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零章 可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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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采薇無奈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哥哥,心中嘆息不已。本來是一派大好的局面。哥哥登基當了皇帝,夫君平息內(nèi)亂驅(qū)除外敵,大周恢復(fù)平靜,即將重新煥發(fā)生機。一切都將向好的時候,哥哥和母親卻在背后算計夫君,以至于到了今日之局,當真讓人又痛心又惱怒。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正是苦盡甘來之時,卻被母親和哥哥的這番愚蠢的行為弄的一地雞毛不可收拾。
這件事讓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本來自己在林家的地位越發(fā)的穩(wěn)固,哥哥登基之后,即便綠舞也無法撼動自己大婦之位。可是現(xiàn)在,哥哥和娘親要謀害夫君,自己在林家忽然成了孤家寡人一般。雖然眾女表面上都沒有說什么,可是她們的眼神里總有些微妙的東西在閃爍。她們當中或許有人會認為自己是知情的,畢竟這樣的事情也解釋不清楚。
夫君應(yīng)該是了解自己的人,他應(yīng)該不至于認為自己也合謀其中。但這件事一定會影響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也許不會說什么,但一定會對自己敬而遠之,慢慢疏離。而這正是自己最擔心的地方。
自己的處境雖然尷尬,但這倒也不算什么。畢竟自己問心無愧。遲早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并未參與其中,也無半點對夫君不忠之心。但是目前自己最擔心的還是這件事該如何了局。哥哥和娘親是想要夫君的性命的,那已經(jīng)是生死攸關(guān)之事了,夫君還有沒有可能寬恕母親和哥哥。倘若夫君廢了哥哥的皇位,哥哥必死無疑。到那時,自己怕也只有自己了斷一途了。夫君或許并不會對自己做些什么,但自己怕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的。
那樣的后果是無法接受的,郭采薇不能讓事情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夫君要如何處置這件事的態(tài)度雖然不郭采薇并不知曉,但是以郭采薇對林覺的了解,事情未必便無轉(zhuǎn)機。夫君并未絕情絕義之人,他其實已經(jīng)很給自己的面子,也很給郭昆面子了。否則上次郭昆埋伏人手試圖對他下手那件事,便足以讓夫君對哥哥毫不留情了。說到底,夫君也是不希望矛盾走向激化的。
不管林覺的態(tài)度最終如何,郭采薇思來想去得出的結(jié)論是,自己必須要讓娘親和哥哥端正他們的態(tài)度,必須為發(fā)生的事情向林覺道歉,進行一番補救。這是事情有所轉(zhuǎn)機的前提。娘親和哥哥這段時間又是絕食,又是叫罵。哥哥還搞出什么衣帶詔讓人偷偷往宮外送,還妄想著進行反擊。這些鬧劇不但不能救他們,反而會讓事情更加的棘手,所以在林覺歸來之前,郭采薇必須要進這一趟宮,把話跟母親和哥哥說清楚,讓他們必須清醒過來。
“娘,恕女兒在不敬。這一次的事情你們當真沒有覺得做得太過分了么?你們事后自己反思過此事么?”郭采薇輕聲說道。
“過分?誰過分?我們么?妹子,你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你那好夫君將我和娘軟禁在這里,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忘恩負義,你反倒說是我們過分?”得知林覺即將歸來,心頭正煩躁不安的郭昆像個爆竹一般被這郭采薇這句話給點燃了,蹦起來大聲叫道。
郭采薇皺眉道:“哥哥,你自己做了什么難道自己不知么?是你對我夫君猜忌懷疑,要對他不利。今日這個局面難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么?”
郭昆冷笑道:“我便知道你要來說這些話,你果然跟他們是一條心。可是你們想過我的處境沒有?你那好夫君手握大權(quán),控制一切。而我這個皇帝便是他的傀儡。我豈能不有所抗爭?難道非要等他廢了我自己當皇帝才后悔莫及?我現(xiàn)在只后悔那天晚上沒有一了百了的殺了他。一時婦人之仁,結(jié)果落得如此地步。”
郭采薇嘆息道:“哥哥,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大好局面便葬送在你的猜忌之中。我夫君這一路走來哪里對不住我們了?他數(shù)次挽救我們于危難之中,輔佐你坐上了皇位。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你偏偏要說他想當皇上,他若想當皇上,又何必輔佐于你?這些事你都不好好想想的么?”
