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第 125 章
老人見這夫妻倆不似平頭百姓,面上緩和了幾分,道“這位夫人,這是老夫家事,還請您不要過問。”</br> 姚燕燕不急不緩道“老先生都要當(dāng)街殺人了,我怎么就不能管早在五月初,陛下就下令,不準(zhǔn)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強迫女子浸豬籠、上吊等等,否則視同謀殺,老先生既然是個大夫,必定是識字的,想來不會不識得這條政令。不過就算老先生當(dāng)真不識字,也不妨礙官差將您捉拿定罪。”</br> “你”老人氣急,正要再說話,又聽眼前這女子道“再者,令愛方才都說了,醫(yī)者眼里只有病情輕重,沒有男女之入分,按老先生的說法,令愛只是在治傷時碰了那男人的身體便要嫁給他,那老先生你行醫(yī)多年,如今豈非已妻妾成群”</br> “荒謬,老夫是男子,豈能與女子相比”老人反駁道。</br> 姚燕燕便笑了,“既如此,令愛治療的又不是個被女子碰了一下就非得尋死覓活以身相許的貞潔烈男,老先生又何必非逼著令愛下嫁”</br> 老人氣道“你簡直是強詞奪理”</br> 姚燕燕嗤笑,“我若當(dāng)真是強詞奪理,先生又何必惱怒我若當(dāng)真不講道理,此刻早已令身邊侍衛(wèi)將老先生捉拿到衙門去了,又哪里會在這里耗費口舌”姚燕燕覺得自己現(xiàn)在脾氣已經(jīng)很好了,也已經(jīng)很講道理了,若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在有權(quán)有勢的情形下,早就一拳頭將老人打趴下,然后拉著他女兒趾高氣揚地走了,哪里還會在這里跟他說這許多廢話</br> 皇帝陛下見姚燕燕幾句話就將那老頭氣得說不出來的樣子,笑道“娘子說得對,像這種當(dāng)街藐視律法,堂而皇之說要謀害女兒的人,早該抓進衙門打個幾十大板,他才能長記性。”</br> 他看了一眼那被老人拉著的小姑娘,瞧著才十六的模樣,而那老人的年紀(jì),明顯已上了六十,便對姚燕燕說了一句,“娘子你看,這老人年歲這般大了,卻有個年方二八的女兒,說不定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br> 姚燕燕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那父女倆,點頭道“方才還真沒想到這層,夫君你說得有道理啊”</br> 他們自覺說話聲并不大,卻還是叫那老人聽見了,老頭子氣得嘴巴都哆嗦了起來,看著他們的目光像是在看兩個不可言喻的怪物。</br> 他放開女兒,抬起手指就要指向那對說話難聽的年輕夫婦,下一刻,卻見護在那兩人身邊的侍衛(wèi)走上前,用套在劍鞘中的長劍將他的手按下,面色冷淡道“不許對我家老爺和夫人無禮”</br> 見到這些人竟然還帶著兵器,老人瑟縮了一下,圍觀百姓也不敢再大聲說話了,這種特制的刀劍跟平頭百姓用的菜刀鐮刀可不同,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用得起的。</br> 意識到這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老人沒敢再說話,只是面色更加差了。</br> 姚燕燕道“老先生,如今的世道和從前不同了,你女兒能不辭辛苦去救治一個陌生男子,說明其醫(yī)術(shù)不俗、心地良善,這樣一個好女兒,你不好好珍惜,反而因為一點世俗陳見就要將她害死,你不覺得良心有愧”</br> 皇帝陛下附和道“我家娘子說得對,如今世道和以前不同了,女子也可走出家門干出一番事業(yè),即便你是她父親,也不能將其禁錮在家中,這是犯法的”</br> 那被老人拉著的少女聽了這番話,感激地看了兩人一眼,才對老人道“爹,你都聽到了,女兒已經(jīng)大了,女兒想要走出家門,行醫(yī)救人,醫(yī)者眼中無男女,女兒絕不會做出任何有辱門風(fēng)之事求爹爹成全”</br> 說著便跪了下去。</br> 那名被少女救下的男子也幫著懇求道“老伯,郁姑娘善良淳樸,她救我只是出自醫(yī)者之心,她只是為我治病療傷,絕無半分逾越之舉,我對郁姑娘也是感激涕零,絕無半點輕薄之意,還請老伯不要責(zé)怪郁姑娘”</br> 圍觀百姓也有人勸道“是啊如今世道不同了,我要養(yǎng)了這么好的姑娘,做夢都得笑醒。”