我又來看你啦!”那兩個老蒼頭道“奚姑娘你好。我家小姐可是有點不大舒服。”紅衣女子道:“是嗎?那我更應(yīng)該來看她了。”那兩個老蒼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珠簾一卷車上的少女已是笑盈盈地走出騾車。
紅衣女子笑道:“佩瑛真對不住我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到得這樣早把你吵醒了。”鏢隊的人一直只是知道他們護(hù)送的新娘子乃是姓韓如今方始知道她的名字叫做“佩瑛”。
韓佩瑛道:“哪兒的話?奚姐姐你來看我我是盼都盼不到的呢!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的?”孟霆猜得不差這紅衣女子果然是奚玉瑾。孟霆心里想道:“看她們這副親親熱熱的神氣倒真是像姐妹L般誰知內(nèi)里卻是勾心斗角。”
奚玉瑾道:“小鳳請不動你的大駕我只好親自來啦!”
韓佩瑛道:“小風(fēng)沒有對你說么?我是因為患了一點不大不小的病所以不想去給你多添麻煩了。”
奚玉瑾道:“你有病在身更應(yīng)該有個親人照料了。咱們情如姐妹難道你不放心讓我照料你么?”
韓佩瑾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心里想道:“她如此咄咄迫人我只好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心念未已奚玉瑾又已笑道:“佩瑛你別瞞我你是急著要去做新娘子有了丈夫就忘了姐姐了是么?”
瘦蒼頭展一環(huán)乘機(jī)說道:“奚姑娘原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就不應(yīng)該怪我們的小姐啦。男家早已擇好日子等待我們的小姐去成親的。待他們成親之后小姐和姑爺一定會到百花谷回拜奚姑娘。”
奚玉瑾忽地縱聲笑了起來笑了許久方才停止說道:“妹夫可是揚州的谷嘯風(fēng)嗎?若然是他你可不用到揚州去了。
我已經(jīng)將他請來了百花谷你們在百花谷成親也是一樣。”歇了一歇又忍不住笑道:“幸虧你是遇上了我要不然你們到揚州可就要撲個空了。新娘子找不著新郎豈不是笑話?”
此言一出幾乎把韓佩瑛嚇得呆了心中驚疑不定:“她怎么全知道了?谷嘯風(fēng)武功不弱難道當(dāng)真給她綁了票么?”原來她們二人雖是好友但韓佩瑾卻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自己的未婚夫是谷嘯風(fēng)奚玉瑾打聽得她到揚州成親不足為奇知道她要嫁給谷嘯風(fēng)這卻是大大出她意料之外。韓佩瑛本來準(zhǔn)備給谷嘯風(fēng)捏造一個假姓名的如今只好默認(rèn)了。
韓佩瑾不肯告訴好友她己有了夫家倒不是由于女孩兒家的害羞而是另有緣故。
韓佩瑾想起了她和奚玉瑾結(jié)織的經(jīng)過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四年前韓佩瑛只有十六歲為了一樁事情替父親送一封信給濟(jì)南的一位老朋友路上碰到強(qiáng)盜劫掠客商韓佩瑛忍不住拔刀相助那時她的武功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而那幫強(qiáng)盜之中又很有幾個高手韓佩瑛險些自身難保幸虧恰巧遇上奚玉瑾路過兩人合力這才把群盜殺退。
奚玉瑾那年十八歲比韓佩玫年長兩歲但因出道得早江湖上的閱歷比韓佩玫深得多。兩人年紀(jì)相若情性相投談得很是投機(jī)。韓佩瑛因為要到濟(jì)南送信不得不與奚玉瑾匆匆分手。分別之時韓佩瑛約她到洛陽相會奚玉瑾也答應(yīng)了。
濟(jì)南之行順利完成。韓佩瑛回到家中少不免把路上的遭遇告訴父親韓大維聽得十分圖意聽了之后若有所思。
韓佩瑛稚氣地問道:“爹你怎么不高興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在江湖上隨便結(jié)交朋友但這位奚姐姐是個女的有什么打緊?”原來韓佩瑛自幼許配揚州谷家是以她父親在她出門之時曾經(jīng)鄭重吩咐過她謹(jǐn)慎交游以免惹出閑話。
韓大維道:“不我并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你結(jié)交了這樣一位武藝高強(qiáng)的姐姐我也是替你高興的。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這位奚姐姐是否家住鳳凰山的百花谷?”
韓佩瑾說道“爹你怎么知道?不錯她是住在鳳凰山的百花谷她說這百花谷當(dāng)真是名實相副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jié)長青之草花草的種類繁多說不定還不止一百種花。她本來請我到她那里去的我因為要趕著給你送信只好邀她到咱們這兒了。”
韓大維面色倏變說道:“你可有告訴她你已經(jīng)許配了楊州谷家?”
