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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字三號監(jiān)舍里也很快找到了嚴(yán)正肅的絕筆書，兩相比較之下，事實確定無疑。兩位大人心意相通，竟然共同赴死，攜手自殺，當(dāng)真讓人扼腕嘆息，傷痛唏噓。
    郭昆看了兩封信之后，沉聲道：“看來確定無誤了，真的是自殺。兩位大人……真是剛烈之人，令人佩服。林覺，既是自殺，這件事……恐怕只能不了了之了。我原本以為是遭人殺害的。”
    林覺紅著眼，咬著牙沉聲道：“自殺？不錯，確實是自殺。可他們?yōu)楹螘詺ⅲ亢枚硕吮銜詺ⅲ窟@就是謀殺。他們合伙謀殺了兩位大人最為看重的東西，所以兩位大人才會自殺而去。他們讓兩位大人生無所望，報國無門，還攻訐折磨，想盡辦法的潑臟水，這所有的一切才是他們自殺的原因。”
    郭昆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是他們畢竟是自殺啊，你可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沖動行事。”
    林覺不答，緩步來到嚴(yán)正肅和方敦孺的尸體旁邊，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三個頭。抬頭沉聲道：“先生、嚴(yán)大人，你們本不必這么做的。皇上明日早朝便要對你們大赦的呀，二位大人便不能多捱一日么？學(xué)生理解你們心中的痛苦，你們是被迫無奈，只能以死明志。嚴(yán)大人，方先生，林覺在此立誓，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誣陷迫害的你的人，他們都將會為你們陪葬。先生放心，師母和師妹我會好好的照顧的，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先生，嚴(yán)大人，學(xué)生帶你們回家。”
    林覺說罷，趨近伸手拉起方敦孺的胳膊，用力將方敦孺的尸身背在肩頭站起身來。
    “孫大勇，你們將嚴(yán)大人的尸首抬上，咱們送兩位大人回府。”林覺沉聲喝道。
    孫大勇沉聲應(yīng)諾，幾名護(hù)院上前便搬起嚴(yán)正肅的尸體，放在一名身材高大的護(hù)院背上。
    “小王爺，兩位大人的尸首可不能搬走啊。兩位大人雖然去世了，但要運走尸身，還需得上面的命令。今晚讓你們來此已經(jīng)是卑職自作主張了，你們帶走尸首，回頭我怎么交代？”守衛(wèi)御史臺的禁軍軍官忙向郭昆拱手道。
    郭昆想了想對林覺道：“林覺，這么做確實有些不妥，兩位大人的死朝廷肯定要核實的，尸身也不能說搬走便搬走。按照規(guī)矩……”
    林覺嗔目打斷道：“什么？人都沒了，還要留在這監(jiān)舍之中讓那些狗雜種們來侮辱嘲笑？我管他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我要帶兩位大人回家，誰攔我，便是跟我林覺作對。”
    郭昆咂嘴剛要說話，便聽監(jiān)舍甬道盡頭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誰這么大的口氣呀？朝廷的規(guī)矩都不管了？”
    眾人轉(zhuǎn)頭看去，甬道盡頭幾盞燈籠光線明亮，十幾名禁軍士兵簇?fù)碇幻饕鹿賳T雜沓而來。那官員身材瘦削，面容清秀，邁著方步，派頭十足，不是吳春來更是何人。
    吳春來來到十余步外，忽然間口中大方悲聲，高聲叫道：“這是怎么了？恩師，恩師，您怎么這么想不開啊。恩師啊，學(xué)生雖被您逐出門墻，但學(xué)生對恩師依舊尊敬崇拜，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和恩師冰釋前嫌啊。恩師啊，您怎么就去了啊。”
    吳春來哭喊著跪地要磕頭行禮，林覺冷笑一聲，轉(zhuǎn)過身去，將背
    上的方敦孺的后背留給吳春來，便是不受他這一禮之意。
    吳春來爬起身來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方敦孺的后背，心中有些驚嚇，忙退后一步叫道：“林覺，你干什么？”
    林覺冷聲道：“吳大人，我恩師倘若在世，也斷不會受你這一拜。你還不配向恩師祭拜，沒得讓我恩師不能瞑目九泉。”
    “放肆！有你這么跟吳副相說話的么？你算什么東西。”吳春來身旁陪同的新任御史中丞劉勝厲聲喝道。
    “吳大人，林覺是我夫君的學(xué)生，是我家秋兒的未來夫君，是我方家的女婿，他當(dāng)然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倒是某些人，吃里爬外，豬狗不如，為了名利而欺師滅祖。我夫君在世，斷不會受此人祭拜。”一旁的方師母面色慘白，沉聲喝道。
    吳春來轉(zhuǎn)頭看到方師母，面色有些羞愧，忙上前來行禮道：“原來師母也在，春來給師母見禮，師母節(jié)哀……”
    方師母冷聲道：“吳大人，不敢受禮，師母也不是你能叫的。你和我方家早已恩斷義絕。再不用惺惺作態(tài)。”
