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齊霄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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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一夜未歸,連傳音符都未回,白夭夭擔心不已,可緣于許宣近日開始在藥師宮掛診,又受命調(diào)查瀟湘仙子心頭血被取一事,忙碌不息,她只能自己出去找了好幾遭,后來許宣回來后,才帶她去了山巔下。
兩人還沒來得及上山,小青就已一臉失落地緩步下來了,抬頭見到白夭夭,便委屈地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白夭夭看她失魂落魄,不由心痛至極,問道:“怎么了,他莫不是欺負你了?快告訴我。”
小青啞聲吼道:“我不明白,小白,人與妖之間難道真的注定無法相愛嗎!”
白夭夭將小青扶開,為她理了理散亂的鬢發(fā):“我從不信這些!小青,若真的愛上了一人,情之所至,哪里能輕易停止。我要與相公一生相守,誰也攔不住我們。”
小青聞言,渾身顫抖得越發(fā)厲害,白夭夭只能緊緊抱著她,不住地安撫。
許宣看得眸中顏色一沉,問道:“小青,齊霄人呢?”
小青只把頭埋起來,半晌不語。
許宣抬首望向山巔,眉頭悄無聲息地皺了起來。
白夭夭帶著小青回去了,他則去了金山寺。
齊霄正盤腿坐在蒲團上,邊敲木魚邊念經(jīng)文。
可思緒偏是混亂至極,黑暗中,他不斷想起小青的樣子,似有無數(shù)的小青圍著他在質(zhì)問著,每一聲都直直扣向他的心口——
“你輸了,你心中有我。”
“若若有朝一日,你會殺了我嗎?”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齊霄,我心里難受,悶悶的,你說我這是怎么了?”
齊霄誦經(jīng)越來越快,額頭上也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許宣一把推開房門,見狀立馬面色一沉,冷聲道:“寧心靜氣,抱元守一,放空明臺!”
齊霄受許宣的指引,呼吸終是漸漸平順,半晌睜開雙眼。
許宣微怒道:“你心中不靜,強練佛法,只會走火入魔!”
齊霄面色沉靜:“我心中并無雜念。”
“那你告訴我,那日你為何要親手將小青逼走?”千年的知心相交,若說許宣不知道齊霄究竟是何心思,那也太可笑了,“若不是太在意,行事哪來的如此刻意!”
“我這一生的宿命本就是捉妖,遇上小青,我只當是可笑至極的一場大夢罷了……”齊霄望著門外的光線,神色淡漠,眼神中也是一片死寂黯然。
許宣冷笑了一聲:“你若對小青無心,為何要送她簪子?”
齊霄皺眉不語。
許宣嘆了聲氣,平靜下來,緩聲說道:“齊霄,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從前我認識的你,可不會這樣迷茫困頓,僵在原地……”
齊霄站起身來,神色冰冷地走出門外:“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
小灰陪著一臉抑郁的小青,弱弱地喚道:“山君……我有事想說……”
小青神色呆滯,恍若未聞,半晌后才問:“小灰,你上回說的話本,兩清之后呢?”
小灰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什么兩清之后啊?”
“不是你說的嗎?男人若是兌現(xiàn)了承諾,就是兩清!”
小灰恍然大悟,得意道:“小的看了幾十本話本了,但凡這兩清的男女,都沒什么好結(jié)局!不是天人永隔,就是老死不相往來。所以啊,上次就告訴山君了,你跟那齊霄之間……”
小青瞪向他,一臉慍怒:“別說了!我要把那些話本全改了!做什么寫這些,良辰美景才子佳人有何不好?!”
小灰低聲囁嚅道:“上哪里改呀,上次你不是叫我全燒了嗎……”
小青一口氣梗在胸中:“那我就去金山寺找他問個清楚明白,讓你看看,話本例那些個烏煙瘴氣的,沒一句是真的!”
說著小青就沖出了房間。
小灰正待追出去,卻看見許宣從門外回來,遲疑一下,對許宣道:“許大夫,近日臨安府出事了。”
“何事?”許宣神情一肅。
“有許多小妖被人抓了去,皆是些法力低微但生性平和的,眼下大伙都不敢出去走動,提心吊膽的……我在想,會不會是饕餮……”
“我娘子呢?”
