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 121 章
姚燕燕待在飛鸞宮里坐月子,關于外頭的情況只能靠下人們一張嘴來了解,高竹子報喜不報憂,只說了陛下要立后立儲,卻沒說朝臣們推舉皇貴妃為后,但奏請陛下暫緩立儲一事。這還是元宵宴結束后,陛下來她宮里說了,姚燕燕才知道的。</br> 陛下當時坐在床邊,說起這事兒時一臉的不高興,“這些臣子,事兒真是多,這江山是朕的,何時立儲、如何立儲不都該由朕說了算他們竟然還敢阻撓”</br> 姚燕燕就問道“那他們?yōu)楹巫钃稀?lt;/br> “他們說元宵還太小了,立儲一事要等小元宵過了三歲再說。”皇帝陛下說著,伸手戳了下小元宵的臉,小元宵躺在愛妃懷里,瞇著眼睛一動不動,他也不覺無趣,繼續(xù)一下又一下戳著,邊戳邊道“那些臣子,一個個嘴上一套一套的,其實朕知道,他們就是怕小元宵夭折了”</br> 說著,皇帝陛下冷冷哼了一聲,“朕與愛妃的兒子,生在元宵這一日,注定是要圓滿長壽的,他們那些人,都是咸吃蘿卜淡操心,朕看他們就是太閑了”</br> 姚燕燕忍不住笑了,“那陛下是怎么決定的”</br> 皇帝陛下湊過去攬住愛妃,跟她商量道“愛妃,朕覺得立后儀式必須舉行,但是立儲儀式,還是可以拖個兩三年的。”見愛妃面露疑惑,他連忙解釋道“愛妃你別急,朕已經立小元宵為太子了,只是把立儲儀式拖一拖而已。”</br> 姚燕燕奇怪道“既然如此,為何不一起舉行”</br> 皇帝陛下尷尬地撓了撓頭,說道“戶部那邊給朕看了單子,說是一再節(jié)儉,立儲儀式也要花費足足五萬兩銀子,雖說去年也掙了不少錢,但要養(yǎng)兵、賑災、推廣水車、還要給收容難民,囤積糧草、建興文館好多好多地方要花錢,朕想來想去,只能暫且委屈咱們小元宵了。”</br> 姚燕燕想了想,問道“那立后儀式要花多少錢”</br> 皇帝陛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倒也沒隱瞞,說道“戶部尚書說當年太后被立為皇后時,儀式上花費了五十萬兩,不過那時候不是底下人貪污嘛,如今那些蠹蟲都被抓出來了,估摸著只要十五萬兩就行了。”</br> 姚燕燕注意到了,皇帝陛下說起立儲儀式時,說的是“足足五萬兩”,說起立后儀式時,說的是“只要十五萬兩”,明明后者比前者多了十萬兩,在皇帝陛下眼里,好似占到了便宜一樣。</br> 姚燕燕想到如今國內到處都要用錢,便道“不如將立后儀式一并延緩吧臣妾現(xiàn)在已經不在意這些虛禮了。”</br> 皇帝陛下立刻搖頭,“這怎么行朕都下旨說了,若是推遲了,叫百姓怎么看你”</br> 姚燕燕聽了這話就笑了,“陛下,百姓只要能吃飽穿暖就已經很滿足了,他們哪里會看臣妾的笑話與其將這些錢用在華而不實的儀式上,不如拿出來多買些糧草。再說了”她空出一只手抓住陛下的胳膊,“只要臣妾把陛下牢牢抓在手里,還怕立后儀式會跑了不成”</br> 這樣獨占欲極強的話,皇帝陛下聽了卻很高興。他十分感動,然后拒絕了愛妃推遲立后儀式的提議,“燕燕你忘了,咱們還沒有大婚呢立后儀式和大婚一并進行,這錢不能省”</br> 姚燕燕微微一愣,是了,她想起來了,去年他們在酒樓里成親時,陛下就說過,要在宮里再成一次親,如此一來,他們就是真正名正言順的夫妻,即便是將來死去,也會被葬在同一個地方,骨灰埋葬在一處,永永遠遠都不會分開。</br> 姚燕燕的雙目漸漸變得溫柔又明亮,也忘了要省錢的事兒了,她把孩子放進搖籃里,坐在床上跟陛下一起商量起大婚儀式來。</br> 兩人自顧自地商量著,完全把小寶寶忘到了一邊。</br> 小元宵靜靜躺在搖籃里,瞇著眼睛打了個滿滿奶氣的哈欠,又沉沉睡了過去。</br> 陛下將要大婚、并冊立皇后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飛向了全國。</br> 各個州縣中負責宣告消息的官差騎著馬兒、敲著銅鑼,從城鎮(zhèn)村縣當中緩緩走過,并將“帝后大婚、普天同慶、大赦天下”的消息宣之于眾,每家每戶都弄了條紅帶子系在門前,既有慶賀帝后大婚,也有沾些喜氣的意思。</br> 馮家娘子剛剛將一條細細的紅布系在大門門環(huán)上,就聽見兒子嗚嗚哭泣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過來。