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此時的柳元吉被兩個下人制住,并沒有反抗,再看著被一個四十五歲的姑娘哭哭啼啼扒著腿的二哥,只得壓下心里的煩躁,轉(zhuǎn)頭對著一米之外的自稱姓吳的年輕公子說道:“吳少爺,我們兄弟兩個真的只是路過而已,你看看我們這身上的衣服,是能買得起人的樣子嗎?”
“哼,這可難說了,指不定你們兩個老不休想要買個水靈的姑娘回家當(dāng)小妾呢”那吳少爺抖著一條腿,揚著下巴,斜眼看著兩人,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你們是什么樣的人與本少爺無關(guān),只是你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敢和本少爺搶人。”
吳少爺?shù)脑挘每礋狒[的人一陣哄笑,也臊得柳元吉兄弟兩人的臉紅得都快滴血了。
“你胡說,你們明明都看見了,分明是這姑娘自個兒撞上來的。”柳元吉有些惱怒地說道。
而另外一邊的柳元和被一個陌生的姑娘扒著雙腿,渾身都不自在,再聽著四周的笑聲,整個人恨不得鉆進(jìn)地里去,“姑娘,你快點放開。”說著這話的同時,還慌慌忙忙地彎腰想要扒開對方的兩手。
按理說,柳元和長期干活,要掙開一個姑娘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他此時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那姑娘的雙臂仍然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腿。
“爺,求你了,把我買走吧,我不要跟著吳少爺。”那姑娘臉色慘白,哭得梨花帶雨,再加上一身灰白的孝衣,即使長相只是清秀,這個時候看起來也是楚楚動人。
柳元和是老實的漢子,這姑娘的年齡有跟家里的侄女差不多,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心里自然是同情的,但要他買下這姑娘,是萬萬不能的。
“呦呵,”那吳少爺笑容更加地燦爛,“這還看不上本少爺,你以為你是個什么玩意,原本我也就只是想要玩玩的,你這樣不識好歹,我偏偏還就吃這一套,我看沒有我的允許,誰敢買了你。”
那戴孝的姑娘臉色越發(fā)的蒼白,整個人被嚇得似乎馬上就會暈過去一般,松開柳元和的雙腿,跪在吳少爺?shù)拿媲埃皡巧贍敚惴胚^我吧。”
說完就不斷的磕頭,很快,她白皙的額頭就紅腫起來。
柳元和的雙腿在得到自由的時候,就立刻跑到柳元吉身邊,伸手去拉扯止住柳元吉的下人。
至于那賣身葬奶奶的姑娘,他不是不同情,也不是不想幫忙,可柳元和知道自個兒有幾斤幾兩,絕不會強(qiáng)出頭。
“吳少爺,你到底要怎么樣?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這時,人群中走出兩個年輕的小伙子來,“哪有這么強(qiáng)買的,人家姑娘不愿意,你怎么能如此地逼迫她,再說,這件事情和兩位大叔也沒有關(guān)系,他們一看就是老實人,你快放了他們。”
吳少爺驚訝地看著兩人,就連看熱鬧的京城百姓眼里也是同樣的神色,在他們看來,看熱鬧是可以的,但千萬不要參與進(jìn)去,吳少爺?shù)拿曉诰┏鞘浅隽嗣模思矣袡?quán)有勢,再加上這吳少爺雖然混,做事卻很有分寸和原則的,所以,在京城并沒有太大的惡名。
“這是哪個鄉(xiāng)旮旯里跑出來的臭小子,毛都還沒有長齊就出來管閑事,也不打聽打聽,本少爺是你們能惹得起的嗎?”吳少爺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過,說完這話,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眼里全都是無趣。
兩個小公子被吳少爺這么說,再加上看熱鬧的人再一次發(fā)出哄笑聲,又氣又惱,臉色跟剛剛的柳元和兄弟臉差不多。
“你,你,”兄弟兩人指著吳少爺?shù)哪槪恢涝撜f什么好。
吳少爺卻沒理會兩人,而是走到那姑娘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磕頭,嘴里依舊求著讓他放了她。
吳少爺一個眼神過去,就有下人扔了十兩銀子在那姑娘的面前,“你別急著磕頭,我也不買你,雖然這出戲有些枯燥,看在你演得這么賣力的份上,這十兩銀子就當(dāng)本少爺送給你的。”
