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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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露穿了一件腰間綴有白色琉璃的青色裙裳,肩上有長長的流蘇垂下,袖口是她自己繡的梨花,花瓣紋理精致,靈氣動人。打開妝奩挑了一支雕刻著梨花的銀簪,長長的銀色珠鏈從簪身垂下來,落在她的耳畔,顯得臉頰精致漂亮。當(dāng)她把銀制手釧戴在手臂的同時,溯雪走進(jìn)來,看見如此細(xì)心打扮的白露,好整以暇地問道:“姐姐這是要去見誰???”
“噓,小點(diǎn)兒聲,不要被別人聽到了?!卑茁锻蛑車吹?jīng)]有人才放下心來。
“放心吧,姐,我是一個人來的。你是不是要去見秦公子?”
“嗯,他邀我去山頂看落日。”
“姐,你最近出去太頻繁了,昨天爹來找你,差點(diǎn)就被發(fā)現(xiàn)了。”溯雪輕聲地說。
“今天爹去找長老議事了,不會來的。好了,我要走了?!卑茁镀鹕砝砹死硪氯?,朝著溯雪展顏一笑。
“別忘了我的桂花糕?!彼菅┏h(yuǎn)去的白露因著急而喊了出來。
“知道?!卑茁兜穆曇魪倪h(yuǎn)處幽幽傳來。
當(dāng)白露走到相約的山頂,曲風(fēng)已在那里等候多時。他今日一身天青色長袍,與她的青色長裙很是相稱。
“曲風(fēng)。”她走近喚了一聲。
秦曲風(fēng)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了一身青衣的白露,驀地想起一句詩,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剎那之間,他有些失神。
“你怎么了?”她走得更近一些,直到與他比肩而立。
“太陽快要下山了,我以為自己趕不上了。你看天邊的晚霞這般絢爛,快要滿溢出來。曲風(fēng),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rèn)真看一場落日了。謝謝你。”白露打破沉默,聲音輕緩。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經(jīng)常陪你一起看。”
“這算是承諾么?”白露偏過頭俏皮地笑笑。
“是,這是我對你的承諾?!鼻厍L(fēng)望著她的雙眼,說得格外認(rèn)真。
“好,我記住了?!彼D(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望向天邊的落日。
“白露,不若我給你奏一支琴曲如何?”
“好?!?br /> 秦曲風(fēng)緩緩坐下來,將琴架在雙膝,漸漸地,他撥出了第一個音。這不是他日常所奏的《高山流水》,亦不是那支《平湖秋月》。只聽他的琴音款款而來,如撥開云霧的陽光,和煦溫暖。每一個音調(diào)都似醞釀了許久,只等著一剎那的葳蕤盎然,春暖花開。他繼續(xù)奏著,眉間也由初時的緊張微皺而舒展開來。他便是這樣,奏琴時完完全全忘記自我存在,與這自然、琴音二而為一。白露看他怡然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這世界上奏起琴來像個孩子一般的,估計(jì)只有他秦曲風(fēng)一個人了吧。而他奏的這首,便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想當(dāng)日,相如以這首琴曲換得卓文君一生一世,當(dāng)壚賣酒,良辰美景,從此不管明月下西樓。想必這首曲子,他定是為她奏了千遍吧。
一曲既畢,秦曲風(fēng)緩緩睜開雙眼,望著面前的李白露,忽然緊張起來,他問:“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這首曲子奏得不錯?!崩畎茁洞鸱撬鶈?。
“???”秦曲風(fēng)有些錯愕。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他在心里默默打了幾千個結(jié)。
“我說這首曲子不錯?!卑茁吨貜?fù)了一遍。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局促。
“那是什么?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彼⑽⒁恍?,不愿意就此松口。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鼻L(fēng)說出這話時竟有些小女兒的嬌羞之態(tài)。
“我什么都沒想。曲風(fēng),你究竟想說些什么?”
“我……”他站在原地,一時間很是錯亂。
“不說?我可就走了?!卑茁掇D(zhuǎn)身意欲離開。
秦曲風(fēng)看著她轉(zhuǎn)過身去,有些著急,卻依舊站在那里。這事情的發(fā)展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我真走了?!卑茁蹲吡藥撞?,回首笑著又說了一句。有些話縱然心里知道,也想聽他緩緩說出來,這不是固執(zhí),只是因?yàn)樗矚g他,不想放過這一句最美的情話而已。
“別走……白露,我心悅你……”秦曲風(fēng)大聲說了出來。
白露聽后,停住了腳步,徐徐轉(zhuǎn)過身來。她看見曲風(fēng)額上沁出的細(xì)微汗珠,手心也因緊張而攥得緊緊的,不由得撲哧一笑?!罢f出來就這樣難么?”說罷,她緩緩向他走去,握住了他緊緊攥住的拳頭。
“你……”秦曲風(fēng)啞然失笑。
“好了,你方才贈了我一曲,我也應(yīng)當(dāng)贈你一曲。聊表此心?!闭f罷,白露在琴邊坐下,理了理袖子,奏了一曲《長命女》。伴著琴音,她第一次唱出了這首《詞曲》: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當(dāng)她輕聲唱出的時候,那一刻,眼中便有了淚水。晶瑩的淚水順著面頰滴落在琴弦上,成為了這首曲子的最后一個音。
曲風(fēng)走過來柔聲問道:“怎么了?”
白露笑笑,伸出雙手輕輕抱住了他說道:“曲風(fēng),我曾經(jīng)想象過你和我說這句話的模樣,可在這想象之中,從未有你今日這般溫柔認(rèn)真,讓我想要義無反顧地隨你一起走,不管去哪兒,都好。”說罷,環(huán)著曲風(fēng)的雙手更緊了一些。
“我怎舍得讓你顛沛流離?從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的安身之處就是我的立命之地。白露,謝謝你給了我生命中最綿長的溫暖。我也答應(yīng)你,哪怕粉骨碎身,但凡還有一縷游絲,就會長伴在你的身邊?!?br /> “不要說這樣的話。曲風(fēng),這一生,來生,三生三世,永生永世,我定會護(hù)你周全。”
“這不是你一個女孩子應(yīng)該說出的話?!鼻厍L(fēng)寵溺地笑笑,任由山風(fēng)將云層吹得七零八落。他曾經(jīng)心無一物,游歷山河,守著清風(fēng)明月,幕臺高張,琴聲清朗,筆墨濃稠。而李白露,就像是天剛破曉的一縷晨曦,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喜愛又多了一個無與倫比的角度,從這個角度望去,有萬象琉璃,眾生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