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賢臣的無奈
約莫一個時辰后,梅蕭仁離席,找去紙條上約定的地方,就在龍舟后面第三條船船下。
她還沒走近就已看見那里站了一個人,走近后看得更為清楚,那是一個身著蟒袍,頭戴金冠的人。
梅蕭仁上前,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喊了聲:“裕王殿下。”
江叡這次見到她,異常興奮,扶著她的雙肩笑說:“小人,咱們才幾天沒見,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梅蕭仁上下打量了江叡一番,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江叡穿著這身皇子的衣裳才像個皇子。
“找我何事”她問。
江叡卻沒答,拽住她的手腕就要拉她走,“宴席就快散了,跟我去見一個人。”
梅蕭仁莫名其妙,“見誰”
“去了你自會知道。”
然后她就被江叡拽上了艘大船,他們一路通行無阻,船上的侍女和守衛(wèi)見了他們都紛紛退讓行禮。
這些侍女的打扮與先前她見過的宮女的打扮不同,可知這船的主人應(yīng)該不是皇家的人,船也比前面幾艘要小些,但仍是氣派。
江叡帶著梅蕭仁進了船艙等候。
梅蕭仁環(huán)顧四周,船艙內(nèi)十分寬敞,坐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非皇親貴族定沒有這樣的規(guī)格,而古玩瓷器等陳設(shè)雅致且也價值不菲。
“小人,你放心,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一定辦到。”
梅蕭仁本還云里霧里,聽他這么一說,越發(fā)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殿下這么早就退席了”
聽見背后傳來聲音,梅蕭仁回頭一看,立馬轉(zhuǎn)身朝來人行禮,身子壓得極低。
她雖不知來人是誰,但其身上穿著褐色朝服,這不是品階的象征,而是他身有爵位,比高官的身份更尊貴。
江叡走上前道:“舅爺,這就是我之前與你提起的宣州通判梅蕭仁。”
江叡這么一稱呼,梅蕭仁便知道了來人是誰,正是賢名遠揚的魏國公紀恒,太后的同胞哥哥,她師姐紀南柔的父親。
得知其身份,梅蕭仁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補了一句:“卑職拜見國公大人。”
“免禮吧。”
“謝國公大人。”
梅蕭仁抬起頭來,見魏國公面帶笑意地走到堂前坐下,他看著她道:“這幾日我常聽殿下提起你,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殿下謬贊。”
江叡忙道:“我可不是亂吹的,舅爺,瀧縣水災(zāi)無一人傷亡的事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之前宣州府衙剿滅惡虎山山匪的事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這兩件事都是她一人的功勞。”
魏國公聽江叡說完又轉(zhuǎn)向看向梅蕭仁,笑意不減:“是嗎”
“這都是知府大人引導(dǎo)有方,卑職不敢居功。”梅蕭仁拱手道。
江叡站在魏國公身邊,故意皺了皺眉,“舅爺,人我都給你帶來了,那我求你的事”
“殿下,你平日要什么我都依你,可是這舉薦地方官去上京一事非同小可。”魏國公忽然變得為難起來,嘆道,“沒殿下
你想的那么簡單。”
梅蕭仁此時才明白,江叡說的他答應(yīng)她的事,就是要帶她去上京,于是他向魏國公說了她不少的好話,如今又借著陛下設(shè)宴,帶她來面見魏國公。
江叡不悅,“我不信你連這點事都辦不到,吏部還在你手里,擢升一個有本事的官,有那么難嗎”
“殿下,擢升官員是不難,難的是要擬調(diào)令,而調(diào)令這種東西得先給文華殿過目。”魏國公的神色又浮出些許無奈,搖了搖頭,“你說臣這些年遞到文華殿的東西,被駁回來的還少嗎”
“你是擔(dān)心丞相不允”江叡的眉越皺越緊,“難道文華殿沒見過宣州上報的文書,不知梅蕭仁是個能擔(dān)大任的人”
“這與梅通判是否能擔(dān)大任無關(guān),他們否的是臣而已。”魏國公扶著坐榻,已是滿面愁容,又低聲道,“不是臣不幫殿下你這個忙,而是吏部雖在臣手中,可這些年升哪些大臣,貶哪些大臣,任是他們一手遮天,半點由不得臣。”
梅蕭仁站在這兒,看著魏國公無奈的樣子,心里早已有所觸動。
她看得出來,魏國公不是沒有權(quán),而是他也受人排擠,所以手里的權(quán)形同虛設(shè)。
魏國公的樣子,就像一個憂國憂民的臣子被堵住了嘴,縛住了手腳。
江叡苦苦相勸:“你不試試怎么知道,再者,僅是提拔一個官吏,他們犯得著在這件小事上也與你作對”
“今日臣向陛下提議,讓從七品的官員也一同上龍舟赴宴,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吧,可結(jié)果呢”魏國公揉了揉額頭,嘆息,“結(jié)果顧相一句話就將品階截在了從四品,以致最終上來的只有宣州知府一人。”
“你當(dāng)真沒有辦法”江叡一籌莫展。
梅蕭仁即道:“殿下,殿下別讓國公大人為難,卑職并未奢望現(xiàn)在就能去上京。”
“可是”
“殿下不用可是。”梅蕭仁又朝魏國公揖手,“殿下的提議,國公大人不用往心里去,卑職會好好當(dāng)好宣州的通判,不敢盼望能有捷徑可走。”
魏國公喟嘆:“看來殿下沒說錯,你果真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我身不由己,幫不了你。”
“卑職明白,今夜多有打擾,還望國公大人見諒。”梅蕭仁再次拱手,“若無它事,卑職告退。”
魏國公點頭,“去吧。”
梅蕭仁轉(zhuǎn)身離去。
“小人”江叡只是喊了她一聲,沒有去追。
他本以為讓梅蕭仁去上京,僅需魏國公一句話,誰知會是如此局面。虧得他當(dāng)初還在小人面前那樣信誓旦旦,現(xiàn)在他有什么臉去追。
梅蕭仁從魏國公府的船上下來,宴席早已散去,她獨自離開碼頭,乘轎回府。
她本就沒盼著靠江叡去上京,也就沒因方才的事而難過,心里并無什么得失之感,
她心里不輕松,是因為她目睹了一個賢臣的無奈。
夜闌人靜,轎子停在府邸外,梅蕭仁下轎,正想回府歇息,忽然看見一匹快馬飛奔而來,在她轎旁停下。
官差縱身下馬,跑至她面前跪地稟報:“通判大人,龍舟失竊,知府大人傳大人立即回府衙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