那姑娘磕頭的動作停住了,一臉的疑惑。
“本少爺雖然喜歡美女,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夠跟著本少爺?shù)模氵@樣的苦肉計就能讓本少爺對你刮目相看了,真是愚蠢。”
那姑娘慘白的臉色此時也紅了起來。
“將這女的,還有那兩個大叔,這兩個臭小子,對了,”吳少爺說到這里,瞥了一眼一邊被破席子蓋著的“尸體”,“這女的再加上她奶奶,一起送到大牢里,男的關(guān)三天,女的三十天。”
“是,少爺。”吳少爺?shù)南氯肆⒖填I(lǐng)命,雖然他有些不明白自家少爺為何要將尸體也關(guān)到大牢。
但聽到吳少爺這話,被點到名的人都急了,柳元吉兄弟兩人瞪著不講道理的吳少爺,要是平常,關(guān)三天也就三天,可現(xiàn)在他們有急事。
但人在屋檐下,無德不低頭,兩人低聲下氣地求著,只是,對方顯然不當(dāng)回事,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了。
圍觀的百姓也知道這場熱鬧是結(jié)束了,一個個準(zhǔn)備散開了,正在這個時候,那一直躺著的尸體,卻在兩個下人靠近的時候,猛然地掀開破席,坐起身來。
沒有心里準(zhǔn)備的兩個下人,被嚇得直接坐在地上,“詐尸啊”下意思地將心底的恐懼嚎了出來。
柳青青和常笑進(jìn)去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老太太坐在地上哭嚎,她爹和二伯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老太太。
“笑笑,”柳青青在心里說道,即使不了解情況,可看著他爹被兩個小人押著,她就受不了。
常笑雖然虎背熊腰,可動作卻是快得很,而那一直懶散紈绔的少爺,在看到常笑的時候,眼里閃過一絲火熱。
“青青。”看見自家女兒,柳元吉想哭的心都有了,而柳元和的眼眶直接就紅了。
見兩人的神態(tài),柳青青忙走上前,“爹,二伯,你們沒事吧?”
“青青,我們沒事,是家里有事。”柳元吉連忙說道,隨即又想到大街上并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
柳青青點頭,爹和二伯這個時間就到了京城,可見是夜里就從村子里出發(fā)的,定然是急事,也是大事,這么想著,她也不敢再耽擱,“走吧。”
站在一邊的吳少爺并沒有攔著,柳青青,可是世子爺關(guān)照的人。
“青青,這兩位小兄弟也是好心想要幫忙的。”離開的時候,柳元吉見吳少爺什么也沒說,再看著一邊兩個一臉茫然的小伙子,開口說道。
事情的來龍去脈柳青青一點也不清楚,但她相信她爹,只是,在她還沒說話的時候,吳少爺就極有眼色地說道:“兩位大叔放心,我給柳姑娘這個面子,不會為難這兩個毛頭小子的。”
柳青青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時候面子這么大了?她怎么不知道,不過,結(jié)果是好的就行。
柳青青一行四人離開,看熱鬧的人紛紛讓開了道路,至于那戴孝姑娘和那老婆子,沒幾個人去關(guān)心。
“爹,二伯,”回到家后,柳青青將家里的點心端了出來,看著兩人大口大口的模樣,有些心疼,忙將茶水遞了過去,“你們慢點吃。”
柳元吉兩兄弟嘴里吃著東西,也沒回答,只是點頭,偶爾喝兩口水,倒是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將肚子填飽了。
“爹,二伯,”柳青青坐在一邊,看著兩人難看的臉色,“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哎”想著家里發(fā)生的那糟心的事情,柳元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柳元和垂著他的腦袋,整個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點精神氣都沒有,他們二房發(fā)生的事情,要跟晚輩提起,他真是難堪得要死。
兩人這個模樣,讓本來就擔(dān)心的柳青青更加的著急,“爹,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家里人遇到意外了?”