</br> “自己親生的女兒,怎么忍心下手郁大夫你說這話也太狠心了”</br> “郁姑娘人多好,郁大夫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像這樣的好姑娘,將來媒婆說不定要把你家門檻踏破,還愁找不到婆家”</br> 聽著周圍人的話,老人的面色漸漸和緩下來,卻還是沒有半分笑意,眼見女兒期盼地看著他,他一拂袖,轉(zhuǎn)身就走了。</br> 姚燕燕和陛下嘀咕道“這老頭是被咱們給氣走了”</br> 皇帝陛下點頭道“看他那樣子,應(yīng)該不會再逼著女兒去死了吧”</br> 小元宵坐在他懷里,難得激動地聳動了兩下,小小的身子拔高了一些,張開還沒有長牙的嘴巴,“咿咿呀呀”地叫了幾聲。</br> 皇帝陛下這會兒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套路,對著小元宵道“咱們元宵真聰明啊什么都懂。”</br> 元宵得了回應(yīng),便又矜持冷靜地坐了回去。只是一對黑葡萄似的眼睛,還盯著那少女瞧。</br> 那少女看了一會兒父親離開的背影,便轉(zhuǎn)身走到皇帝陛下和姚燕燕面前,行了一禮,“多謝兩位貴人相助。”</br> 姚燕燕點頭,一臉行俠仗義的正氣,“郁姑娘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br> 皇帝陛下奇怪地看了一眼姚燕燕,一時接不上她這句話。</br> 那少女聞言,笑了一下,她生得貌美,又是在最好的年紀(jì),這一笑似一朵灼灼綻放的芙蕖花,即便算不上絕色,也足夠叫人難忘了。她道“小女子郁宜歡,不知貴府在何處,若有機會,小女子一定登門答謝。”</br> 朱其羽是男子,她不好直接對著人又說又笑,擔(dān)心又會有人說閑話,因此只好面朝著姚燕燕。</br> 但這在皇帝陛下看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眼見這生得年輕、又勉強算是貌美的女子對著自己這樣年輕英俊的男子視而不見,卻對自家娘子獻媚討好,還想要找上門去,頓時就不高興了。他道“寒舍離此地甚遠(yuǎn),怕是姑娘到不了。”</br> 郁宜歡道“無妨,我自幼時便跟著爹爹四處游走、醫(yī)治病患,即便是一個月路程的地方也去過。再過幾日,我便要跟隨商隊外出行醫(yī)了,興許能經(jīng)過貴府。”</br> 這人怎么就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呢皇帝陛下有些不耐煩,說道“不必了,我與娘子還有事要忙,這就告辭了。”說著,便拉著不明所以的姚燕燕走了。見姚燕燕走出幾步遠(yuǎn)還回頭去看那郁宜歡,他就更不高興了。</br> 兩人找了間茶樓,在二樓靠欄桿的地方坐下。茶樓大堂處設(shè)了個小臺,上面坐了個說書先生,正拍板子說故事。</br> 他們坐的這地方,剛好正對著樓下的說書先生,不受大堂其他人打擾,還能聽清說書人講的故事、看清他面上神色,可謂是極好的位置了。</br> 不過兩人都對說書先生的故事不感興趣,倒是坐在皇帝陛下懷里的小元宵動了動小身子,朝著那說書先生看了過去。</br> 侍衛(wèi)們則圍著他們坐在附近,又從店伙計那里接過茶水點心,檢查后確認(rèn)沒有問題后,才端到二人面前。</br> 姚燕燕對皇帝陛下道“陛下你覺得郁宜歡怎么樣”</br> 在此刻的皇帝陛下眼里,那郁宜歡就是另一個蘭夢詩,眼見自家娘子對那郁宜歡果然起了興趣,皇帝陛下心生不滿,開口道“又矮又弱又丑。”</br> 姚燕燕</br> 陛下我不是在考驗?zāi)惆。憧梢圆槐厝绱诵⌒牡摹?lt;/br> 以為陛下的求生欲又不合時宜地發(fā)作了,姚燕燕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郁宜歡心地善良,醫(yī)術(shù)又不錯,陛下你覺得她是個可收攏的人才嗎”</br> 一聽姚燕燕提起的是正經(jīng)事,皇帝陛下的神情便嚴(yán)肅了起來,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也被壓了下去,“娘子想做甚”</br> 姚燕燕道“前些日子一心先生不是說要多培養(yǎng)一些軍醫(yī)嘛,我覺得郁宜歡就很合適。