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噢——”皇帝慘叫一聲,捂著屁股面色扭曲,卻還是勉強朝著目瞪口呆的姚燕燕擠出一個笑臉。</br> 而那四個侍衛(wèi),早在皇帝摔倒時便很有眼色地轉(zhuǎn)過了身,裝作沒看見陛下儀態(tài)盡失的一幕,顯然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br> 姚燕燕卻是愣愣地站在石臺上,看著皇帝慢吞吞從地上站起來,對著她討好一笑的樣子,忽然鼻頭一酸。想也不想就直接從石臺上飛躍而下,胭脂色的袖擺揚起,如同翩飛的紅色蝶翼。</br> 皇帝看著她從石臺上跳下來,當(dāng)下也顧不得身上疼了,緊張地立刻張開雙臂跑過去,終于將那只蝴蝶接進(jìn)懷里。</br> 一個身體的重量從石臺上撲下來,皇帝憋紅了臉,發(fā)現(xiàn)自己只退后了一步而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頓時松了一口氣。</br> 姚燕燕目光始終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xì)微的表情,也因此,她很快就確定了,這就是她的陛下,沒有變!</br> 一股熱意從心頭騰起又竄上臉龐,姚燕燕鼻頭微紅,大嚎一聲,“陛下啊!你也回來了!太好了嗚嗚嗚……”</br> 皇帝陛下被她這一嚎震得耳朵嗡了一下,但看著愛妃臉上那分外熟悉的表情,他也產(chǎn)生了一種久別重逢的興奮。</br> 兩人激動地看著對方,同時開口道——</br> “你也重生了!”</br> “你也做夢了!”</br> 絲毫沒有注意到彼此話語里有哪里不對勁,兩人注視著對方,忽然抱頭痛哭起來。把一旁的侍衛(wèi)驚了一跳。</br> 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深宮美人,本該儀態(tài)萬千,氣度優(yōu)雅,可是這會兒,就像兩個走失很久突然重逢的孩子一樣,抱在一起就不管不顧地嚎了起來,聲音之大,震得連躲在屋舍里取暖的宮人都忍不住探頭望過來,暗道是誰如此大膽,敢在宮中大肆喧嘩。</br> 一見其中一人身著明黃龍袍,正是他們的皇帝以后,紛紛驚得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片刻后醒過神來,連忙縮著腦袋躲回去,生怕瞧見了皇帝的丑態(tài)會被抓起來治罪。</br> 侍衛(wèi)們對視一眼,悄悄往后縮了縮,假裝自己不存在。</br> 然而皇帝陛下和姚燕燕兩人顯然已進(jìn)入渾然忘我的無上境界,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身在千紅局寬闊的廣場上,兩人哭著哭著,突然一齊笑了起來,那笑聲燦爛又明媚,天真純粹得叫人驚異,仿佛真是兩個未知世事的孩童。</br> 姚燕燕笑著笑著,又皺起了眉頭,埋怨道:“陛下你回來了為何不來找我?人家這幾日過得好苦啊!”</br> 皇帝一聽,立刻心疼地握住佳人冰涼的小手,愧疚道:“是朕錯了,讓愛妃受苦了。”跟著又堅定起來,“愛妃你說,誰欺負(fù)你了,朕讓人打他二十大板!”</br> 姚燕燕憋住笑意,嬌聲道:“陛下您不知道,人家回來以后真是處處受冷落,吃不好也睡不好,屋子只能住一半,連個丫鬟都要與人共用,吃飯還得親自去食齋,晚一步就只能吃些殘羹冷菜……”原本還覺得沒什么,可是越說姚燕燕就覺得越苦,想到前世過的好日子,忍不住又紅了眼睛。</br> 皇帝一聽,心疼得胸腔內(nèi)一抽一抽的,他沒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愛妃竟然受了那么多苦!他握緊了佳人的小手,顫聲道:“愛妃受苦了。”</br> 四人一間屋子沒有丫鬟并且經(jīng)常半夜要起來輪值換崗的侍衛(wèi)們:……</br> 姚燕燕嚶嚶嚶地倒在皇帝懷里,委屈道:“如果只是吃住受點苦,那不算什么,陛下您知道,臣妾出身寒微,向來是能吃苦的。”</br> 皇帝攬著愛妃軟軟的身子,更心疼了,“快別這么說,朕的愛妃是天仙下凡,生來就是該享福的。”</br> 天仙下凡?侍衛(wèi)們瞄一眼姿容艷麗一看就不是善茬兒的姚燕燕,繼續(xù)保持沉默。</br> 聽了皇帝的話,姚燕燕哼哼一聲,又道:“陛下您知道嗎?臣妾沒能去昭德殿與您相會,就是因為有人從中作梗,想要拆散臣妾與陛下。”</br> 皇帝一聽,想起冒名頂替的姚嫣嫣,頓時勃然大怒,同仇敵愾道:“愛妃說得對,朕也是這么想的。”跟著就把昭德殿上發(fā)生之事說了。</br> 姚燕燕聽了,眨了眨眼睛,她是真沒想到姚嫣嫣竟然會偷了她的玉佩,幸好陛下也重生了,否則豈不是要教那個賤蹄子得逞了?這么說來,前世姚嫣嫣肯定也偷了她的玉佩,只是陛下沒去昭德殿,她沒派上用場,后來姚燕燕提前碰見了皇帝,姚嫣嫣自然也就沒有機會。</br> 皇帝摸了摸愛妃凍得冰涼的小臉,寬大的袖擺提起來裹住愛妃的身子,道:“愛妃放心,朕一定不會饒過她,就把她打入大牢關(guān)十年,每天打她二十大板如何?”