“青青,你別著急,”柳元吉說這話,還不忘看著柳元和。
“還是我來說吧,”柳元和苦笑地抬起頭,“青青,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回一趟村子,你二堂嫂和你剛出生的小侄兒快不行了。”
柳青青眉心一跳,“二堂嫂已經(jīng)生了?”算算日子,這才剛剛七個月啊。
“恩,”柳元和砸吧了兩下嘴,再對上侄女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時,鼓起的勇氣又消了下去,“老三,還是你說吧。”
“你二堂嫂出了點意外,早產(chǎn)了,雖然順利生下來了,可你三大爺說,她們母子能不能活命還要看天意。”柳元吉顧忌著自家二哥的面子,想著那些事情還是私下里跟青青他們說。
天意?一聽這兩個字,柳青青就明白他們的意思,就是家里人沒有這想法,她自己也要回去的。
至于是什么意外,爹和二伯現(xiàn)在不說,肯定是有他們的道理,“恩,我這就去收拾一下,等到午時哥哥他們回來后,就跟你們回村子,二伯,你放心吧,二堂嫂和小侄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恩,”柳元和用力地點頭,感動地眼眶都紅了,還是青青貼心,想著他的兩個女兒,梅花就不提了,荷花還好,但終究已經(jīng)嫁出去了,青青不一樣,她永遠(yuǎn)都是柳家的人。
“那爹,二伯,你們先休息一會。”
柳元吉和柳元和兩人大半夜就趕路,此時確實也累的,點頭各自歇息去了。
這天中午,柳青云等人回來的時候,柳元吉已經(jīng)在廚房里燒火,準(zhǔn)備給家里人一人下一碗面條,吃完就往村子里趕。
趁著柳元和在院子里喂馬,柳青青他們跑到廚房,“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堂嫂好好地怎么會早產(chǎn)。”
現(xiàn)如今家里條件好了,對于懷孕的女人自然也能多照顧些,再加上這是二堂嫂肚子里的可是二房的長孫,怎么會出意外。
柳元吉再一次嘆氣,“實際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現(xiàn)在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昨天上午的時候,你們二伯娘和青柏媳婦發(fā)生爭執(zhí),青柏媳婦被推到了。”
“又是二伯娘?”柳青樺皺眉,他覺得他們柳家人里就這個二伯娘最不省心。
“為什么?總得有個理由吧?”雖然苗氏做事不靠譜,但也不是瘋子吧。
一聽柳青楊這么問,柳元吉的臉都黑了,不過,都是自家人,他也沒想瞞著,“理由,呵呵,聽到二嫂的理由時,我們一家子人都被她氣死了,”想到自家二嫂哭哭啼啼說著那些話時的場景,他都有殺人的沖動,“你們二伯娘懷疑青柏媳婦和你們二伯不干不凈。”
“啊”因為有柳元吉的鋪墊,柳青青和她的伙伴們都有了心里準(zhǔn)備,不過,此時還是被驚呆了,一個個等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柳元吉,眼里很明顯的懷疑,他們沒聽錯吧?
“我們當(dāng)時也是這么想的,可你們二伯娘確實是因為這個猜測,才這么做的。”柳元吉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他爹扔煙桿砸苗氏的動作太輕了。
就這個理由,眾人都消化了好一陣子。
“這二伯娘到底是什么腦子?她就沒有提二伯和二堂哥想想嗎?”柳青樺皺著眉頭說道,“她這樣,讓他們還怎么做人。”
眾人點頭,柳青青能夠想象,二伯娘將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二伯和二堂哥是何種心情。
“只希望二堂嫂和小侄兒能夠平安。”至于二伯娘,他相信家里的爺爺一定會做出妥善的安排。
因為家里有兩個人等著救命,所以,眾人也沒有耽擱時間,吃了午飯之后,就送柳青青四人離開。
柳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馬車一離開京城,許多人都收到了消息。
“二哥,你真的不打算管嗎?”四皇子皺著眉頭看著毫不在意的太子殿下,也就他現(xiàn)在還能笑得一臉燦爛,“老八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們還不知道呢。”
“四弟,你看看你,又急了,”軒轅昊看著自家四弟冷著一張臉,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冷靜,“你不覺得我們凡事都將對手的行蹤完全掌握在手里,很無聊也很無趣嗎?”