“呸,他不過拿我當號召天下的旗幟罷了。他若自己起兵,便是造反。他若借我梁王府的名頭,便是勤王靖難,便是師出有名。這正是他的鬼心思。林覺此人,心思艱深,別人不知,我能不知么?”郭昆擺著手叫道。
郭采薇皺眉搖頭道:“哥哥,你這是鬼迷心竅了,真不知道是誰給你灌了這迷魂藥,讓你如此的執(zhí)迷不悟。夫君若是要借郭氏名頭,又何必非要是你?綠舞乃先皇之女,奉綠舞之名討伐殺父弒兄奪位的大逆不道的賊子,這難道不是起兵的理由么?”
“綠舞?她是個女子,我大周可不認女子為主。你以為是唐朝么?乾坤倒轉(zhuǎn),陰陽顛倒,在我大周絕無可能。”郭昆道。
郭采薇點頭道:“好,就算綠舞不夠資格,那么其他人呢?郭氏皇族血脈眾多,他大可推舉其他人,為什么偏偏是你?安康王的子孫不成么?隴西郡王不成么?他們都是郭氏皇族血脈,隨便找一個不諳世事的皇族孩童奉為皇帝,難道不是更能受他擺布么?”
“其他人?他們怎有資格?他們可不是皇族正統(tǒng)。”郭
昆叫道。
郭采薇冷笑道:“你是正統(tǒng)么?爹爹是皇帝么?郭旭都比你有資格。真要論先皇正統(tǒng)一脈,包括先皇在內(nèi)的一脈都是支脈,不過是武帝當年從明德皇帝手中得來。真正的開國正統(tǒng)皇嗣卻在安康王一脈,那才是開國先祖一脈正統(tǒng)。若立安康王子孫,便是歸于開國正統(tǒng)一脈,反而更加名正言順些。”
郭采薇喜歡讀書,林覺喜歡鉆研的《國朝史略》她也看了,知道大周立國以來的皇位傳承。先太祖郭威建立大周,后傳位于太子,是為明德帝。但明德帝體弱多病,即位年余便駕崩于朝,燕王郭溪乃太祖十三弟,受太祖委托輔佐明德帝理政。明德帝駕崩之后,燕王奪位成功,是為武帝。事實上皇嗣正統(tǒng)便從太祖一脈到了武帝一脈。而現(xiàn)如今的安康郡王便是太祖一脈傳承下來的先太祖血脈中的一支。所以說正統(tǒng)性,追根溯源,安康王子嗣反而更是正統(tǒng)。
郭昆當然也知道這些,被妹子這番話說的無可反駁,終于惱羞成怒斥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今日進宮來不是替我們想辦法的,是來幫著你那位夫君來訓(xùn)斥我們來了。果然是大難臨頭,自己的母親和哥哥都不顧了。既如此,你來作甚?嫌我和娘還沒死,要來落井下石氣死我們么?”
郭采薇聽著這刺耳之言,心中難過之極。但她還是耐心的勸慰道:“哥哥不用說這種話,我若不為母親和哥哥著想,今日何必前來?我如今的處境你們想必也知道,我今日進這一趟宮也是會惹人懷疑,招人議論的。但你們是我的至親,這種時候我怎能置之不顧?若為自保,我大可不必前來。”
在旁半天沒說話的太后忙道:“昆兒,你妹子說的對。咱們是一家人,骨肉至親,她怎會不顧我們的死活?你妹子冒著風險進宮來,定是要給我們出主意的,你也莫說些氣話。之前的那些都不用再提了,事已至此,咱們娘兒三個要想出辦法才是。”
郭昆鼓著眼瞪著郭采薇道:“妹子,你既是來幫我們的,便拿個主意。林覺要回來了,他恐怕要殺了我和娘了,你有什么法子救我們出去?”
