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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耶律宏太隨著慕容慧順著山谷蜿蜒的小徑往山上走去,直至一片繁葉掩映深處,撥開層層花葉,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山頂崖邊,一顆高聳的梨花樹似有幾人合抱般粗壯,灼灼的春光映著滿樹盛開的梨花,柔風輕搖纖枝,仙袂飄飄,落下滿地皎潔的花瓣。
「此處是我的秘密。」慕容慧悠悠道,復又星眸低纈,面似羞怯道,「宏是第一個來我這片秘密天地之人。」
耶律宏太因他的話心被狠狠的揪緊。
慧,我受不起。
慕容慧話音落下,卻未掀起半點漣漪,一時靜逸無聲。半響不見他言語,隨即抬起頭看向他,耶律宏太直直地望著他,幽深如墨的眸子隱隱透著痛苦與掙扎,那里映得盡是他的身影。
「宏,你怎么了。」慕容慧疑惑問道。
耶律宏太仍舊不言,蹙著眉心垂下眼瞼避開他的視線,慕容慧一震,茫然的望著他,層層梨花隨風浮動籠罩兩人,花雨中透出無盡的繾綣愁緒。
須臾,慕容慧期待的明眸漸漸暗淡,嘴唇微顫道,「你后悔了。」
耶律宏太一驚,緊緊的咬著壓根控制住自己想要說出的話。
長痛不如短痛,慧,我不能傷害你。
耶律宏太只能靠著這樣強烈的想法盤旋在腦海里,給他堅持的力量。不忍見慕容慧隱忍傷心的面容,強自鎮(zhèn)定努力不去看他。
須臾。
「沒關(guān)系。」慕容慧開口,原本清亮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本該...這感情本該就不應存在,我理解...」想說的話如鯁在喉,慕容慧努力控制住自己失望悲傷的情緒,他不愿讓耶律宏太為難。
耶律宏太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牙根被咬的生疼。
慧,對不起!對不起!
慕容慧微紅的眼圈差點讓耶律宏太的堅持付諸流水,即使手心因捏緊的拳頭被指甲掐出了血絲,可這疼痛比起心痛卻差了千萬倍。
慕容慧深吸一氣,將欲溢出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盡力扯出了一抹微笑。「葉兄,我們還是朋友嗎?」
耶律宏太依舊蹙眉不言,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被揪的有多痛。
慕容慧垂下黯淡無光的眼眸,心境凄迷委屈。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連朋友都做不了嗎,若是你從一開始就害怕這不容于世的感情,那為何昨夜要吻我。
想罷,慕容慧心下一恨道,「既如此,那慕容慧在此拜別葉兄,后會無期。」話音未落,人已轉(zhuǎn)身欲離去。
剛邁開兩步,一道強大的力量將他扯入懷中,背后灼熱的胸膛不斷起伏,慕容慧心一痛,覺得又氣悶又難受,掙扎著他的懷抱,但那結(jié)實的雙臂卻將他摟的更緊。
耶律宏太覺得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就在慕容慧烏黑的青絲因他轉(zhuǎn)身隨風掃過他面龐的時候,耶律宏太一瞬覺得他仿佛是手中不斷溢出的流沙,永遠都收不回來了。
「我不能...」耶律宏太的聲音隱忍顫抖,似是對他說,也似是對自己說。
慕容慧迷茫的停止掙扎,「究竟有什么不能告訴我。」
耶律宏太一怔,抿了抿唇,將臉埋在他溫暖的頸脖,呼吸急促不發(fā)一言。
「你是不是...已有妻室?」慕容慧想了想,開口問道。
耶律宏太聞言猛地將頭抬起來,「沒有!」
「那為何。」慕容慧更加困惑不解。
「我...」耶律宏太腦中混亂,一股沖動就要將所有一切全盤托出,欲言又止,「給我點時間,慧。」復又將他摟的更緊,「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須臾。
慕容慧哀嘆一聲,轉(zhuǎn)身靠在他懷中,伸手將他抱住。
「宏,我等你。」
耶律宏太感動不已,抱住他的雙手收的更緊,不住的點頭。
愁苦萬千繞的他身心俱疲,他放不開慕容慧,又擔心將來會傷害到他。
我該怎么辦,我到底該怎么辦..
慕容慧輕柔的順著他的背,安撫著他的痛苦。
宏,你身上到底背負了什么...