四皇子的臉又冷了幾分,有這樣想法的人恐怕也就眼前的太子殿下了。
“老四,有父皇在,你怕什么。”軒轅昊十分得意地說道。
四皇子無語,二哥這是恃寵而驕好不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皇偏愛二哥的程度,比他的其他兄弟知道的還要難以想象,他有時候看著二哥和父皇的相處,心里都忍不住羨慕,因為那場景,不是皇上和太子,而是父親和兒子。
“放心吧,跳梁小丑而已。”看著自家四弟這些年盡心竭力地在為他操心,軒轅昊十分好心地安慰道。
“恩,”四皇子點頭。
“第一步順利。”這是八皇子受到消息后說的話。
雖然一路上柳青青他們緊趕慢趕,到柳家村的時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不過,柳家院子此時還是燈火通明。
屋內(nèi)的人一聽到動靜,就跑了出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疲憊,特別是他二堂哥,柳青柏,明明是個年紀(jì)輕輕的小伙子,此時看起來卻像是個邋遢的中年大叔,臉上卻胡子拉碴,大大的眼袋看著都有些嚇人。
看見柳青青,疲憊的眼睛一亮,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青青,你回來了。”
柳青青點頭,“二堂哥。”
“先進(jìn)去再說吧。”柳全貴看著一大家子人記在院門口,開口說道。
眾人點頭,等到了已經(jīng)擴(kuò)大了不少的堂屋,不過,一大家子人坐在里面就算不擁擠,也沒剩下多少地方。
柳葉氏讓三個孫媳婦去廚房給他們四人張羅吃的,柳全貴拉著他的寶貝孫女,看著柳青青面色紅潤,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精氣神很好,也就放下心來。
“青青啊,昨日你二堂嫂的情況實在危險,我們擔(dān)心會一尸兩命,所以,就讓她在你的房間里生產(chǎn)。”柳全貴想到昨天的情況,那端出來一盆接著一盆的血水,讓他都覺得心驚肉跳。
柳青青點頭,“爺爺,這是應(yīng)該的。”
柳全貴也知道自家孫女不在意這些,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說清楚,可不能因為青青不在意,他們就不急在心里。
“好在菩薩保佑,孩子算是生了下來,這可是你二伯家的長孫,今晚你也累了,一會吃點東西,洗漱一下,好好休息,明日再看你二堂嫂和小侄兒。”至于他的兩個兒子,直接被柳全貴給忽視了,只心疼他的寶貝孫女。
“恩,”柳青青點頭,“我聽爺爺?shù)模嵌蒙┖托殞氃趺礃恿耍俊?br/>
柳青青的問話讓柳全貴的笑容收斂了許多,想到他的小曾孫子,心情很是不好,即使是在災(zāi)荒戰(zhàn)亂那些吃不飽穿不亂的年份,剩下的孩子也比他的小曾孫子要大,身子要好。
而柳青青這個問題,也讓堂屋內(nèi)眾人原本明亮的眼睛暗了下來。
“哎,雖然是被你三大爺救回來了,可兩人到現(xiàn)在都沒醒,你那小侄兒,至今都還沒哭一聲,巴掌那么大點,也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活。”饒是剛強(qiáng)了一輩子的柳全貴,想著他小曾孫子的模樣,就不由得心酸。
坐在他旁邊的柳葉氏已經(jīng)開始掉淚,“真是可憐的孩子,怎么會遭這么大的罪,哪里就有那么狠心的奶奶,她苗氏也嚇得去手。”
到了后面,柳葉氏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來的,“我們家真是到了八輩子的霉,娶了這么一個禍害,老頭子,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苗氏待在家里了。”
一提到苗氏,柳全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掩飾他的厭惡,“好了,大晚上的,你說這些干什么。”
想到苗氏所說的理由還有她做出來的事情,柳青青也是如吞了蒼蠅一般,惡心得不行,但她接著說下去,難堪得只是二房的人,特別是二伯和二堂哥。
“爺爺,奶奶,你們放心,二堂嫂和小侄兒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在沉默的氣氛中,柳青青只能如此干巴巴地安慰道。
至于她那縹緲的氣運能幫忙到什么程度,她真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希望如此吧。”
等到柳青青他們四人都吃了飯,洗漱后,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只是,柳青青沒想到,她回到家的第一個晚上會睡不安穩(wěn)。
天剛蒙蒙亮,守了一晚上的柳青柏,因為事發(fā)到現(xiàn)在都沒有睡過覺,瞇過眼,一雙眼睛里全是血絲,就算是著那個,他還是緊緊盯著床上昏迷著的妻子和一邊瘦小得仿佛隨都會離開的兒子,即使這事已經(jīng)發(fā)生兩天了,他依舊接受不了。
