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九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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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jié)之后,各方面的形勢明顯快速的好轉(zhuǎn)起來。航道打通意味著商道和物資通道的打通,自從第一批南方調(diào)運來的糧食抵達以及數(shù)十名商賈的抵達之后,京城人心大大穩(wěn)定起來。貿(mào)易的恢復(fù)意味著亂局的平息,精明的商人們是鼻子最為靈敏的一群人,他們敏銳的感受到了這一點。
當然,對于全新的朝廷而言,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因為他們熬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以軍糧和城中不多的存糧發(fā)放賑濟百姓其實是一種走鋼絲的作法。一旦不能迅速打開商道,調(diào)運糧食物資前來,那便是一場災(zāi)難。但現(xiàn)在糧食物資能源源不斷的入京,便避免了為了賑濟百姓而讓整個兵馬陷入斷糧的危險境地。
人心的提振,讓整個新朝的運轉(zhuǎn)變得積極而高效。整個官僚系統(tǒng)幾乎經(jīng)過一次大換血,行事的作風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大周的官員們慵懶而冗余,人浮于事,混吃等死。衙門層層鉗制,相互推諉扯皮扯后腿,事情根本辦不好。但現(xiàn)在,新朝廷的衙門官員絕大部分都更換了,軍中調(diào)任一部分,臨時選拔的一部分,各衙門之間也開始劃分明確的職責。所以情形比之前好了太多。雖然整個大周的官僚架構(gòu)還是有權(quán)力重疊和互相矛盾的地方,但總體而言已經(jīng)走上了正軌。
隨著京城局面的穩(wěn)定,朝廷內(nèi)運轉(zhuǎn)走上正軌,朝廷之外,地方上的態(tài)度也開始大大的轉(zhuǎn)變。南方主要州府在十里長崗上郭昆稱帝之初便已經(jīng)上表效忠,承認新皇的地位。郭昆進京之后,朝廷更是下達了圣旨,督促各路府州表明態(tài)度和立場,實際上也是警告這些地方上尚在觀望的州府,不要再有非分之想。結(jié)果如林覺所料,端午前后,各地上表效忠,慶賀新皇登基的折子如雪片般的飛來,紛紛對新朝表示效忠。
不僅如此,各地州府主官還有許多親自前來拜見新皇,并率領(lǐng)兵馬糧草趕來匯集。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這時候表明態(tài)度的最好的方式是帶著糧食物資和兵馬前來,其他的都是虛的。無論是真心擁戴還是想要投機的,都需要以實際行動表達忠心。
這當中當然有想要投機鉆營之人,但也有真心實意效忠新朝,知道朝廷現(xiàn)在處在困難時期,所以全心前來幫助之人。五月初八上午,林覺便接待了一位故人。
那天上午,林覺正在政事堂公房同下官談事的時候,有人來稟報說,一位地方縣令請求見林覺。本來地方上這些路府州縣官員抵京都是副相張寒秋接待處置,林覺基本上不跟他們見面。林覺對這些人的態(tài)度是,東西和兵馬留下,人卻不必親見。最多是出席一次集體的宴會,跟他們見個面便罷,私底下卻拒絕了這些人多次的登門拜見。因為林覺心里明白的很,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和地位,和這些人過從甚密絕非是什么好事。倒不是說這些人都是鉆營之徒,不屑于見他們,而是此刻跟他們關(guān)系走的太近既會讓人有收攏人心拉幫結(jié)派的閑話,又會對之后自己要做的事情產(chǎn)生無謂的障礙。
被人說拉幫結(jié)派倒還好,林覺自己是不在意這樣的話的,畢竟他本身便是拉幫結(jié)派的。朝中官員幾乎都是他的人,這本就是事實。林覺擔心的是后者,
這些人倘若私下里見了,便不免會有些人情往來,面子交情,反而為以后要做的事弄得束手束腳。而且這當中不少人本就抱著走關(guān)系鉆營而來,自己也并不想在這時候和他們鬧得不愉快。因為很明顯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所以當聽到說有地方官員要求見自己的時候,林覺想也沒想便回絕了。但稟報的人說:那官員說了,他是大帥的故人,當初還幫過大帥,只是想跟大帥敘敘舊而已。
林覺聽到這話,忙詢問究竟,這才知道求見的人是渤海縣縣令田歸林。林覺當即親自出政事堂前去會見,這田歸林可確實是曾經(jīng)幫過自己的人,雖然那種幫助是在他無心之下相幫的,實際上是自己利用了他而已。但若無田歸林在渤海縣時的相助,當初自己便無法抵達蛇島,也無法洞悉朝廷和女真人的海上之盟。同時,也根本不可能認識完顏明月,并且和她產(chǎn)生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意。
政事堂門前廣場上,林覺見到了田歸林。記憶中田歸林雖然身形矮胖,但人卻也文雅清秀的很。第一次在渤海縣四海客棧見到他的時候,他穿著綠色的官袍,雖然好笑,倒也神氣穩(wěn)重。但此刻見到的田歸林卻是渾身上下穿著臟兮兮的袍子,發(fā)髻胡亂的盤在頭頂,挽著褲腳踩著一雙破靴子,看起來像個山野村夫一般。唯一讓林覺感覺到熟悉的是,田歸林和他身后站著的高高低低的百余名面色憔悴衣衫破爛的人的身上散發(fā)出的一股濃濃的海鮮干貨的味道。當年林覺在渤海縣冒充收海鮮干貨的商人,曾經(jīng)很長時間同這些海鮮干貨為伍,好幾個月鼻子里的這種味道都揮之不去。
“田縣令么?哎呀,果真是你。哈哈哈,我還以為他們在說笑,沒想到果真是你來了。”林覺大笑著上前道。
田歸林黑乎乎的臉上露出笑意來,忙上前跪下行禮道:“下官田歸林見過林相。林相居然還認得下官,真是讓下官驚訝。”
林覺忙扶起他道:“怎不認得?田縣令給我印象深刻,當初在渤海縣若非田縣令幫忙,我的事兒可辦不成。”
田歸林呵呵笑道:“林相是說,你收的海鮮貨物運不走么?”