</br> 她連忙邁出門檻,身影在門前被用籬笆圍起來的幾畝田地上穿過,就瞧見兒子渾身臟兮兮的,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慢吞吞地往家里走。</br> 馮娘子幾步過去,蹲在兒子面前給他擦了擦小臉,見他身上滿是污泥,胸口上還有幾個小小的腳印,一看就是被別的孩子給欺負了,馮娘子連忙問道“小寶,是誰欺負你快跟娘說”</br> 馮小寶哭著道“娘,是隔壁的李二狗子和他的跟班”</br> 馮娘子有些生氣,“這些孩子,怎么能隨便欺負人呢”她拉著馮小寶往隔壁走,說道“娘帶你去討回公道”</br> 馮娘子自覺是占理的一邊,她家兒子被人給欺負了,她帶著兒子上門去說理總歸是沒錯的,奈何那家人十分護犢子,就是不肯承認李二狗子帶著人欺負了她家小寶。不止如此,那李二狗子還帶著一幫孩子再旁邊囂張地扮鬼臉,被馮娘子瞪了一眼后竟還敢朝著他們扔石頭</br> “你們瞧瞧有大人在都敢這么囂張,說他沒欺負小寶誰信啊”</br> 馮娘子這話剛落下,那家人還沒反應,李二狗子便叫囂道“俺爹娘說了,你們是逃難來的吳國人,不是我們李家村的人你們滾出我們李家村”</br> 旁邊幾個孩子跟著附和,“滾出我們李家村”</br> 那家大人就站在旁邊冷眼看著,明顯也是這個意思。馮小寶害怕地往他娘身后縮了縮,哭得更大聲了。</br> 馮娘子又氣又急,忍不住去捉李二狗子的手,想叫他給自家孩子道歉,還沒碰到呢,就被那家婦人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br> “好不要臉小孩子間打鬧玩耍罷了,大白天的她竟然要打我家孩子,鄉(xiāng)親們可得來評評理啊我早就說了,這些吳國人跟咱們村就不是一路的”</br> 這處熱熱鬧鬧的,吸引了不少人來圍觀。大多是站在李家那一邊的,而跟馮娘子一起被分到這李家村的吳國人,聽到動靜也都趕了過來,幫忙扶起馮娘子,同他們說理。</br> 誰知人越多,這事兒就越攪合不清眾人說著說著,言辭激烈起來,竟還有人動起了手。</br> 這下子可就亂套了,馮娘子一邊護住自家嗚嗚大哭的孩子,一邊勸說鄉(xiāng)親們不要打起來,男人們的相互唾罵聲,婦人尖細的聲音,和孩子的哭聲等等混在一處,遠遠傳了開去。</br> 剛巧今個兒縣令大人下來巡查,李家村的村長正殷勤地領著縣令大人往里走,打算讓縣令大人看看自己的業(yè)績呢,結果兩人才進村走了幾步,遠遠就瞧見田地旁一群人打了起來。</br> 村長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立刻上前大聲斥責道“住手統(tǒng)統(tǒng)住手縣令大人來了”</br> 一句“縣令大人”頓時讓眾人清醒了過來。</br> 不久后,新任的趙縣令被人恭恭敬敬地請到村長家堂屋中坐下,方才打起來的那些人則一個個蔫頭耷腦地站著。</br> 這位趙縣令是幾個月前才上任的,他便是當時和李數(shù)一起入了殿試的那名貢士。當時他太過緊張,殿試的成績不高,好在也得了個進士出身,別個兒年歲上了三十的進士都能取得一位美嬌娘,他卻沒人看得上,不過他也并不感到沮喪,能考中進士,已經叫他欣喜若狂了。</br> 跟李數(shù)這樣只是外放出去歷練一年就被召回京城的人不同,趙縣令估摸自己要在這個位置上再坐兩年,才能得到晉升的機會。他第一次當官,但辦事勤勤懇懇,不時就下來巡查,今個兒剛好巡到了李家村,沒想到遇到了這個事兒。</br> 他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就命李二狗子和那幾個孩子給馮小寶道歉,又將打起來的人各罰了兩棍子,在縣令這樣的大人物跟前,這些村民不敢撒謊更不敢敷衍,一一照辦。</br> 待村民的情緒都穩(wěn)定下來,趙縣令便道“陛下下令,但凡是加入我齊國籍者,不論他從前是什么身份,現(xiàn)在都是我齊國人,你們不可再借此搬弄是非。”這句話是對那些挑事的人也是對整個李家村說的。話畢,他看向馮娘子等人,說道“上頭已經下令,但凡入了齊國籍,日后就須得著齊國服、說齊國話,再過兩天,本官就命人將告示貼出來,你們既然已經是齊國人,日后就不要再著吳國服飾了。”