明明之前他還滿心歡喜地等著兒子出生,哪里知道,一轉(zhuǎn)眼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而罪魁禍?zhǔn)走€是他的親娘,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陷入茫然中的柳青柏被細(xì)微的□□驚醒,“三娘,你醒了。”
床上的三娘看著坐在床邊的男子,忍著翻涌的眼淚,“辛苦你了。”
柳青柏連忙搖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你醒來了就好,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
三娘愣愣地看著,也不說話。
“是不是哪里難受?”柳青柏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三娘搖頭,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餓了。”
“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熱,三大爺說你這兩天可能會醒來,”柳青柏高興地說道,在他看來,知道餓,想吃,身體就沒有問題,“奶奶殺了雞,燉了好久,你等著,我給你熱去。”
說完,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他一轉(zhuǎn)頭,三娘的眼淚就不斷往下掉,眼睛依舊不舍地看著柳青柏的背影,能嫁給這個男人,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只是,回想起那些刺耳戳心窩子的話,再側(cè)頭,看著一邊呼吸弱得幾乎不可聞的兒子,她心里明白,這孩子恐怕也不活的。
她原本有多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懷孕的時候有多幸福,如今心里就有多傷痛,伸手輕輕地?fù)崦⒆影櫚桶偷男∧槪瑤I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笑容。
這邊出了房間的柳青柏,匆匆忙忙的去了廚房,這兩日沉重得讓他都喘不過起來的心稍微緩解了些,動作利索地點了火,將雞湯熱到鍋里,等著它漸漸地惹了,冒煙,開了之后,才熄了柴火,盛在碗里,又拿了勺子,端好就走。
柳青柏用腳擠開并沒有關(guān)緊的房間門,“三娘,雞湯,”話還沒說完,臉上憨厚的笑容一僵,大眼睛里全是恐懼,兩手小心翼翼捧著的大瓷碗掉落在地,“砰”的一聲,滾燙的雞湯潑到腳面上他感覺不到一絲熱氣,反而整個人冷得徹骨,從按一雙在他眼前晃動的雙腳看上去,“三娘”
柳青柏凄厲的叫聲驚醒了整個柳家院子的人,睡得正酣的柳青青自然不例外,在被窩里打了個哆嗦,那聲音太過驚心,睡意立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凈,肯定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就著外面朦朧的光,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就跑了過去。
剛到院子,就聽見大伯柳元宵的吼聲,“都愣著干什么,青松,快去請你們?nèi)鬆斶^來。”
而柳青青進(jìn)門,就對上跑出來的柳青松,那一臉的沉重,讓她心頭不好的預(yù)感更加強(qiáng)烈,等到了她以前的房間,就看見她二堂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最重要的是,她脖子上一圈觸目的勒痕。
二堂嫂上吊了?柳青青有些不確定地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只是,為什么?
“青柏,沒事的,會沒事的。”柳元宵大手放在柳青柏的肩上,安慰的話語并沒有多少底氣。
柳青青看過去,只見她家二堂哥整個人都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靠著床邊,雙眼空洞,整個人像是死了一般,看得她都心疼得不行。
柳全貴和柳葉氏兩人沉默地坐在一邊,心情很是不好。
三大爺沒來,誰也不知道三娘到底怎么樣?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在,可本來就危險的她再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結(jié)果肯定是更加的兇多吉少。
眾人都能夠想到這一點,于是,在柳元宵干巴巴地安慰了一下柳青柏之后,誰也沒說話,一時間,整個屋子就只能聽見眾人的呼吸聲,氣氛也因為沉默而慢慢變得沉重起來。
好在,三大爺來得快,一聽到腳步聲,眾人就齊齊地轉(zhuǎn)頭,看著房間門口,然后一雙雙大眼睛又帶著緊張和希翼地盯著給三娘診脈的三大爺。
等到三大爺?shù)氖纸K于松開后,眾人的緊張更甚,“老三,我這孫媳婦怎么樣?還有救沒?”