“哦,方才來了位病人,白娘娘先去備藥了。”小灰說完又張望了下門口,顯是擔心已跑得蹤影不見的小青。
許宣沉思著頷首:“我知道了,會同娘子去查的,你去陪你家山君吧,有什么事立馬來跟我說。”
齊霄端坐于山巔那棵掛滿琉璃珠的樹下,抬頭望去,竟覺那粒粒琉璃,皆化為血色,他不由心頭一驚,慌忙閉上雙眸。
其實連他自己也突然記不清自己收了多少只妖了……
自從與小青感情漸篤,他再不以收妖為己任,竟慢慢地將這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數(shù)字給忘了……
或許從內(nèi)心深處,他便是不希望自己記得的。
他想到了昆侖鏡一事中,白夭夭來找他幫忙,告訴他自己準備如何搭救小青時堅決。
那既是她為了救小青而作的付出,同樣也是為了許宣……
白夭夭語聲里是不容懷疑的情深:“從前我本事小,總是讓他為我操勞,受傷、受責,最后甚至灰飛煙滅……如今,他歷經(jīng)千辛,終于蛻成仙骨,我絕不能讓他再受苦楚……他要憐惜蒼生,已然不易,怎能再為我有所損傷?”
“許宣待你,也是如此……”
白夭夭淡然一笑:“我知道,我與他之間,從沒有信與不信,只有能與不能。”
……
許宣同白夭夭為抗天命,彼此都未曾有絲毫妥協(xié),毫不猶豫地要在一起。
那他呢?
他不敢……
他不敢用這天下蒼生和小青的命去賭。
他寧愿回到最初,小青安安好好的,就在山中做那個小奸小惡又無憂無慮的山君。
就由他一個人,去扛那三界重任,去扛那無法違逆的天命。
齊霄面色頹敗地睜眼,叮叮之聲依舊清脆不絕。
他忽有所感,回頭,只見小青已不知何時來到,正靜靜立在他身后,形容蕭索。
兩人相視無言,唯有琉璃珠隨風(fēng)相撞的清脆聲響。
半晌過后,小青才輕聲開口:“我去過金山寺找你……”
齊霄捏緊攏在袖中的手,冷漠道:“我對你無情,你又何必糾纏?”
小青笑意凄然,語聲亦是如此:“那你告訴我,究竟如何,才能讓你動情?”
齊霄遙望著她,再回首時,頭頂那些內(nèi)丹凝結(jié)而成的琉璃,每一顆都映著小青的模樣。
齊霄心頭一凜,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小青追了兩步,大聲喊出:“你不是沒有對我動情!是你不敢!齊霄,你不敢愛我!”
齊霄心頭劇痛,卻再也沒有回頭。
回到金山寺,他徑直去了永安師叔禪房中,跪在他的面前堅定道:“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還請師叔成全,為我剃度。”
永安認真回望著齊霄:“佛門場不是逃避現(xiàn)實之處,你可要想明白。”
齊霄毫不猶豫:“師叔放心,我想明白了。”
永安閉目點頭:“何時?”
“就在今晚。”
永安睜眼,只見齊霄眼神篤定非常,他朗聲再說了一遍:“還請住持替我剃度,入我佛門,以定我心!”
永安緩緩問:“你可知剃度之后,便不得再沾染紅塵!”
齊霄鄭重叩首在地:“心中有佛祖足以,齊霄愿……永不入紅塵!”
2
一小妖在樹林之中拼命奔跑著,不時回頭張望,忽然間一條毒絲從暗處射出,從背后襲向小妖。
小妖驚叫著拼命抵抗,那絲線卻帶著粘性,極快速的將小妖包圍,懸掛在空中。小妖在層層絲線包圍中,神情更加恐懼。冷凝笑意森寒地自樹后走出,不顧小妖露出的求饒神情,任十指絲線穿過小妖心口,再殘忍笑著念咒。轉(zhuǎn)瞬之間,小妖怒吼一聲抬起頭來,雙手長出尖銳指甲,已是徹底入魔。
小妖扯開身上的絲線落在地上,神態(tài)猙獰地向冷凝毫無理智地攻去,卻遠遠不是冷凝對手。
冷凝就帶著幾分冰涼笑意,貓捉老鼠一般同小妖過招。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籠罩住魔化的小妖,一手扣住他,利爪從小妖體內(nèi)生生掏出靈珠來。
冷凝嬌笑一聲:“怎么又等不及了?我還沒玩夠呢。”
饕餮冷笑道:“如此虐殺,真叫人膽寒啊。”
冷凝面色森寒:“他是妖,這難道不是他的宿命嗎?”