    吳春來甚為尷尬，干笑道：“師母，您的心情春來能夠理解，先生想不開啊，怎么就走了這條路。其實事情交代清楚了，并非沒有活路。哎，說什么都晚了。師母，您放心，春來必命人好好的收殮先生的。您和師妹有什么需求，盡管跟春來說，春來必竭力滿足。”
    方師母冷聲道：“不敢勞你大駕，夫君新喪，我們要帶他回家，吳大人倘若無事，便請讓開道路，我們要走了。”
    吳春來咂嘴嘆息道：“哎，師母啊，這個……按照朝廷規(guī)矩，嚴(yán)大人和方大人還是朝廷羈押審訊的要犯，就算是故去了，卻也不能任憑你們帶走尸首啊。這御史臺大牢重地，你們本是不能隨意進(jìn)出的，今晚你們闖入這里，這已經(jīng)是不妥了。不過，春來當(dāng)然理解事出有因，也不會怪罪追究你們。你們且離去，春來會查清楚情形，稟報朝廷，之后皇上應(yīng)該會有旨意的。師母，您看好不好？”
    “滾開，好狗不擋道，我爹爹便是被你們這些狗賊害死的，我爹爹在天之靈保佑，定叫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我爹爹都死了，你們還不肯放過他。你們還是人嗎？”一向文靜嫻雅的方浣秋竟然開口喝罵起來，可見她悲痛憤怒到了何種地步。
    吳春來皺眉道：“小師妹，你怎么能這樣？我是一片好意……”
    林覺沉聲喝道：“孫大勇，給我聽著，頭前開路。今晚我們要將兩位大人的尸首帶回家。誰要是阻攔，便給我殺。管他是人是狗，管他是官是兵。誰攔路誰便是我們的敵人。你們只管打殺，出了事我擔(dān)著。聽清楚了沒有。”
    孫大勇聞言低聲喝道：“遵大人之命。兄弟們，抄家伙。”
    滄浪浪之聲不絕于耳，二十余名林家護(hù)院紛紛抽出兵刃來，一時間刀光閃閃，劍影森森。
    “干什么？你們干什么？造反么？”吳春來變色，大聲喝道。數(shù)十名禁軍也紛紛亮出兵刃來。
    林覺冷聲喝道：“沖！”，說罷，背著方敦孺邁步向前而去。孫大勇等人護(hù)院縱身而上，猛撲向前。
    “哎哎哎，小王爺，你
    也不管管。你要是不管的話，我可不客氣了啊。這林覺是瘋了不成？這是造反，這是鬧事。皇上降罪下來，他可要倒大霉的。”吳春來大聲叫道。
    郭昆雖然覺得林覺這么做有些沖動，但這個時候他豈能幫著外人。于是沉聲喝道：“人都死了，你們還想扣著尸首，太不近人情了。皇上未必會降罪，皇上可是仁慈之人。吳春來，我警告你，倘若今天你敢對我妹夫動手，那也莫怪我不客氣了。勸你還是識相些，倘若真的傷了吳大人，你那嬌妻美妾，萬貫家財，錦繡前程可就全化為泡影了。”
    吳春來嗔目咬牙，郭昆沉聲喝道：“眾兄弟，護(hù)送方大人嚴(yán)大人尸首回府。若有人對抗，便給我殺。一切責(zé)任，爺來承擔(dān)。”
    “遵命！”郭昆帶來的十幾名禁軍護(hù)衛(wèi)齊聲大喝，又是一陣滄浪浪之聲，長刀佩劍紛紛出鞘。
    吳春來罵道：“瘋了，瘋了，如此目無法紀(jì)，簡直該死。本官一定要將今晚的事情稟報皇上，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林覺厲聲喝道：“沖！”
    單手抱緊方敦孺的身子，另一只手抽出長刀來，踏步向前，瞪著吳春來那張扭曲的臉，雙目血紅，快步?jīng)_上。
    吳春來大驚失色。他是何等精明，對方人數(shù)占優(yōu)，好漢不吃眼前虧。這要是硬來，搞不好真的被捅上幾刀死在這里，那可就不值得了。自己可不想給嚴(yán)正肅和方敦孺陪葬。兩個老家伙已經(jīng)自殺了，對己方而言已經(jīng)大獲全勝，明日可以羅織個畏罪自殺以謝天下的奏折，這兩個人從此便再不會成為自己和呂相面前的障礙了，犯不著現(xiàn)在跟紅了眼的林覺死磕。
    “退，退出去，且讓他們?nèi)ィ魅赵绯希刈嗾埢噬辖o予嚴(yán)懲。”吳春來大聲叫嚷著，轉(zhuǎn)身便跑。一群禁軍也紛紛跟著退去。林覺背著方敦孺的尸體，拖著長刀在眾人的簇?fù)碇聸_出監(jiān)舍，直奔御史臺外。吳春來帶人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卻再不敢讓人加以阻撓。
    ……
    天氣極寒，冷徹骨髓。
    黎明時分，林家前廳正堂之中已經(jīng)布置好了靈堂。林府上下，全體縞素。白幔綿延，黑幡漫卷。巨大的棺木停在正堂之中，布幔上掛著林覺親手書寫的挽聯(lián)，聯(lián)曰：終年未盡平生志，遺言唯斯后來人。棺木前方，白燭搖弋，紙灰飛揚，說不盡的悲戚之感。
    方師母原本是想要在榆林巷設(shè)立靈堂，畢竟在林府設(shè)置靈堂有些不合規(guī)矩，她也擔(dān)心這么做會引來林家人說話。但林覺告訴她，先生雖無子，自己便是他的兒子。先生生前已經(jīng)將自己收入門墻，哪怕是作為學(xué)生為他送終也是情理之中。林家眾人的想法不用考慮，自己為方先生送終，她們理當(dāng)也隨同自己。
    方師母也沒怎么太堅持，夫君已死，孤兒寡母萬念俱灰，本就心境悲涼，此刻早已沒有精力去做任何事，這件事只有交給林覺去操持了。林覺從半夜里帶著方敦孺的尸身回來之后便一直沒有休息，購置棺木，購買壽衣，親自為先生擦身穿衣入殮，布置靈堂，守孝在前，所有的事情他都親力親為。林覺的心中沖門了愧疚，自己終究沒能救下方敦孺和嚴(yán)正肅，實在是憤懣難言，心懷郁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