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八章 御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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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熟睡的京城百姓們驚喜的聽到了天空中滾過的雷聲。這是新春的第一聲驚雷,預(yù)示著春天已經(jīng)正式來到。雷聲滾過之后不久,陰沉的天空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牛毛細雨,將一個多月以來干燥的京城慢慢的滋潤濕透。
春雨如酥,落衣不濕。在春雨的滋潤下,京城的桃李杏梨等各種花朵都快速的綻放開來。幾乎在一夜之間,竟然出現(xiàn)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景。細雨潤濕的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香味,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這樣的天氣是一年中最為舒適愜意之時。無論是擁被春眠,還是結(jié)伴游玩都是極佳的季節(jié)。京城的文人騷客們早就盼望著這一時刻了。有人聽到春雷之聲,看到春雨落下之時便早已經(jīng)胸中詩文奔涌,噴薄欲出。忙不迭的呼朋喚友相聚一場。無論是西北湖上蕩舟,還是西山翠谷看春雨,可以想象,今日之后,必是有大量的詩詞文章涌現(xiàn),不知多少人因此名聲大躁。
可對某些人而言,這并不是個享受的時候。比如郭沖,比如林家眾人,比如容妃和太后。也包括呂中天楊俊等人。此刻,關(guān)于容妃一案的博弈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刻。兩方人不敢有片刻的松懈,更無欣賞新春細雨,滿城花開的心境。他們的目光聚焦在這件案子上,一方要徹底擊潰對手,贏得太子之位的絕對主動。一方在遭遇重大危機之后需要全力防守,抵擋住這一次兇猛的攻擊。雙方其實都已經(jīng)到了要盡全力的地步。這一場攻守之戰(zhàn)即將進入最后的高潮。
晌午時分,林覺親自護送綠舞進宮。綠舞今日要陪郭沖用午膳,郭沖是要敘一敘父女之情。雖然綠舞并不愿意去見郭沖,但昨晚宮中歸來之后,林覺毫無保留的跟綠舞解釋了目前所面臨的嚴峻的局面,希望綠舞在這個時候一定要和郭沖搞好關(guān)系。哪怕和郭沖并無感情,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拒人于千里之外。
綠舞明白這一切,雖然她只想成為林覺身邊那個永遠的小丫鬟,永遠陪伴著公子為他洗衣梳頭做糖餅兒,但現(xiàn)實卻讓她無從選擇。她知道公子的壓力很大,發(fā)生的這件事很嚴重。一個不小心,生母容妃會死,郡主姐姐的娘家會受牽連,公子也要倒霉。而這都是她不能接受的。至于公子跟她說的那些什么太子之位的爭奪的事情,綠舞其實并不感興趣。那些事對她而言很遙遠,她并不想去理會。
幾名宮女已經(jīng)在宮門前等候。綠舞進了宮門后,便被她們立刻簇擁起來,領(lǐng)到一處準備好的院子里,要為綠舞沐浴更衣見駕。綠舞看到那些衣服鞋襪和首飾之后嚇了一跳,那些衣服太華麗了,首飾金光閃閃夸張的驚人。自己在容妃的身上看到過這些珠光寶氣的鳳冠霞帔,看著確實好看,但要自己穿上,卻是有些不適。
領(lǐng)頭的女官說,這是皇上的吩咐,皇上說她是公主,必須要穿這些衣服,戴這些首飾。這是禮節(jié),馬虎不得。
綠舞無奈,想起了林覺昨晚勸說自己的話,也只得同意更衣穿戴。當換上了這一套華麗的錦袍,帶上了夸張的首飾之后,在周圍宮女們嘖嘖的驚嘆聲中,綠舞卻手足無措起來。即便是跟林覺成婚的時候,她也沒有穿的這么隆重過。婚后林覺每看到漂亮首飾都要買來送她,公子從應(yīng)天府回來的那一趟更是帶了一大包的漂亮首飾給自己,可是綠舞從沒有戴過,都珍而重之的藏在箱子里。一方面綠舞擔心戴出去會被人以為公子對自己偏心,另一方面也是她樸素慣了,頭上一根幾錢銀子的銀簪子還是當年在杭州買的。就連林覺也常常說她不懂得打扮自己。
綠舞拒絕了宮女們要她照鏡子看自己的樣子的提議,倘若她肯的話,她會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像是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一般。那早已不是一個樸素尋常的女子,那是一個渾身珠光寶氣,霞帔鳳冠之下雍容華貴的皇家公主了。
穿了這套裝扮之后,綠舞連路都不會走了。半晌才適應(yīng)過來。隨后在宮女內(nèi)侍們的簇擁下前往延和殿西側(cè)御膳閣而來。