韓佩瑛滿面通紅說道:“我與她剛剛相識相聚不過半日哪會把什么事情告訴人家?”
韓大維道:“她有問你到濟(jì)南送信之事嗎?”
韓佩瑛道:“我告訴她我有事要去濟(jì)南她就沒有再問下去。
爹人家可沒有你這樣喜歡羅嗦。”
韓大維笑了一笑說道:“你沒有告訴她就好。記著你以后也切莫向她提起揚州谷家。”
韓佩瑛好奇心起問道:“為什么?”
韓大維這才告訴她鳳凰山百花谷的奚家和揚州谷家有點小小的“過節(jié)”但卻不肯告訴女兒是什么“過節(jié)”只說這是一件不適宜讓她知道的事情。韓佩瑛笑道:“我只當(dāng)他們兩家有什么血海深仇呢既然只是小小的過節(jié)那我也就不怕招待奚姐姐了。”
韓大維的面色卻是十分凝重說道:“雖然他們兩家并無殺父之仇但也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你和谷家的關(guān)系。”
過了三十月奚玉瑾果然到了她家作客韓佩瑛聽父親的吩咐絲毫沒提及谷家的事情兩人只是白天練武晚上聊吟相處得十分快樂。這奚玉瑾和她一樣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女。
奚玉瑾在韓佩瑛家里住了一個多月才走以后就沒有再來過。想不到今天在韓佩瑛要去做新娘的途中她卻突然來劫鏢了。
如今奚玉瑾就站在她的面前要請她到百花谷與谷嘯風(fēng)相會去呢還是不去?韓佩瑛想起了爹爹的吩咐暗自尋思:“爹爹說他們兩個是有過節(jié)的。爹爹連谷郎的名字都不許讓她知道可見他們的過節(jié)即使不是血海深仇也是很難化解的了。谷郎在成婚的前夕又豈肯到她的家中作客?除非是給她捉了去的。她邀我去想必也是不懷好意的了。”心中又想:“但我若不去的話勢必要和她動手的了。她與我交情非淺即使不懷好意也未必就會害我?”再又想道:“可是即使她說的是真我又豈能與谷郎在她的家里成婚?這不但丟了谷郎的面子別人知道了也是個大大的笑話!”跟著想到:“谷郎的本領(lǐng)不弱至少也不在奚玉瑾之下又怎能輕易讓人捉去?唉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韓佩瑾思潮起伏片刻之間轉(zhuǎn)了幾個念頭但去呢還是不去心中還是委決不下。奚玉瑾好像等得不耐煩微微笑道:“好妹子不必猶疑了谷嘯風(fēng)等著你呢跟我去吧!”說罷就走上前去扶韓佩瑛上車。
事情已不容韓佩瑾再加考慮“不管是真是假我總要到揚州去打聽一個明白。”
韓佩瑛打定了主意于是當(dāng)奚玉瑾上來拉她的時候她衣袖輕輕一拂說道:“多謝姐姐的好意但我還是不想打擾姐姐。”
韓佩瑛面上堆滿笑容在旁人看來她們是一個勸駕一個推辭雖然是在拉拉扯扯卻看不出在這拉拉扯扯之間她們已是各自使出上乘武功暗中較量了好幾招了。
韓佩瑛穿的是新做的嫁衣裳衣袖很長掩過手背。“揖讓”之際中指從袖中伸出閃電般的就向奚玉瑾的虎口點去。
有長袖遮掩連孟霆那樣的武學(xué)行家也看不出來。
這一指是韓佩瑛家傳的“蘭花手拂穴”的功夫非同小可。
韓佩瑛因為自己是在病中自忖若是真的打起來絕不是奚玉瑾的對手。迫不得已這才使出了家傳絕技。
哪料一指點去卻給奚玉瑾的衣袖裹住奚玉瑾笑道:“妹妹何必客氣!”左手中指依樣畫葫蘆的從袖中伸出反點韓佩瑛的穴道。
韓佩瑛咬一咬牙心中想道:“你既不顧姐妹之情如此相逼我也只好不客氣了!”玉腕微彎只待奚玉瑾手指戳到就要施展小擒拿手的絕技把她的中指拗折。心念方動奚玉瑾似已料到她有此后著輕輕一托她的時尖韓佩瑛一條手臂登時麻木不能動彈。奚玉瑾笑道:“時候不早上車吧。這輛騾車很不錯咱們姐妹倆可以躺在車廂里聊天。”韓佩瑛受她挾制無可如何只好裝做卻不過情面的佯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跟她上車。正是:說甚情如親姐妹勾心斗角為何來?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