</br> “每天打二十大板?那豈不是幾天就打死了?”姚燕燕嬌聲提議道:“陛下不如把她貶為最下等的宮女,還要放在臣妾宮里,讓她天天做最粗重的活計,還要天天看著臣妾大富大貴享盡榮華。”</br> 侍衛(wèi)們:讓一個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宦之家嫡女日日受此嗟磨,倒不如將她打死算了。</br> 皇帝聞言,卻嘆息道:“愛妃如此心軟善良,朕實在擔(dān)心你會受人欺騙。”</br> 姚燕燕在皇帝懷里扭了扭,嬌聲道:“臣妾有陛下護著,臣妾不怕。”</br> 侍衛(wèi)們:……</br> “放肆!”正在這時,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原來不知何時,太后的鳳駕已經(jīng)到了,而旁聽了皇帝和姚燕燕后頭的那番對話后,太后越發(fā)覺得這個姚燕燕是個會蠱惑君心的狐媚子,心中對她愈加厭惡起來。</br> 然而太后不知道的是,姚燕燕心中對她的意見也老大了,前世的時候,如果不是太后再三阻擾,陛下早就封她做皇后了,雖說她后來下場不好,但能以皇后的身份殉國,說出去名頭也好聽一點啊!</br> 就在姚燕燕這么想的時候,皇帝忽然朝著坐在鳳駕上的太后一拱手,道:“母后,燕燕是朕心儀之人,朕想封她為后。”</br> 聽了這話,不提太后,其他人的面色也有些古怪,本朝與前朝不同,由于入宮的秀女大多身份卑微,又多不是京城人士,無法肯定其為人品性,所以皇后的人選并不是一開始就定下來的,而是通過層層選拔,一級級晉升或是立了大功的,比方生下皇子。</br> 而那個被皇帝護在身后的女子,的確姿容極美,但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采女,且尚未侍寢,又無任何功勞,看她當(dāng)眾和皇帝摟摟抱抱的樣子,若不是確定入宮的女子皆身世清白,眾人還以為她不是良家女子。這樣貿(mào)貿(mào)然就立為皇后,實在是草率。</br> 太后自然不肯同意,為此還當(dāng)眾訓(xùn)斥了皇帝幾句。皇帝畢竟是皇帝,往日里他行事再荒唐,太后顧及他的顏面,也從未當(dāng)眾給他難堪,可今日之事,她實在難以容忍,為了這樣一個妖妖嬈嬈的女子,皇帝就能當(dāng)眾拔劍殺人,屢次失態(tài),若是叫他將這女子封為皇后,大齊指不定就會變成另一個烽火戲諸侯的西周!</br> 然而面對太后第一次當(dāng)眾責(zé)難,皇帝陛下和姚燕燕兩人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無他,這一幕前世發(fā)生過太多次了,皇帝這么一提,也不過是試探一下,見太后反對也沒覺得意外。他拱手道:“既然母后現(xiàn)在不肯應(yīng)允,那朕日后再提。朕還有事,就先與愛妃回去了。”</br> 太后娘娘又不知道前世之事,見這兩人黏黏糊糊地轉(zhuǎn)身就走,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里,氣得呼吸都有些不暢了,不禁拍著裹了皮毛的扶手連連道:“氣死哀家了!氣死哀家了……”</br> 身邊侍女趕緊給太后拍背順氣。</br> ***</br> 回到了熟悉的紫宸殿,皇帝陛下讓宮人關(guān)了大門,就趕緊與愛妃爬到了龍床上。</br> 鞋子脫掉,帷帳放下,兩人面對面坐在床上,腦袋對腦袋小聲商量起來。</br> 姚燕燕:“陛下啊,三年以后亂軍就要打進(jìn)城了,咱們怎么辦?”</br> 皇帝陛下一臉樂觀,擺手道:“愛妃不必?fù)?dān)心,不過是夢而已,夢都是反的,夢里朕去了蘭梧宮,可這次朕沒有去蘭梧宮啊!”</br> 姚燕燕傻眼了,不由道:“我的傻陛下啊,咱們這是重生,不是做夢啊!”</br> 皇帝疑惑地看她,“何為重生?”</br> 姚燕燕道:“就是讀檔重來。”</br> 皇帝:“何為讀檔重來?”</br> 姚燕燕也不知道“讀檔重來”這個詞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想了想,解釋道:“就是咱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輩子,但是老天爺又給了咱們一輩子,也就是說,前世亂軍沖入皇宮,咱們被砍死之事都是真的!”</br> 皇帝聞言,臉色一變,眼睛就紅了。</br> 姚燕燕正想安慰他不要怕,咱們重生了,肯定能逆襲變成人生贏家,忽然聽見皇帝喃喃道:“怎么能是真的呢?那愛妃不是很痛?”</br> 皇帝捂著心口,只要一想到愛妃真的被砍死了,就心疼得難以自已。</br> 姚燕燕明白了,臉上一紅,擺手道:“不疼的我都忘了,關(guān)鍵是好日子過不了兩年了,咱們要怎么辦?”</br> 皇帝陛下攥緊雙拳,堅定無比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愛妃咱們卷東西跑吧!”</br> 姚燕燕:……</br> 陛下你是皇帝啊!怎么這么沒有出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