林覺眨眼看著田歸林,兩人同時爆發(fā)出大笑來。田歸林說的正是當初林覺假扮商賈,在渤海縣大肆收海鮮干貨的事情。
“林相,您還認識他么?”田歸林朝身后遠遠站著百余名衣衫襤褸的漢子中的一個問道。
林覺瞇眼細看,忽然大笑道:“阿生?那不是那個后生阿生么?跟著我當了幾天小跟班。”
田歸林嘆道:“林相居然沒有忘了這個小后生,真是讓人感慨。人說林相對貧苦百姓甚好,這回我可信了。能記得一個跟了自己幾天的窮人家的小后生的人,必是對貧苦百姓掛心之人。阿生,還不來見過林相?”
那后生阿生忙上前來跪地給林覺行禮,口中叫道:“阿生給老爺磕頭了。”
林覺拉起他來,端詳著他。當初林覺需要了解渤海縣的情形,所以雇了阿生當自己的小跟班,一來跑腿辦事方便,二來也是見他窮苦,借機給他些接濟。當時阿生還是個瘦弱少年,但幾年過去,雖然
依舊瘦弱,但個子高了一個頭,臉上也多了些堅毅之色,已經(jīng)從一個貧弱少年長成一個青年了。
“阿生啊,你怎么還穿著露腳趾的靴子啊?當初我見你時,你便穿著露腳指頭的靴子,大冬天的踩在冰雪里。怎地現(xiàn)在還是如此?”林覺低頭看見了阿生露在外邊的大腳丫子,不禁笑道。
阿生撓頭羞臊道:“本來是好的,走了一路,便破了。打赤腳不太方便,進城時便穿了鞋子。”
林覺點點頭,轉(zhuǎn)頭吩咐一名親衛(wèi)道:“把你的靴子給他穿。”
那親衛(wèi)二話不說脫下嶄新的馬靴送到阿生手里,阿生忙擺手,連連道:“這可不敢,老爺,這可不敢。”
田歸林道:“海生,拿著吧,這是林相送你的靴子,拿著便是。露著腳指頭可不雅,這里可是京城,不是我們渤海小縣。”
阿生這才千恩萬謝的接過,喜滋滋的揣在懷里,高興不已。
林覺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問田歸林道:“田縣令怎地千里迢迢來到京城了?渤海縣離這里可不近啊。”
田歸林笑道:“新皇登基,下官怎能不來道賀?下官雖只是個小小縣令,但得此消息,心中自然是欣喜之極。再加上聽道林相率落雁軍攻克京城,和女真人大戰(zhàn)的事跡,更是心中激動。想著若是能見到林相,那便無憾了。沒想到還真的見到了。各地都在支援物資兵馬,我知道朝廷馬上要和女真人決戰(zhàn),我濱海小縣雖然偏遠,但也要盡一份心力。這不,我便帶著團練百余名兄弟,押著一些薄產(chǎn)前來。我渤海小縣貧瘠,也只能支援這些東西和這百余人力了。也許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卻是渤海軍民的一份心意。”
田歸林往遠處廣場側(cè)首的樹蔭下一指,那里停著四五輛大車。十幾名趕車人正站在樹蔭下朝這邊張望。不時有官員和小吏從車旁經(jīng)過,但卻立刻掩鼻逃開,狀極狼狽。
林覺和眾人快步走去,遠遠便聞到一股腥臭味隨風飄來,林覺立刻便明白車上裝的是什么。果然,走近查看一番,五輛大車上裝的全是熏干的海貨。海貨的味道濃烈,站在車旁便如入鮑魚之肆一般,腥臭熏天,令人窒息。
見林覺皺起眉頭來,田歸林有些尷尬的道:“實在是沒東西奉獻給朝廷,我們那兒唯一能拿出來的便是這些干貨了。就這還是各家各戶湊上來的。望林相不要見怪。”
林覺吁了口氣,輕聲道:“我怎么會見怪?我是感動呢。這些可不是普通的海鮮干貨,這些都是百姓們對朝廷的殷殷期盼和鞭策。渤海那個地方這些東西就是他們的口糧,亂了這么長時間,渤海當?shù)乇厝幻裆Э唷_@種時候拿出這些東西送來,那可是比金子還珍貴的東西。多謝田縣令了,這些東西我收下了,不但收下,我明日還要在朝上告訴皇上和眾官員,百姓們對朝廷多么的擁戴和期望。這些東西或許難以下咽,但明日我要讓它們出現(xiàn)在皇上官員和將士們的飯碗里,讓他們嘗一嘗這民生之苦,百姓的拳拳之意。”
田歸林聞言,面色肅然,恭敬無比的向林覺躬身行禮道:“林相執(zhí)掌朝政,我大周必將中興。下官欽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