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孟婆湯,喝下去,就能忘卻前塵,無牽無掛前往來世……”</br> “不識好歹!竟將我辛苦熬成的湯灑出大半……”</br> 姚燕燕只覺得有一柄重錘砸在了頭上,腦子里轟隆作響,身體像是被重物托著不住往下墜……</br> 眼前光影亂閃,像是一段段畫面飛速從面前掠過,她意識昏沉無法自控,身體也越來越沉,最終跌入一片黑暗之中……</br> ***</br> 正宇四年冬,臘月初七。</br> 大雪接連下了兩天,可算是放晴了。</br> 藏秀閣一眾采女們,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成五列,她們?nèi)巳硕即┲粯拥娜鲢y花錦繡襖裙,樣式看著有些臃腫,但新進宮的采女們個個都是二八年華,眉目秀美人比花嬌,瞧著也是賞心悅目。</br> 此時此刻,這些采女們不論是什么性情,全都低眉順眼地聆聽著吳女官的教誨。</br> 吳女官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人,專為教導(dǎo)藏秀閣一眾采女而來,交代了一番兩日后前往昭德殿需要注意的言行舉止后,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叫她們回去,忽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br> 此次進宮參選的秀女一共五百三十六人,經(jīng)過層層選拔,剔除掉體弱多病、形貌不端等等不符合條件之人,剩下充實藏秀閣的,尚有一百余人,這中選的一百余人全部晉為八品采女,在藏秀閣當(dāng)中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教導(dǎo)后,便能參與兩日后昭德殿的最后選拔。若是選拔不中,則須在宮中當(dāng)差兩年,才能遣返回去。</br> 本朝為防后戚攬權(quán),自□□時便定下規(guī)矩,后宮嬪妃必須從五品以下官員及平民之家選出,即便后宮嬪妃再受寵,其家人也至多領(lǐng)個只拿俸祿的虛銜,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叫這些家境普通的秀女們趨之若鶩了。</br> 吳女官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并不是她耐心將眼前諸人都數(shù)了一遍,而是因為少了的那個人,容貌實在太過出挑。</br> 吳女官入宮當(dāng)差二十年,什么樣的人間姝麗沒見過?可那個出身五品小官家的采女,其容顏之綺麗艷美實屬罕見,虧得她年紀小,若是大幾歲,再長開些,只怕滿城牡丹盡皆綻放,都不及她容色傾城。</br> 這樣的美貌,哪個有眼色的宮人不巴結(jié)著?只盼著她日后得寵時,能念在往日情分上,提攜一二。</br> 想到此處,吳女官便問了一句,“小姚采女呢?”</br> 聽她問起,采女當(dāng)中有幾個與姚燕燕相熟的,便都露出了厭煩之色。片刻后,才有一名采女出列,柔聲道:“稟女官,燕兒她身體不適,還在屋里休息。已經(jīng)告過假了。”</br> 吳女官看了一眼名冊,略略頷首,而后道:“兩日后的選拔,是關(guān)系到你們一生的大事,切莫輕慢。”</br> “我等明白。”眾采女齊齊福身,目送吳女官離開藏秀閣之后,采女們挺直的腰桿便松泛了些,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說話。</br> 而方才站出來給姚燕燕說話的采女,身邊聚集的人最多。</br> 她生著一張鵝蛋臉,容貌不俗,舉止嫻雅,眼神與目光都無比溫柔,在其他采女、尤其是那些出身較低的人看來,便是實打?qū)嵉拿T淑女,因此有很多采女樂意與她交好。</br> 一名采女知道她要立刻去看望姚燕燕,便有些不忿道:“嫣兒,你脾氣也太好了,姚燕燕那樣對你,就算她是你妹妹,你也仁至義盡了。”</br> 她說話聲音實在大,藏秀閣中其他采女都聽見了,不由詫異地往那邊看去,沒有想到那個盛氣凌人到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姚燕燕,與這溫柔嫻雅的姚嫣嫣竟然是親姐妹!</br> 這兩人除了名字像外,長相與性情可是沒有半點相似啊!</br> 當(dāng)下就有人好奇地問了。</br> 姚嫣嫣被眾人好奇的目光圍繞著,便有些為難道:“其實,她是我庶妹,她生母是我爹從外面帶回來的。”</br> 一開始出聲的那位采女便道:“嫣兒你實在太心善了,何必好心替她遮掩?”她扭過頭,大聲對其他人道:“我跟你們說呀,姚燕燕她娘其實是從秦樓楚館里出來的!”</br> 嘶!眾人皆吃了一驚,竟是那種腌臜地方!</br> 姚嫣嫣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一邊去捂那采女的嘴,一邊道:“楠兒快別說。”</br> 宋楠兒退開幾步,道:“要不是姚燕燕想害你,結(jié)果弄巧成拙自己跌水里感染了風(fēng)寒,怎么會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我看是她活該。今日告假的又不止她一個,偏偏吳女官只想起她,實在偏心。”</br> 原來如此。聽完宋楠兒的這番話,眾人看向姚嫣嫣的目光里不由帶上了幾分同情與敬佩。同情的是她要與一個妓子的女兒互稱姐妹,敬佩的是姚嫣嫣品性果真純良,連差點被推下水都能忍,還要去探望那個惡毒的姚燕燕。