三大爺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二叔,上吊之事,幸好救得及時,并沒什么影響,青柏媳婦的問題還是她生產(chǎn)時出血太多,虧得太厲害,本來我想著醒來以后,多補補,好好養(yǎng)著,總會好的。”
眾人點頭,這話三大爺之前也對他們說過。
“只是,”原本心里好受了許多的柳家人,在聽到三大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又被提了上來,“如今青柏媳婦子自個兒不想活,那就比二叔你的小曾孫子還要危險。”
這話大多數(shù)人都能聽明白的,一個一心想死的人,就是大夫的醫(yī)術(shù)再高也不管用。
聽了這話后,柳家人臉上都帶著愧疚,“為什么?”柳青柏兩手抓著他媳婦冰涼的右手,“三娘,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你若是去了,我陪你就是,我們一家子在地下也能團(tuán)聚。”
柳家人一個個看著柳青柏,也不知道該如何勸,男人們努力抑制心里的難過,而女人們包括柳葉氏都在不停地擦著眼淚,唯有柳青青,雖然也很感動,可卻弄不明白這二堂哥和二堂嫂到底再想些什么,生命多么貴重,怎么能如此輕易的放棄了。
想到這里,柳青青不由得有些生氣,“二堂哥,你和二堂嫂想死就去死吧,不過,可千萬別說什么一家子團(tuán)聚的話,”常笑翻譯著,柳青青走到床邊,眼睛只看著弱小得不像話的小嬰兒,笨拙卻小心地將他抱了起來,“我的小侄兒可是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上,他可不愿意跟著你們?nèi)ニ溃煤玫亻L大,讀書識字,娶妻生子。”
“青青。”此時若是旁人說話,已經(jīng)傷心欲絕的柳青柏定然是聽不進(jìn)去的,可柳青青不一樣,她在柳青柏心里,跟柳家村的人一樣,是很神奇的存在,“你,你,你是說,他還能活。”
“至少現(xiàn)在還沒死。”柳青青語氣不好地說道:“不過,這跟二堂哥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不是都想拉著他一起去死了嗎?”
“我,”被柳青青這般的諷刺,老實人柳青柏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你什么你,你爺爺我活了這么大的年紀(jì),什么困難絕境沒有遇到過,若是每次都像你這樣拉著全家去死,你都不會出生。”柳全貴也反應(yīng)過來,明白了柳青青的用意,一臉怒氣地吼道。
“爺爺。”柳青柏紅著眼睛叫道,“可是,三娘?”
“我知道二堂嫂現(xiàn)在能聽到我們說話,”柳青青抱著沒什么重量的小寶寶,語氣很是平靜地說道:“我手里抱著的可是你的親骨肉,我不明白你為何會拋棄他?不過,我卻很清楚,如果你死了,小侄兒還活著,我二堂哥是絕不會跟著你去死的,你也不要怨我二堂哥,總不能讓我這可憐的小侄兒沒了親娘又沒了親爹吧。”
柳青柏看看床上躺著的媳婦,又看看柳青青懷里的兒子,臉上糾結(jié)得厲害,原本反駁柳青青的話到了嘴里都沒能說出口。
“若是二堂嫂真的舍得下小侄兒的話,誰也強(qiáng)求不了,只是,我二堂哥是二伯的長子,如今還這么年輕,他最多在你墳前守三年,三年之后,那定是要娶妻的。”柳青青的語氣依舊平靜得很,“那時候,小侄兒才三歲,即使有我們柳家人護(hù)著,二堂嫂,親娘和后娘的差別你應(yīng)該明白的。”
“三大爺,”說完,柳青青看著三大爺,“別管這個自己不想活的,還是多將精力花在小侄兒身上吧。”
柳青青說這么一大堆話的用意,在場的人都明白,三大爺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