郭采薇搖頭道:“我沒有辦法救你們出去,就算有辦法,我也不能這么做。”
郭昆冷笑著對太后道:“娘,你聽到了吧,這便是你的好女兒,我的好妹子。她說她能救我們出去也不肯救呢。”
沈阿葵皺眉對郭采薇道:“薇兒,現(xiàn)如今只有你能救我們了,你若不救,我和你皇兄豈不是都要死了。”
郭采薇輕聲道:“娘啊,你們還沒明白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么?還不肯承認你們做錯了么?你們怎可在背后算計他?現(xiàn)在事情出了,當勇于認錯才是。女兒必在其中斡旋,向他求肯,才有轉(zhuǎn)機。這時候還想著逃出去,又怎么能逃得出去?此刻任何一個不當?shù)呐e動都可能造成殺身之禍。為今之計,只有讓哥哥向夫君謝罪,才有可能讓事情得以緩和。你們再錯下去,真的無法再挽救了。”
太后一愣,冷聲道:“向他謝罪?這算什么主意?”
郭昆擺手叫道:“休想!我是皇上,倒要向他謝罪。虧你說得出口。”
郭采薇輕聲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哥哥,世道變了,你心里明白的。不要倔強了。不然的話,我也沒法救你的命。你也莫說妹子不幫你是為了自保。你們?nèi)羰撬懒耍米幼詺⑾嚯S便是,因為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我本來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活的了無生趣了,夾在你們和夫君之間兩頭不能做人,死了倒也解脫了。”
郭昆咬牙道:“既如此,你為何不索性下了決心?這樣,我有個法子。林覺回來之后,你想辦法在他飯菜里下毒,毒死了他。他一死,樹倒猢猻散,其他人便立刻都會來效忠我。你便不但救了我們,還救了大周社稷。”
郭采薇呆呆的看著郭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薇兒,這辦法……未必好,娘知道你下不了手。不過……也許這也是能救我們的辦法。娘不是要逼你這么做,最好還有其他的法子。”太后咂嘴道。
郭采薇怔怔的看著這一對母子,心中失望之極。
“娘,哥哥,你們好糊涂啊。你們自己做了錯事倒也罷了,現(xiàn)在居然要女兒也跟著你們錯下去。你們要我謀殺我的丈夫么?且不說他并沒有過錯,一切都是你們的錯。就算他有錯,那也是我的丈夫啊,是戰(zhàn)兒的爹爹啊,我怎可這么做?你們把我當什么人了?看來這趟宮里我不該來,早知你們?nèi)绱藞?zhí)迷不悟,我來了也是無用。”
沈阿葵臉色有些羞愧,咂嘴無語。
“實話告訴你們,夫君出征之前跟我有過一次長談,他親口跟我說過,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對你們會仁至義盡。他說,除非你們逼的他無路可走,他都不會對你們下狠手。但你們執(zhí)迷不悟,這是自己往死路上走。娘你應(yīng)該反省,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包括引地方廂軍入京火拼之事。今日這一切都是娘一手造成的,是你將哥哥親手送入火坑,還可能會送了他的命。娘你倒是不用擔心,夫君他們絕對不會對你下手的,可是如果
哥哥因此沒了,娘你以后能心安理得么?你如何向爹爹交代?女兒會盡力向夫君求肯的,但你們這種心境和態(tài)度,女兒恐怕也無能為力。世道要變了,真的已經(jīng)變了,你們沒感覺出來么?莫要抱著你們那些想法過日子了,大周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大周,不是郭氏的,也不是我夫君的,而是天下人的大周。我們所有人,都要適應(yīng)這種改變。哥哥,妹子奉勸你一句,莫將自己真的當成無可替代之人,你其實沒那么重要。王侯將相寧有種?前有李唐后不知又歸于誰姓。大勢已變,你又犯了大錯,再不低頭,沒人救得了你。就算我和娘都陪著你死又怎樣?哥哥,你真的已經(jīng)沒有任性而為的資本了。言盡于此,薇兒該走了。娘親,兄長,好好的想想女兒的話吧。”
郭采薇說罷跪地向著太后磕頭,之后站起身來,轉(zhuǎn)身離去。郭昆對著她的背影叫道:“妹子,你這算什么?真的不肯幫哥哥么?”