</br> 對上眾人的目光,姚嫣嫣立刻解釋道:“大家誤會了,那日是楠兒看錯了,其實燕兒沒有推我,是我……是我自己險些落水,她為了拉我,才失足掉入水中的。”</br> 宋楠兒恨鐵不成鋼道:“嫣兒,你還在幫她說好話!”</br> 姚嫣嫣溫柔無比地笑,拉著她道:“好楠兒,跟我一道回去吧!”</br> 宋楠兒被拉走了,走時還憤憤不平地嘀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眾人沒聽清。</br> 姚燕燕容貌太盛,又是五品官員的女兒,在她們這些大部分出身平民之家的采女看來,實在是身份高貴,而她平日里又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就算是同樣出身官宦之家的采女,也少有敢和她直接對上的。因此不管表面上如何,暗地里大家都有些怵這位官家千金。</br> 只是今日聽了姚嫣嫣和宋楠兒的一番對話,大家心里對姚燕燕的看法不約而同地改變了。</br> “沒想到她生母竟然是那種人,平日里真是看不出來……”</br> “早就猜到了,瞧那狐媚子的長相,就不像是官宦世家的正經(jīng)千金。”</br> “我看姚嫣嫣才當(dāng)?shù)蒙险嬲拿T淑女……”</br> 姚嫣嫣和宋楠兒一起走出藏秀閣,即使走得遠了些,也能隱隱聽到后頭采女們的議論聲,她抬起袖子,遮住嘴角那點笑意,才對宋楠兒道:“燕兒這會兒約莫已經(jīng)醒了。咱們過去看看吧!”</br> 宋楠兒憋著氣,跟著她一起過去了。</br> 藏秀閣是平日里眾采女接受教導(dǎo)的地方,她們的住處是在距離藏秀閣幾十步遠的薈萃院。</br> 薈萃院中有好幾棟兩層小樓,每棟小樓當(dāng)中有八間廂房,一間廂房配一名使喚的宮女,姚家姐妹住的自然是同一間。</br> 兩人走進廂房時,就瞧見一名身著青色衣裳的宮女正跪在床前給姚燕燕擦臉。</br> 宋楠兒哼了一聲,不滿道:“明明也是你的丫鬟,卻不見人家這么殷勤過。”</br> 那宮女聽見后頭的說話聲,連忙回過身來,朝著兩人行了一禮。</br> 姚嫣嫣溫柔道:“燕兒她怎么樣了?”</br> 宮女道:“回采女,燒剛退,現(xiàn)下還未醒。”</br> 姚嫣嫣兩人上前,看見胭脂色芙蓉錦被下躺著的姚燕燕時,不由露出了幾分驚艷與嫉恨。</br> 只見躺在床上的女子,披散開的青絲如云似霧,一張蒼白艷麗的臉龐此刻沾著點點汗珠,如同芙蓉照水,嬌嬌柔柔,比那病弱的西子更要美上三分。</br> 須臾,她緩緩睜開了雙眼,姚嫣嫣與宋楠兒不由一滯。</br> 姚燕燕雖天生一雙桃花眼,但她平日里不愛笑,看人時也總帶著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高傲,因此比起她這張臉來,那雙眼睛并不如何引人注意,可是這會兒,也不知怎的,當(dāng)那雙眼睛朦朦朧朧望過來時,竟有一股惑人心弦的媚意流轉(zhuǎn),如同一株散發(fā)著靡麗幽香的花,能讓人情不自禁地淪陷其中。</br> “我……怎么在這里?”略帶幾分沙啞的聲音響起,頓時把呆住的三人驚醒。</br> 回過神來的姚嫣嫣和宋楠兒臉色都有些難看,不過姚嫣嫣很快就恢復(fù)鎮(zhèn)定,她柔聲道:“燕兒,你可算是醒了。”卻見眼前之人目光轉(zhuǎn)到她身上時忽然定住,接著便露出古怪之色。</br> 姚嫣嫣心里一緊,莫非……她知道那事兒了?</br> 正在姚嫣嫣心中驚疑不定時,姚燕燕的神志卻慢慢清醒了過來,她看著站在眼前的三個人,一時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那青衣宮女她認的,是在她身邊伺候了三年的青壺,可是宋楠兒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而姚嫣嫣也早已出宮嫁人,這兩個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姚燕燕的目光在這三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越看越是迷茫。眼前這三人,怎么瞧著還更年輕了,用的什么保養(yǎng)品?</br> 下一刻,劈來的亂刀、飛濺的血光猛地從腦海中浮起,姚燕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br> 她死了!</br> 又重生了!</br> 這么說,陛下現(xiàn)在……還好好地活著!</br> 姚燕燕吧嗒吧嗒掉眼淚,嘴角卻揚了起來。</br> 宋楠兒小聲嘀咕了一句,“怎的又哭又笑,嫣兒你說她該不會發(fā)燒燒傻了吧?”</br> 不待姚嫣嫣說話,姚燕燕便懟了她一句,“你才傻了!出去!本……我要更衣沐浴了。”</br> “你……”宋楠兒氣急,就要跟她吵起來,卻被姚嫣嫣勸了出去。</br> 等姚嫣嫣再進來時,姚燕燕已經(jīng)向青壺問明了現(xiàn)在的年份和日期,正坐在床上讓青壺給自己修剪腳趾甲。</br> 真正的美人,無論身體的哪一個部位,都美得無可挑剔,姚燕燕的雙足,自然也好看得令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細細摩挲。</br> 姚嫣嫣縮了縮腳,眼底閃過幾分嫉妒,隨即溫溫柔柔道:“燕兒,今日我們在藏秀閣聽吳女官說了,選拔的日子改了,延后一天,定在了三日后。”</br> 姚燕燕本來專心地在給自己染指甲,聽到這句話,才抬頭睨了她一眼,桃花眼中嘲諷意味十足。</br> 本宮重生了!沒想到吧傻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