……
御膳閣中,郭沖面色蒼白的坐在長桌一端,眼袋低垂著,眼眶淡淡的發(fā)黑,整個人疲態(tài)盡顯。
長桌上琳瑯滿目擺著幾十種菜肴,擺盤精致,色香味均為上品。平素郭沖其實很節(jié)儉,吃飯不過數(shù)道菜式便對付過去了,御膳房的廚子們反而沒了用武之地。今日皇上傳旨要大擺筵席,御膳房的御廚自然使盡渾身解數(shù)要露一手來,故而菜式做的格外用心精致。
然而,郭沖半點胃口也沒有,昨晚他幾乎一夜沒有入睡,偶爾打了個幾個盹,卻又被一點點的響動便驚醒。腦子里想的全是事情。一會兒是遼人的危險,國家的安危,一會兒是朝廷里的事情,一會兒又是眼前這樁讓他憤怒而且棘手的事情。任誰在昨天晚上也是睡不著的。
清晨起來之后,呂中天和楊俊又前來覲見,郭沖不得不見了他們,跟他們說了一會話。呂中天和吳春來是借著稟報朝廷事務(wù)的借口來的,但他們其實也沒說什么大事,倒是話里話外關(guān)注著容妃一案的處置。
郭沖心中肚明,知道他們關(guān)心的是什么。但他并沒有正面回答他們,只是告訴他們,自己需要考慮周全再做決定,這之前,暫且保密。
呂中天和吳春來離去之前的表情是失望的,這讓郭沖再一次想起了昨晚林覺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林覺昨晚說的話近乎犯忌諱,因為他實際上指責了自己在立太子之事上態(tài)度曖昧存有私心,故而導致朝廷混亂的事實。這一點其實郭沖也早有反省。林覺所論的賢與不賢的話給郭沖震動不小。郭沖昨晚一直在腦海里想的便是,是否自己太過于為大周找個優(yōu)秀的接班人,從而反而陷入了某種誤區(qū)?就像當初變法一樣,自己其實和嚴方二人一樣也都是心急火燎的想要成果的,結(jié)果卻欲速而不達?
林覺說,賢與不賢要看從什么角度。繼位之人未必需要所謂的英明神武才是真的賢才。無為而治也是一種賢,能團結(jié)臣子也是一種賢。自己過于追求能力上的優(yōu)秀,是不是走入了一個死胡同,反而導致朝中派系分裂,爭斗起來不擇手段?
當時林覺說的時候郭沖沒有多想,但躺在床上輾轉(zhuǎn)時,卻咂摸出了林覺的弦外之音。林覺似乎是暗示這一次呂中天等人將容妃的事情給捅出來的行為也是這種爭斗的表現(xiàn)。林覺為自己的罪行辯解的時候說,他寧愿隱瞞不報也要維護大局穩(wěn)定,維護皇家體面和尊嚴,所以他知道此事,但卻沒有稟報。而呂中天等人的說法是,知情不報便為不忠,所以他們前來稟報了此事。
誰是真忠?誰是假忠?抑或是兩種方式都是有道理的?郭沖并不能完全的做出評判。
對待此事的態(tài)度上,林覺的態(tài)度明顯是大事化小,不要造成混亂。而呂中天和楊俊他們的主張是要嚴懲涉案之人,不可姑息,這態(tài)度的不同又各自是何種目的?
呂中天等人為了查證實錘,在知曉此事之后進行了一個多月的暗查取證,可謂是想絕對要此案有理有據(jù),無可辯駁。確實,容妃面對鐵證也根本沒有任何抵賴的余地,她第一時間便承認了所為之事。這固然是為官者行事的態(tài)度,但是郭沖怎么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一種不給自己留余地的感覺。在面對這般鐵證面前,自己哪怕是想饒了容妃都找不到一絲絲的理由,這種感覺讓人覺得怪怪的。
是否真如林覺所言,這一切都是太子之位惹得禍?他們真的是為了剪除異己,奪太子之位而滴水不漏,勢在必得?
在清晨呂中天和楊俊前來之后,郭沖腦海中這些疑問似乎有了一些模糊的答案。他們表現(xiàn)的太急切了些。林覺可沒來,但他們卻急著來問了,這似乎是有些過于關(guān)切,急不可耐了。
郭沖煩惱矛盾而且憤怒。此刻他的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其實是拒絕面對這一切的,他寧愿這一切沒有發(fā)生。他根本不希望面對這樣的棘手局面。
面對滿桌的菜式,郭沖一丁點的胃口也沒有。他也不喜鋪張。但今天是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女兒,自己唯一的女兒第一次和自己吃飯。他必須搞得隆重一些。這么多年,想想自己的女兒在民間受了那么的苦,郭沖必須要給予補償。這一頓飯當然不算什么補償,但這一頓飯的豐富與否,卻是自己對綠舞的態(tài)度。自己要以慈父愛女的心態(tài)來接待綠舞,要讓綠舞體會到自己對她到來的重視。
綠舞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郭沖眼睛一亮,雙目緊盯在綠舞的身上,心中嘆息不已:這一身衣裳上身,可不就活脫脫是年輕時候容妃的模樣么?不是容妃所生還會是誰?
“來啦,朕等你半天了。快來快來,讓朕瞧瞧。”郭沖站起身來慈祥的沖著綠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