“你也已經(jīng)成妖,心里卻仍舊如此仇恨著妖?”
“我沒空跟你費口舌,小妖你帶走吧。”
饕餮玩味一笑:“我來是想要告訴你,許宣白夭夭就在林外,不出一刻鐘,便能追來這里,冷凝,你若落入許宣她們的手里,又會是什么下場?”
冷凝冷冷回視,但從聽到許宣名字的一霎,心就已經(jīng)慌了。
饕餮當然知道她不可能不在乎許宣,笑意更深:“你四處虐殺的威名想必已經(jīng)傳入了他耳中,我真是越來越期待你們對上的一刻。”
冷凝不再理他,當先往林外走去。
饕餮同冷凝回到洞中,只見當中一口大銅爐正燒的滾熱,蝶蔓坐在爐火旁,面上的傷疤在爐火下顯得愈發(fā)恐怖。
饕餮將小妖靈珠拋入銅爐,一道光閃過后,銅爐開始劇烈震動。
冷凝看著對饕餮行禮的蝶蔓,微微一笑:“或許,用蝶蔓煉化,更能加速修煉呢……”
饕餮怒吼一聲,轉(zhuǎn)身用手爪扣住冷凝咽喉,怒道:“不要一再挑戰(zhàn)我的底線!有朝一日,我容不了你,一樣會殺了你!”
冷凝絲毫不見慌亂,只冷冷一笑,便令饕餮松開了手,轉(zhuǎn)身而去。
許宣同白夭夭正好在附近調(diào)查小灰所述之事,便感到了饕餮的妖氣。二人追蹤到樹林之
中,卻已是不見了饕餮的蹤跡。
白夭夭閉眼仔細感受了片刻,道:“饕餮的氣息仍在,他應(yīng)該沒有走遠。”
許宣指著遠處橫躺于地的小妖,長嘆道:“我們已是來晚了,若非小灰告知,怕我們專注于瀟湘仙子之事,倒是忽略了饕餮……”
白夭夭看在眼里,目露哀痛:“這些日子他四處虐殺小妖,當真太殘忍了。”
許宣盯著小妖旁的幾縷蛛絲,皺眉道:“只怕,行兇之人不止饕餮一個。”
白夭夭也看到了那蛛絲,輕嘆了一聲:“冷凝……若有一日我們與她對上……”見許宣神色悵惘,白夭夭不再多言,轉(zhuǎn)而問道,“相公,你說瀟湘仙子的事會不會是饕餮做的……”
許宣也稍稍回神:“不知道,但他剛剛找回肉身,若是敢把手伸到九重天上,未免也太膽大了些……只是他既找回肉身,用這么多妖的靈珠是想做什么……”
“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白夭夭愁眉緊鎖。
許宣思忖著道:“我想,他身為龍子,所圖必定還是蛟龍的封印……這事我得盡早告知師父,尋個法子主動出擊才是……”
白夭夭認可地點了點頭,寬慰般握住他的手:“又是饕餮,又是瀟湘仙子,又是藥師宮……相公近日實在是辛苦了。”
許宣微微一笑,緊握她柔荑在手:“有你相伴,我又怎會覺得苦?”
白夭夭看清他眼中的濃情蜜意,嬌羞地低頭,但忽而又想起為情所苦的小青,立馬又是愁容滿面:“我得先回去看看小青……”
“我陪你。”
白夭夭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從金山寺便傳來了古樸鐘聲,一時兩人都駐足傾聽,眼見鐘聲結(jié)束后許宣神色大變,白夭夭不由蹙眉問:“出什么事了?”
“九聲……金山寺要舉辦剃度大典……”許宣遲疑著沒有說出心中猜想。
可白夭夭卻轉(zhuǎn)瞬便已明白,忙道:“你去金山寺,我回去找小青。”
許宣搖了搖頭:“我們直接去金山寺,她若不知倒也還好了,我們直接勸住齊霄,若是知道了,必定會來的……”
白夭夭稍一思索,便點頭同意了。
二人掐了個訣,急急往金山寺趕。
到得竹林外,便已聽到了木魚陣陣,更看到了在這木魚聲中步履維艱的小青。
二人趕緊落地,白夭夭自身也已是面色灰敗,而小灰拼死抱住捂著雙耳堅持前行的小青,更直接吐出一口鮮血來。
小灰反手抹去唇邊的血,嘶聲道:“這木魚之聲,聲聲穿透心脈。山君,你才剛剛經(jīng)歷昆侖山劫難,憑你現(xiàn)在的法力,如何能前進?”