郭采薇頭也不回,快步離去。
郭昆口中喃喃的咒罵著,抓起案上的一壺酒便要喝。太后沈阿葵沉聲道:“莫要喝了,昆兒。或許……我們真的要認命了。也許是娘害了你,你不肯認錯的話,娘去替你認錯,去跪在那林覺面前求他饒了你。哎,娘怕是真的昏了頭了。”
……
京北官道上,一只兵馬正往京城疾馳而來,那正是落雁軍騎兵兵馬。落雁軍此戰(zhàn)大獲全勝,兵馬損失不大,陣亡的將士不足四千,傷者八千余。女真人失敗之后退出大周境內(nèi),林覺命林虎盧義等七八名軍中大將各率兵馬收復(fù)北方三路實地,并且臨時駐守于此。之后再募集兵馬前來駐守邊鎮(zhèn)。
這樣一來,十一萬大軍便不得不分為數(shù)軍,除了被派往邊鎮(zhèn)的三支兵馬之外,林覺便只能和馬斌馬青山盧義等人率領(lǐng)著兩萬騎兵和兩萬步兵回京城了。
林大帥就這么放走了兩萬多女真騎兵這件事,雖然軍中眾將領(lǐng)表面上沒有說什么,但其實每個人的心里都是有一些想法的。說白了,很多人認為這是林大帥的處事不公。女真人犯下累累暴行,欠下累累血債,林大帥到最后卻選擇了放走了這兩萬多雙手沾滿了大周人的鮮血,甚至還有落雁軍兄弟的鮮血的家伙們,這著實讓眾人心中難以釋懷。某種程度上來說,林大帥是因私廢公之舉,被他的夫人脅迫至此,這不像是林大帥的風格。林大帥便不怕這么做會為人所詬病么?
很多人心里有想法,但是出于對林大帥的尊重又不肯說。馬斌梁七等人更是不可能因此抱怨林覺。所以凱旋的路上,眾人竭力避開這個話題,都不肯談?wù)摯耸隆?br/>
林覺自己當然明白,這一次的舉動會引起很多人的困惑和不滿。但林覺也不想解釋什么。林覺的內(nèi)心里其實有一個很自私的秘密,他不想將這個秘密暴露出來。
不過,在抵達京畿境內(nèi)的那天晚上,大軍當晚駐扎在白馬渡北岸的時候。那天晚上林覺在和馬青山在岸邊散步的時候,林覺倒是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馬兄弟,你是否也覺得這一次我放走了女真人是自私之舉?會不會為人所詬病?說我放虎歸山,說我因私廢公?”林覺站在岸上看著月光下滾滾東去的大河流水主動問道。
馬青山一愣,笑道:“青山不敢亂說,但我想大帥這么做必是有大帥的苦衷和深意。”
林覺笑道:“深意倒是沒有,私心倒是有的。我可以向你明言。其他人或許并不懂,你卻是懂的。我曾跟你說過,我想要將我大周變成一個怎樣的朝政局面,你還記得么?”
馬青山忙道:“當然記得,大帥你不會當真是要這么做吧,那可真是翻天覆地之舉啊。大帥你可要想好了啊,這么做,或許會惹來大亂啊。未必為所有人所認同啊。”
林覺點頭道:“看來馬兄弟做了一番思考,明白這件事的難為之處。其實便在于人心。但是,你有沒有覺得,這才是我大周未來最好的出路?否則,將來難免再重蹈覆轍。權(quán)力這個東西太集中,一個人若被奉為神明一般的地位,權(quán)力得不到節(jié)制,便會產(chǎn)生這樣和那樣的問題。所以必須要做重大的改變。”
馬青山點頭道:“大帥說的是,在下上次聽大帥說了之后,仔細的想了這件事,甚為佩服大帥的用心之良苦。除了大帥,怕是天下人沒人想到這種作法。但是正如大帥所言,人心最難改變啊。”
林覺笑道:“所以啊,我想這么干,要么我成功了,我可以開辟一個新的局面。要么我失敗了,我便將死無葬身之地。我想后一種的可能性不小,我可能會被人在街頭亂刀分尸也未可知。所以我得給自己留一條根啊。將來我林家一門如果被人滿門抄斬,卻還有一根血脈在北方。我便不會絕戶了。哈哈哈。所以我放走了他們。不知這個解釋你滿意不滿意。”
馬青山苦笑不得,他萬萬沒想到林覺居然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這聽起來有些可笑和兒戲。但如果林覺所言是真的,那么大帥的意思其實就是,他回到京城之后便要進行他那一項令世人驚詫的大變革了。他已經(jīng)為最壞的結(jié)果做好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