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問：“還有何事？”
    侍衛(wèi)悵然開口：“回夫人，魏國公之前調(diào)集的六萬大軍仍在往上京行軍。”
    “什么？”梅蕭仁驚然。
    那本是魏國公調(diào)來對付江叡的兵馬，待數(shù)萬大軍兵臨天下，他不僅可以廢了江叡這個太子，還可震懾群臣，那時上京城將無人再敢對其說一個“不”字。
    江叡也吃了一驚，問：“是紀(jì)恒死而不僵，還是……”
    “回殿下，他們的主子應(yīng)該是葉將軍。”
    江叡頓時語塞。
    梅蕭仁緩緩站起來，在廊下踱了幾步，言：“那幾萬大軍跟邊關(guān)守軍一樣是葉家的心腹，如今兵符又在葉知手里，一旦上京城被圍困，沒有哪個將軍敢?guī)П皝頎I救，真到了那個時候，放眼整個大寧還有誰敢逆他。”
    江叡又問：“顧楚鈺呢，小人，你派人去找他了嗎？”
    梅蕭仁搖了搖頭。
    江叡如今視楚鈺為救命稻草，可是楚鈺從前要除掉葉知，正是忌憚葉知有朝一日會集天下兵馬于一手……
    兵權(quán)也是他奈何不了的東西。
    相府從前手握兵權(quán)是因?yàn)橛斜谑郑窍喔異好h(yuǎn)揚(yáng)，除了朱家之外，沒有那個武將誰對相府忠心不二，可是自從衛(wèi)大學(xué)士夫婦和離，相府與朱家也疏遠(yuǎn)了，真鬧起來，相府也孤立無援。
    “你說我當(dāng)初該把兵符給他嗎？”江叡越發(fā)自責(zé)，可越想又越覺得那時別無選擇。
    如果他不給，葉知那時還會繼續(xù)扳倒魏國公？如果葉知選擇偃旗息鼓，那他的太子之位懸了不說，小命更是懸……
    梅蕭仁望著夕霞喟嘆：“已成事實(shí)的事不提了。”
    她在長廊里來回慢走。整個大寧最了解葉知的人應(yīng)該是她，如今連她都覺得葉知陌生，兵符放在葉知那兒是個隱患。
    她已經(jīng)熬到了這一步，不能功虧一簣。
    “我去找他。”
    梅蕭仁拿定主意，說走就走。
    魏國公失勢，上京城風(fēng)云變幻，卻變得越發(fā)陰云密布。
    梅蕭仁走在街上，只見百姓家家關(guān)門閉戶，街上有禁軍來來往往，不見幾個路人，
    那些禁軍時不時還押著一兩個人犯路過，嚇得路人四處躲避，生怕招來災(zāi)禍。
    她沿著街邊走，沒有與禁軍打什么照面，不過帶隊(duì)的禁軍將領(lǐng)眼尖，瞧見她便停下來拱手。
    起初街上除了禁軍急促的腳步聲外就沒別的聲音，可梅蕭仁耳邊忽然傳來喊聲：
    “夫人，救救我們啊夫人……”
    她尋聲看去，見那隊(duì)禁軍押解的竟是六部的官吏。即便尚書不在其中，可他們也是依附相府的大臣，她不能置之不理。
    梅蕭仁迎面走去。
    禁軍將領(lǐng)默然拱手。
    “為什么抓他們？”她直問。
    “將軍說他們都是國公府的余孽，不可不除。”
    “國公府，他們明明是……”梅蕭仁忽然頓住，不再往下說，因?yàn)樗氲搅艘痪湓捊小坝又锖位紵o辭”。
    他們是哪邊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葉知的絆腳石。
    將領(lǐng)只道：“我等還要將他們押去軍營，先行告退。”
    梅蕭仁站在路旁沒動，現(xiàn)在她誰也救不了，即便她逼禁軍放人，禁軍也還能再抓他們一次，當(dāng)街救人治標(biāo)不治本，解鈴還須系鈴人。
    她加快腳步朝東市走去。
    相府耳目眾多，她離開相府時就已知道葉知此時在什么地方，不過是個她沒想到的地方。
    他不在軍營，也不在哪個衙門，更沒在家里，而是在東市街口的醉霞樓。
    醉仙居是吃飯的地方，醉霞樓則是達(dá)官貴人們尋歡作樂之地。
    醉霞摟今日并未開門做生意，但門外站著不少禁軍，守衛(wèi)森嚴(yán)。
    梅蕭仁移步上前，禁軍只是拱手行禮，退后讓路，無人攔她。
    她在緊閉的門外駐足，沉靜片刻才將門推開。
    老鴇前來招呼：“喲，這位姑娘，今兒我們這兒不接客，何況以往也不迎女客。”
    “我找葉將軍。”
    老鴇愣了一下，上下打量著她問：“你找將軍，你是大將軍什么人？”
    梅蕭仁只道：“故人。”
    老鴇又多看了她幾眼，這才應(yīng)聲：“你等著。”說完就朝樓上走去。
    梅蕭仁漫無目的地看了看里面，一樓大堂空空蕩蕩，沒有一個客人，也沒有姑娘，只聞樓上卻飄來陣陣樂聲。
    不一會兒，老鴇下來了，抬手示意樓，“姑娘請。”
    梅蕭仁在老鴇的指引下來到三樓雅間前，樂聲正是從這間屋子不絕如縷地傳出。
    老鴇敲了敲門，喚了聲：“將軍，人到了。”
    “進(jìn)來。”
    梅蕭仁聽得出這是葉知的聲音。
    外面的侍衛(wèi)一左一右地推開房門，絲竹聲越發(fā)清晰。
    門開了，梅蕭仁站在這兒，正好能看見坐在主位上的貴客。
    房間極為寬敞，充斥著樂聲和女子清亮的笑聲。不少舞姬正在殿中翩然起舞，還有一些花娘簇?fù)碓谒磉呂顾染疲o他夾菜。
    梅蕭仁記得葉知從前連多看哪個姑娘一眼都會臉紅，更別說和風(fēng)塵女子混在一起。
    他這一變，變得徹底，變得連她都快不認(rèn)識了……
    梅蕭仁移步進(jìn)去，擰著眉，神色凝重。
    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脂粉味，舞姬赤足踩在地?cái)偵咸瑁谜饎牛瑳]有因誰進(jìn)來而停下。
    梅蕭仁誰也沒看，穿過起起落落的玉臂，徑直走到案桌前站定。
    “來，將軍再喝一杯。”花娘們殷勤地為葉知斟酒。
    葉知的酒量很好，梅蕭仁知道他沒醉，但他一直沉著眼不看她，也不拒絕那些連連送到他嘴邊的酒杯。
    梅蕭仁等不及了，先行開口：“葉知，我有話對你說。”
    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陪酒的花娘不耐煩，拋袖抱怨：“你是誰啊，別打擾少將軍喝酒，趕緊走吧。”
    一旁的花娘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大將軍，別理她，我們繼續(xù)。”
    “葉知！”梅蕭仁大聲喊道。
    那幾個女子有過一瞬的噤聲，而后又紛紛蔑了蔑她，“叫喚什么，真不懂規(guī)矩！”
    葉知的臉色沉了幾分，而花娘們毫無察覺，仍往葉知嘴邊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