小青唇邊也隱見血絲,眼神中卻是豁出性命的堅定:“我要見到他,就必須進去!”
白夭夭也不由上前來勸:“小青,你如此執(zhí)著,甚至不顧生死,到底為什么?”
“小白!連你也不明白我嗎?”小青眼神中全是倔強,硬挺著緩步向前,每一個字從齒縫中蹦出都帶著血意,“他以為這樣,我就會退縮嗎?我要證明給他看!齊霄!無論你如何做,這輩子我都會纏著你!”
白夭夭見她步履艱難,十分心痛:“傻小青!他是要剃度之人,剃去三千煩惱絲,從此與紅塵再無沾染!”
小青聞言,卻是一笑:“若他真敢剃度,只要我不死,就每日上金山寺鬧!他想渡越生死,我偏要掀起紅塵情緣!”
隨著木魚聲越來越近,小青步伐也越發(fā)艱難,幾乎伏地而行。
“山君,你別再執(zhí)迷不悟了!山君!”小灰跪在地上,恨不得將小青的腳抱住,不再讓她多上山一步。
小青卻置若罔聞,兀自手腳并用地前行:“齊霄,你這個懦夫,明明心中有我,卻不敢承認。剃了頭發(fā)就能忘卻俗事嗎?你連親口拒絕我都不能,如何能忘掉我……”
白夭夭心中一慟,幾乎落下淚來,轉(zhuǎn)而求助地看向身后的許宣:“小青你先等等,我讓相公去找齊霄,看能不能安排你們見上一面。”
小青終是止住腳步,一并滿懷祈求地看向身后的許宣。
許宣先是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但耐不住白夭夭懇請的眼神,便長嘆一聲道:“這木魚之聲不過是警告,并不會傷及小妖性命,既然他留了一絲善心,我便去試試吧。”
夜色中,金山寺的回廊上掛起一盞盞晶瑩的琉璃燈,透出暖色的光芒。
永安與齊霄二人在回廊上緩步行進,永安行走在前,依舊是滿面病容,但他今日穿戴著全套衣冠,風(fēng)吹起紅色袈裟,卻是頗有世外高人的飄逸之感。
齊霄神色鎮(zhèn)定地跟在后面,緊抿嘴唇,不發(fā)一言,他抬頭望向廊下的琉璃燈,以及更遠的黑色山林,目露迷茫。
許宣突然出現(xiàn),攔住二人去路,向永安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后望向齊霄:“既要出家,紅塵之事,該做個清楚了斷。”
齊霄眉頭一皺,輕聲道:“已經(jīng)了斷,何來紅塵?”
許宣平靜地質(zhì)問:“那林中的小青又為何尋來?”
齊霄眸中終是露出一絲慌亂:“今日是剃度大典,她……進不來的。”
許宣冷笑一聲:“你若六根清凈,應(yīng)當無懼,為何要設(shè)下音障?齊霄,你在怕什么?”
齊霄眼中有著無限迷茫,卻是不知如何回答。
許宣見狀,慨嘆道:“只要一刻鐘,讓她死心!”
齊霄雙手漸攥成拳,有些不知所措。
木魚聲漸消,寺門前長階上的誦經(jīng)聲卻已經(jīng)響起,一聲聲叩問在齊霄心口。廊上的琉璃燈隨風(fēng)搖曳,彷如此時齊霄搖擺不定的心。
永安靠近齊霄,和藹地道:“去吧!一刻鐘,佛能等。”
齊霄望向永安,深深點頭,又對許宣道:“大殿之上,我等她。”
說著便朝著大殿快步而去,許宣望著他背影,不由輕嘆一聲。
3
小青緩緩?fù)崎_大殿大門,夜色從門外撒入燈光昏黃的古樸大殿。佛像慈眉善目高坐殿中,齊霄則背對大門端坐蒲團之上。
小青望著他的背影,竟是一時不敢向前。
齊霄閉眼念著佛經(jīng),似乎開門聲與開門之人,皆與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
小青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向齊霄,半跪于他面前。
齊霄仍閉著眼,口念佛經(jīng),小青想要伸手撫摸他那堅毅的面龐,卻指尖一顫,終究不敢觸上,她長長地閉了眼眸,苦聲問道:“你以為你入了佛門,就能躲開我嗎?”