待兩人回到小居已是晌午,院外杏樹邊栓了一匹黑色駿馬,慕容慧一見頓時眼前一亮,快步走近院中,耶律宏太不明所以隨之跟了進去。
院中站著一名黑衣男子,豐神俊朗,一張娃娃臉雖笑容滿面眉宇間卻始終帶著一絲散不去憂愁。
「蕭然!」
慕容慧開心的喚了一聲。
「公子。」黑衣男子微笑拱手道。
「事情辦妥了嗎?」慕容慧問道。
黑衣男子頷首道,「辦完了。」
「這位是我護衛(wèi),蕭然。」慕容慧看向耶律宏太介紹道,「這位是葉宏,我...我朋友。」
他遲疑的話語讓耶律宏太心疼不已,眉宇間一閃而逝的痛苦,拱手道,「有岡兄,你好。」
蕭然回敬,「葉公子。」
耶律宏太道,「蕭兄不必稱我公子,叫葉兄便可。」
蕭然頷首微笑,「好。」轉(zhuǎn)眸卻見慕容慧一臉黯然,微訝道,「公子,你怎么了?」
慕容慧收拾好表情,依舊溫柔滿面,「沒有。」
蕭然心下存疑,卻也未多說什么,默默地打量了下耶律宏太,慕容慧朋友眾多,這位雖有些像異族的容貌,也未覺得有何不妥,只是兩人之間這怪異的氣氛讓他不覺多留了個心眼。
「既然蕭兄回來了,那我...便先回去了。」耶律宏太道。
慕容慧不答他話,轉(zhuǎn)身對蕭然道,「蕭然,我與葉兄有些事說。」
蕭然立刻道,「那我先去湖邊喂馬。」說罷離開,只留下兩道相對無言的身影。
須臾,慕容慧輕柔開口,「宏太,不管你的選擇如何,我都不會怪你。」
耶律宏太克制住自己想要抱住他的沖動,開口的聲音深沉沙啞,「慧,謝謝你。」
「我就不送葉兄了。」慕容慧轉(zhuǎn)身背對向他,不讓耶律宏太見自己難過與不舍,過了許久,直到身后那熟悉的氣息漸漸變淡,他才敢回身,眼前早已沒有那人身影。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高木正坐在房間里擦拭手中的劍身,聽見房門聲響,抬頭便見耶律宏太失魂落魄的走了進來,不由困惑道,「主人,你怎么了?」
耶律宏太似乎并未聽見他的話,并不言語只是一臉黯然神傷。
高木一驚,不知何事能讓耶律宏太難受成這幅模樣,喚他的聲音陡然大了許多,「主人!」
耶律宏太一愣,茫然的抬頭看他。
高木起身走至他身邊坐下,「主人,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耶律宏太聞言半響方才回過神,微蹙著眉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高木見狀連忙開口道,「我愿提主人分憂。」
耶律宏太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何事?」高木問道。
耶律宏太面有難色,嘴唇微張,猶豫不決,他此刻心緒紊亂,也確實需要找人傾訴一番。「我喜歡上了慧。」
高木聞言一驚,不由眉峰上挑,愣了半響問道,「慧?」琢磨著也許是自己弄錯了,不是一個人也不一定。
耶律宏太垂下眼睫道,「慕容慧。」
高木因震驚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無措不知該說什么,「主人是否弄錯了,慧...慧公子是男子吧。」
耶律宏太掃了他一眼道,「這種事怎么弄錯。」
高木愣愣地點了點頭,心想也是,這怎么可能弄錯。
主人和慧公子....
雖說以前他也聽說過斷袖之事,雖無法理解,卻也并不反感,只沒想到竟發(fā)生在了耶律宏太的身上,不由吃驚非常,轉(zhuǎn)念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也并覺得有何不妥,只要真心相愛,男子與男子又如何。
高木想通后頓覺的輕松了不少。「那慧公子呢?」
耶律宏太道,「慧喜歡我。」
高木不解道,「既然主人和慧公子彼此相愛,那主人此刻在煩惱什么?」
耶律宏太道,「我擔心慧知道。」
「知道什么?」高木問道。
耶律宏太道,「周武秘籍。」
高木一怔道,「主人是否是擔心慧公子知道主人接近的目的?」
耶律宏太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木也有些犯難了,從一開始決定利用慧公子就已是無可奈何之舉,并未想到事情會發(fā)展至此,看主人的神情想必是愛煞了公子,這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高木道,「那主人決定怎么辦?」
耶律宏太傷感道,「我不知道,我本想離開這里,徹底離開慧的生活,至于周武秘籍,我們直接去汴京再想辦法。」頓了頓道,「可是我舍不得,只要想到再也見不到慧就覺得心痛難忍,我不想離開他,可我又不能傷害他,所以,我現(xiàn)在也不知該如何了。」
高木見他一臉苦惱也是不忍,「主人何不告訴公子呢?」
「告訴他?」耶律宏太喃喃道,隨即擺手,「我不想把慧牽扯進來,也不敢讓他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
高木道,「主人何須多慮,慧公子知書達理,深明大義,我相信就算他知道真相,明白主人身負國仇家恨,也定會理解的,興許慧公子知道后,主動幫助主人拿到周武秘籍也不一定。」
耶律宏太垂眸思索不言。
「主人不試試,又怎知道慧公子的態(tài)度如何?」高木微嘆一聲道,「能和相愛之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主人既尋得一真心相愛之人,就切莫輕易放棄,我即使想,也不能了,主人要珍惜眼前才是。」
耶律宏太心里本就不平衡的天平不由往一邊傾斜了大半,他想和慧在一起,這種想法緊緊地箍住他,讓他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若非高木提醒,自己怕是就因優(yōu)柔寡斷而失去畢生所愛,想罷,他頓感一身輕松,面色舒緩了許多,伸手拍了拍高木的肩膀,「謝謝你,高木。」
高木見他面有好轉(zhuǎn),欣慰道,「主人不需客氣。」復又笑道,「其實主人心里根本早有答案,只因太在乎慧公子才會如此糾結(jié)踟躕,可是主人,將來之事誰知道呢,何苦為這也許并不存在的事煩惱。」
「你說的對,我喜歡慧,我愛慧,只要他愿意,等周武秘籍到手,我就帶他回遼國,我要他做我的王后!」耶律宏太堅定道。
高木點頭,「主人心地善良,將來必是仁君,上天也定會保佑主人心愿達成。」
耶律宏太淺笑,「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