她還說過她常陪著父親外出行醫(yī),多遠(yuǎn)的地方都去過,肯定也是個不怕吃苦的。”</br> 皇帝陛下有些猶豫,“她一個女子,把她送入軍營中,會不會”</br> 姚燕燕笑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要是有這樣一個美貌女子留在軍營之中,那些兒郎還不得跟打了雞血似的天天都干勁十足戰(zhàn)場之上若是有人受傷,有女大夫在,也能更細(xì)心周全些。說不準(zhǔn)啊,那些兒郎們看見給自己醫(yī)治的是個女大夫,求生的意志也能更強呢”</br> 姚燕燕這段話里說了好些個皇帝陛下從未聽過的詞兒,但全連起來,皇帝陛下卻能明白其中意思,他考慮了一下,覺得這法子可行,便小聲和她商量了起來。</br> 而這時候,樓下說書先生正講到精彩部分。</br> “話說那俠客唐枕進到這客棧當(dāng)中,便覺處處透著古怪。連那店伙計呈上來的飯食,也散發(fā)著不祥之氣。唐枕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趁夜半之時起身查探你們可知,那唐枕潛入客棧灶房,揭開鍋灶之時,他看見了什么”</br> 劇情正講到精彩之處,大堂所有聽客屏息凝神,坐在父皇懷里的小元宵也支起了耳朵,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說書先生看,他頭上已經(jīng)長出了細(xì)細(xì)的毛發(fā)的,渾身穿的紅通通的,頭上還帶了頂小紅帽,玉雪可愛。</br> “唐枕看見,那鍋灶里,竟是人體的殘骸原來那客棧的葷食,竟全是用過路客人的尸體做的”</br> “嘶”茶樓中發(fā)出一陣陣抽氣聲,大堂上還有人面露恐懼之色。</br> 小元宵身子不動了,瞪大了眼睛。</br> “唐枕瞧見那些過路人枉死的尸身,默然片刻,心中痛斥了一番這黑店主人,又在灶房中搜尋起來,這回,他看見了角落里一壇壇酒水,你們猜,那泡酒的是何物”</br> 木板一拍,說書先生用驚駭?shù)恼Z氣高聲道“那酒水里泡著的,竟是一個個手腳俱全的小娃娃,俱是不到一歲的小娃娃這黑店將這些小娃娃活生生塞入壇中,泡成酒水,當(dāng)真狠辣可怖”</br> 這話音剛落,沒等聽客們反應(yīng)過來,茶樓之中忽然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嬰兒啼哭聲,直把眾人嚇了一跳。</br> 那說書先生也被嚇得一哆嗦,啪的一下就從座椅上滑了下來。</br> “難道是那書里娃娃的冤魂出來了”</br> 這話一出,茶樓眾人紛紛色變,兩腿戰(zhàn)戰(zhàn)爭先恐后地從茶樓中逃了出去。茶樓掌柜和店伙計不停喊那是小娃娃被嚇哭了,卻根本沒人聽,攔也攔不住,不過短短數(shù)息,茶樓里的客人就跑了大半。</br> 而此時,包下茶樓二層的皇帝陛下,驚訝地看著一邊哭一邊不住朝他懷里拱的小元宵,對著姚燕燕道“他怎么了”</br> 小家伙很少會哭,因此姚燕燕也沒什么經(jīng)驗,見小元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雖不明所以,卻還是起身坐到陛下身邊幫著哄了起來,“元宵乖啊,不哭不哭,爹娘在呢,不怕不怕”</br> 小家伙也不知聽沒聽見,哭聲漸漸弱了下去,卻還是一個勁地往父親懷里拱,只恨不得扒開父親的衣服鉆進去。</br> 夫妻倆面面相覷,最后只能松了陛下的衣服,讓小元宵裹在他爹的衣服里面,才勉強把這小家伙哄好了。</br> 看著肚子大了一圈,衣領(lǐng)處松松垮垮露出小元宵發(fā)頂?shù)幕实郾菹拢ρ嘌嗳滩蛔∠胄Α!氨菹履愫孟駪烟グ嗽掳 ?lt;/br> 皇帝陛下哼了一聲,“朕要是能生就好了,再生十個八個,煩死你。”不過低頭看著扒著他衣服不放的小元宵,皇帝陛下又有點擔(dān)心,“元宵方才哭什么”</br> 姚燕燕也不知道,“興許出來太久,想回去了吧”</br> 兩人也只能想到這個原因了,離開茶樓時,侍衛(wèi)去付賬,兩人就只盯著小元宵看,自然也就忽略了掌柜和店伙計欲言又止的模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