齊霄口中不停,小青泫然欲泣,睜眼凝視著他:“齊霄,今日前來,我只想問問你……若是你一開始便對我無情,在昆侖山時,你又何必與許宣私謀,要相救于我?”
齊霄口中一頓,終是停了下來。
小青柳眉輕蹙,籠上一層寒煙般的愁緒,聲音低婉,卻字字直擊齊霄心頭:“齊霄,叫你承認你對我有情,叫你看清自己的心意,當真有這么難嗎?你連紅塵俗世都能割斷,連對我說一句真話,都做不到嗎?”
齊霄仍舊閉眸,神色平靜地開口:“當日,不過是許宣的決定,我相助而已。”
小青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試圖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一絲動搖,齊霄卻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樣,漠然道:“小青,你天性純良,不諳世事。若我令你誤會了……是我之過,我不怪你。”
小青緩慢搖頭,咬著蒼白的下唇道:“也許,你曾對我動過一絲情,一絲愛……幾多往事,朝夕相處,我不信你就那樣鐵石心腸!”
齊霄終于睜開雙眼,看著面前小青眼底的炙熱與痛楚,他目光幾變,平靜、悲憫、決然,唯獨沒有情愛……半晌,他冷聲道:“從未有過。”
小青一愣,卻仍不死心,思緒幾轉(zhuǎn),甘做困獸之斗:“那蟠桃林中是為何?我被饕餮打傷時,你又何苦相救?”
齊霄淡然說:“我憐你有慧根,愿渡你過苦海。”
小青倉惶地冷笑道:“眾生茫茫你為何不渡?你待我卻與旁人不同,這點你認也不認?”
齊霄搖了搖頭,輕嘆道:“小青,情有千種,你緣何篤定,我對你就是男女之情?”
他這一問令小青無言以對。
齊霄繼續(xù)淡然道:“我一心修煉,四象皆空。心中明臺,不染……”
猝不及防的,小青吻上了齊霄。
她嘴唇極柔,卻帶著炙熱而決絕的溫度,唇齒間的纏綿相依,令齊霄雙眸圓睜,微微動容,他伸出雙手想要推開小青,卻終是放下,斂了眼中情緒,端坐在蒲團上。
小青雙眼緊閉,齊霄目中卻是恢復(fù)了一派平靜。
他的毫不抗拒和毫不回應(yīng),終究令小青深深地感受到了絕望……
她離開齊霄的唇,跪坐在佛像下,自諷笑著,低喃道:“原來,你真的不曾騙我……是我,一廂情愿罷了。可你曾說過你不入空門,為何當初騙了我?”
齊霄不由自主低聲回答:“對不……”
他的歉意沒有說出口,便已倉促停住,平靜的雙眸中,藏了多少波濤洶涌的情感,他自己或許都是低估。
然而,終究只能如此了……
佛像目露悲憫,室內(nèi)燈火融融,檀香、經(jīng)卷、月升、烏啼,構(gòu)成了靜謐的空間,讓人心生平靜。
兩人就如此相對靜坐在原地,這個吻卻成了最諷刺的離別儀式。
許宣踏入大殿,見此情形,心中也是動容,卻輕聲道:“一刻鐘到了。”
小青聞言抬首,眼中水汽蔓延,卻不肯直視齊霄。
齊霄起身,對她溫言道:“我答應(yīng)了白姑娘,要看顧與你。往后我入空門,一樣會信守承諾。小青,莫辜負你的慧根,勤加修煉,心向正道。”
這一句,像是最后一記利刃,他終究把所有的一切,都撇清了。
從此佛海無涯,妖界沉浮,各自為安。
齊霄努力壓抑著心中的萬千情緒,理了理衣袍,口中吐了一句佛號,轉(zhuǎn)身離去。
小青一直低眸靜坐,在他轉(zhuǎn)身后,才望向他的背影,臉頰上卻有一絲眼淚滑落。
小青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拭去那滴眼淚,似笑非笑地顫聲道:“原來這就是淚。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是好痛的味道……”
齊霄大步前行,朝著大門走去。
小青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之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