</br> 馮娘子等人羞愧地垂下了頭。</br> 又過了幾日,馮易從軍伍中回來,手里提著兩包糖鹽,還有五斤米面。</br> 馮娘子見他回來高興,卻又嘆了口氣,道“你買米面也就罷了,買那包糖作甚糖多貴啊”</br> 馮易笑道“陛下和皇后大婚,軍中人人放了三天假,這糖是軍中發(fā)的,不費錢。”</br> “真的”馮娘子聞言,驚喜地笑了出來,又道“你們爺倆等著,我去給你們煮碗糖水喝。”</br> 馮小寶聽見有糖水喝,高興地跳了起來。</br> 馮易注意到他們母子身上穿著的都是齊國的服飾,問她原來的衣裳呢</br> 馮娘子便道“這就是用原來的衣裳改的,你的那幾件我也給你改了。”她說著,便提了那天小寶被欺負的事兒,眼見男人要發(fā)怒,她連忙按住他,說道“你別去,縣令大人已經為咱家主持公道了。縣令是一位好官,村長人也好,當初咱們剛來李家村的時候,不就是村長空出屋子讓咱們暫住還找人幫咱家蓋房子,咱們不能給人家添麻煩。”說著,又將縣令最后對他們說的那番話告訴了自家男人。</br> 她道“孩子他爹,我覺得這樣很好。咱們既然是齊國人了,就不能再念著吳國了,這村里有些人因為咱們曾是吳國人就看不上咱們,大概也有咱們整日穿著吳國服的緣故。”她認真地看著自家男人,繼續(xù)道“孩子他爹,我想帶著孩子融入這里,咱家要里里外外都做一個齊國人。”</br> 陛下大婚并冊立皇后的圣旨下了以后,各部就迅速籌備了起來。</br> 這可是僅遜于皇帝登基大典的重要儀式,半點都馬虎不得。</br> 京中剛剛過了年,本就還處于熱鬧喜慶的氛圍中,在加上太子誕生、陛下大婚一事,估摸這喜氣還要延續(xù)個大半年。</br> 御書房里,封元稟報道“陛下,自從讓吳國人移俗易服的政令下達以后,國內收容的吳國人與當?shù)匕傩眨秃苌僭倨饹_突了。”</br> 皇帝陛下點點頭,“看來這事兒卓有成效,以后收容難民也要這么辦。”</br> 封元點頭,又說起李數(shù)和他夫人弄出了提純蔗糖的法子,產出的蔗糖比以往更甜更白,如今已經運出海外販賣,往吳國和陳國也銷去不少,約莫再過陣子,又能有大筆進賬。</br> 皇帝陛下現(xiàn)在一聽到有錢進賬就高興,提了要賞賜李數(shù)和周晚香后,君臣又在御書房中呆了一兩個時辰,眼見天黑下來,便告辭離開了。</br> 皇帝陛下便回了飛鸞宮。</br> 姚燕燕如今已出了月子,封后大典定好了在十天后舉行。皇帝陛下回到飛鸞宮時,見愛妃去了慈和宮沒回來,他也不在意,繼續(xù)往里走,去逗弄小元宵。</br> 一個月過去,小元宵的五官漸漸長開了,皮膚也白嫩了許多,眼睛比之前還睜大了一些,瞧著越發(fā)可人了。</br> 不過這沉悶的性子,卻與他們夫妻倆半點不同,若不是陛下親眼看著這孩子從愛妃肚子里出來,他還真會以為這孩子被人掉包了。</br> 飛鸞宮里溫暖如春,小元宵只穿著兩層小衣裳,躺在自己的搖籃里,無論身邊侍女和奶娘怎么逗他,他都瞇著眼睛一動不動,本來頭上就沒幾根毛,這副樣子便更像是老僧入定了。</br> 皇帝陛下擺手揮退奶娘和侍女,自己將小元宵從搖籃里抱出來。</br> 突然被抱起來,小元宵也只是動了動小腦袋,隨后就沒有半點反應了。</br> 皇帝陛下見他這樣子,忽然有些擔心,自言自語道“這孩子這么呆,該不會被人拐了也不吱一聲兒吧”</br> 他一心想要小元宵給點特殊的反應,哭一哭也是好的,然而嘗試了好多次,都以失敗告終。</br> “這孩子不會是個傻的吧”皇帝陛下有些擔心,他把小元宵放在床上,讓他坐著,誰料這月份兒的小孩子連坐也不會,他擺著小元宵的手腳讓他坐好后,小元宵竟面朝下倒在了床上,幸好床褥柔軟,否則非得把額頭給磕紅了。</br> 皇帝陛下連忙把小元宵抱起來,左右看了看,見愛妃還沒回來,松了口氣。</br> 他一手托著小元宵屁股,一手托著小元宵脖頸和脊背,忍不住嘲笑了一下,“連坐也不會坐,難道朕真的生了個傻兒子”</br> 他這么說著,就看見小元宵抿緊了嘴巴,一雙烏黑的眼睛盯著他,小眉頭微微擰著,一副十分正經十分嚴肅的模樣。</br> 皇帝陛下驚了,莫非這孩子聽懂了他的話</br> 下一刻,忽覺手上一熱。</br> 皇帝陛下僵硬地低下頭,對著手里一灘黃色東西,陷入了沉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