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零章 病來如山倒
流月來這兒只是想向夫人和老爺報個平安,讓他們放心而已,不打算久留。
他趕回隱月臺,已經(jīng)過了子夜。他在高墻上獨(dú)坐,身邊放著一壺酒,但是垛口上再無那個能陪他說話的人。
他不習(xí)慣,很不習(xí)慣……
他聽說她昨日在這兒等他一夜,吹風(fēng)受涼又過度勞累才會暈倒。
疾風(fēng)卷著他的衣擺在風(fēng)里招搖,他放下酒壇時,衣袂上一道縫痕入了他的視線。那日他與下屬切磋,衣裳被下屬的劍劃了道口子,她看見了,之后硬是拿主子的軼事當(dāng)要挾,逼他換下衣裳給她。
夫人來的那日,李清清在院子里縫的就是這件衣裳,他還聽見她說,她在回宣州之前要給他多做幾身衣裳,因為她走了,就沒人給他縫衣裳了……
次日清晨,昨日禁軍封城找李清清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大街都是議論的聲音。
流月抱著劍在街上慢走,穿著一身常服,像個平民百姓。倏爾街口跑來一隊禁軍,又開始沿街張貼布告,但是這次貼的不是誰的畫像,而是皇榜。
他就近走到一張皇榜前看了幾眼,上面寫的是天宏帝突然病倒,宮中太醫(yī)束手無策,太后為此特地下旨在民間尋找良醫(yī)替陛下治病,若能治好,賞萬兩黃金。
流月的目光淡漠,陛下昨日還好好的,今日就病得連太醫(yī)都束手無策?病來如山倒,若非人禍,就是作孽做得太多。
他轉(zhuǎn)身擠出人群,看見街上來往巡邏的都是禁軍,不見一個上京府署的官差。
自裕王被冊為太子以來,魏國公府越發(fā)得意,禁軍也徹底壓過了上京府署,成了上京城里的橫行霸道的主。
流月沒走多遠(yuǎn),一個下屬找到了他,拱手:“大都督。”
街上人多眼雜,流月示意下屬隨他去角落說話。
“陛下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回大都督,宮里傳出的消息是陛下因李貴人私逃的事龍顏大怒,氣急攻心而中風(fēng)。太后為此大發(fā)雷霆,說李姑娘是紅顏禍水、大寧的禍害,欲在五日后將之處以火刑。”
流月又問:“大內(nèi)密牢那邊如何,比起刑部大牢,哪個更難進(jìn)。”
玄衣衛(wèi)面露無奈,嘆道:“回大都督,皇宮大內(nèi)守衛(wèi)本就森嚴(yán),何況還是設(shè)在大內(nèi)的密牢,恐怕比咱們的大獄還要難闖,若要潛進(jìn)去劫囚,冒的風(fēng)險不小,還望大都督三思。”
流月沉靜下來,不再說話,招手讓下屬退下。
他昨晚在高墻上想了一宿,劫囚是沒有退路的退路,本來還有一條路是找衛(wèi)太師幫忙。
太師大人或許能勸勸陛下,勸不了還可動用宮里的人脈來個偷梁換柱,可無論哪個辦法都需要時日,如今陛下病倒,太后又決定五日后就處置了她,無疑已將所有的路堵死。
大內(nèi)密牢,他若獨(dú)自來去或許容易,但帶上那個丫頭恐怕不好辦……
皇城。
江叡守在他父皇的病榻邊,焦急地看著太醫(yī)把脈。
自他當(dāng)上太子以來,在他身邊發(fā)生的事沒有一件是好的,先是李貴人被擒,他救不了;如今他父皇病重,他也束手無策……
太后也等在殿內(nèi),一籌莫展。
殿內(nèi)還有微弱的啜泣聲,來自候在一旁的貴妃。
江叡的臉色很沉,他們說他父皇是被李貴人給氣病的,他不信,昨日他父皇趕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他雖然不得不離開,但出去之后也沒走多遠(yuǎn),就等在外面,想聽他父皇怎么處置李貴人。
他走了沒一陣,李貴人被禁衛(wèi)押出大殿,那時他父皇尚且安好,怎么天一亮就中了風(fēng)?
難道是他父皇大晚上的不睡覺,躺床上自己氣自己?
太醫(yī)把完脈,收了手枕,走到太后面前躬身站好。
太后忙問:“陛下如何,幾時能醒?”
幾個太醫(yī)聞言便齊齊跪下,磕頭請罪:“臣等該死,臣等無能……”
“你們的意思是,陛下的病……無藥可治?”太后駭然。
“臣等會開方子讓陛下進(jìn)藥,但是藥石是否有靈,臣等也說不準(zhǔn)。”
“荒謬!”貴妃抹了抹眼角的淚珠,斥責(zé),“你們身為太醫(yī),連陛下的病能否全愈都不清楚,要你們何用!”
“貴妃娘娘息怒,陛下的龍體素來欠安,如今積郁于心實(shí)在是雪上加霜,才致重病不起。”
江叡心急如焚地叮囑:“太醫(yī),無論如何你們都全力醫(yī)治,務(wù)必讓父皇醒過來。”
“太子殿下放心,臣等定當(dāng)盡力。”
太后安慰江叡:“好了叡兒,你也別急,陛下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定會醒過來的。”
江叡緩緩走到太后面前,猶豫了一陣,還是忍不住問:“皇祖母真打算殺了李貴人?”
太后的臉色頓時垮了下去,冷言:“怎么,她把你父皇氣成這個樣子,你還想為她求情?依哀家看她根本就是個妖女,專程來禍害大寧。”
“可父皇之前不是好好的嗎,若父皇不知道李貴人出逃的事,怎么會氣得病倒?”江叡說這話時,余光瞟了瞟貴妃。
貴妃一怔,忙向太后辯解:“太后娘娘,臣妾只是說了實(shí)話而已,照太子的意思,難道要放任李貴人逍遙法外?”
“顏面和父皇的身子哪個更重要?父皇龍體欠安,貴妃不僅不知照顧,還專程挑事惹父皇生氣,若父皇真是被氣得中風(fēng),便是你存心的!”江叡憤然指向貴妃。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對陛下一心一意,豈敢害陛下啊……”貴妃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太后嘆道:“好了,哀家不糊涂,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這些日子你就守在這兒,好好照料陛下,別讓其他嬪妃前來打擾。”
“是,臣妾定當(dāng)照顧好陛下,就算折臣妾的壽換陛下的康泰,臣妾也愿意。”
太后又看向江叡,言:“叡兒,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顧相不在,你父皇又臥病在床,玉璽還得有人拿在手里才是,以免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你舅爺?shù)囊馑际亲屇惚O(jiān)國,你意下如何?”
江叡本來憋了一肚子氣,聽見此言,心中又驚又憂。他是很想當(dāng)一個掌政的太子,如今真有了擔(dān)大任的機(jī)會,心里反而有些緊張。
但是他父皇的江山,除了他,還有誰配守!
江叡揖手道:“孫兒定會勵精圖治,守好大寧,等父皇醒來。”
太后欣慰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一會兒你就以你父皇的名義擬道旨,再召大臣們明日入宮朝會,倒時你舅爺自會替你促成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