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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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臨安街,雖沒有繁花似錦的百媚千紅,人們也未展現(xiàn)出夏日的活潑與明媚,但是淡淡春色盎然欲起,勃勃生機蓄勢待發(fā)。李白露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廣袖海棠撒花裙,腰間綴著一串珊瑚掛件,手腕間的銀色手釧隨著步履若隱若現(xiàn)。今日她簪著一支珍珠銀月簪,頭發(fā)散落在雙肩,兩邊的白色飄帶迎著風飛揚起來,即便是容貌平凡之極,也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按著平日的習慣,她逛著那些字畫攤,小販因她是??惋@得很和善,不似那些看著高雅的字畫店鋪,老板一副沒錢就走開的鄙夷模樣,讓人心生違和。李白露走到臨安東街鄰近棋社的一家字畫攤,攤販是一位年近耳順的老者。她走上前去喚了聲:“周伯?!?br /> “李姑娘,今日這么早就來了。”周伯笑笑,和藹可親。
“可有什么新到的字畫么?”白露亦回了一個笑容。
“有啊,昨日剛收了一張荀慧老先生的畫作,我知道你喜歡他的字畫,特意給你留著呢?!闭f罷,周伯從攤子下方取出一卷畫,畫仔細地用紅綢裹著。他笑著將那幅畫遞給李白露。
李白露打開那幅畫,右下角的落款是她一直都很欣賞的荀慧老先生。這卷畫描繪的是王勃的一首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從畫的結構到起筆落筆,落霞灑然飄逸,孤鶩傲然自在,連著秋水的溫柔嫵媚,一氣呵成,是荀慧老先生慣常用的筆法。白露凝視著那幅畫,微微展開一個微笑。
“落霞飄逸,孤鶩自在,秋水嫵媚。這真是一幅抒情寄意的妙作,將子安的情志表達得淋漓盡致?!鄙砗笸蝗粋鱽硪幻凶拥穆曇?。
李白露轉過頭,看見身邊站著一名男子。那一剎那,她竟有些失神。在靈蒼山千百年,謫仙般的男子不在少數(shù),而眼前男子的氣度與相貌卻是與旁人不同。其面若緩緩流波將去的寧靜月色;其色如疊疊潮水帶來的璀璨星光;其潔如株株寒梅斂藏的瑩潤冬雪;其雅如章章詩詞描摹的曲院風荷。既有前賢圣人的儒雅風姿,又有道家先圣的灑然遺韻。一雙秋后新雨的明澄雙眼,似蘊萬物而無聲,托千秋已成萬世。眸中碧波春水,偶如大江東去,指點江山,百舸爭流;偶似野鶴閑云,遠影孤帆,長天一色。他吐氣如蘭,言語似嚼澤蘭白芷而出,雅然清若,聽起來如沐春風,似這翩然冬雪。
李白露收回神思,笑著問道:“公子喜愛這幅畫?”
“是啊,愛子安這句話的明凈遼遠,浩蕩胸襟,亦悲其年少薄命,鴻途難展。”
“哦?小女子倒不如此認為。王勃年少英才不假,卻是年輕氣盛,終究是輕狂了些??v使長壽也是難有善終的?!崩畎茁遁p輕撫摸著畫卷,淡淡說道。
“那依姑娘之見,怎樣的人才能夠成就一番大事?”那名男子對眼前的女子滿懷好奇。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繼往圣之絕學,方可開萬世之太平。有識之士,才華縱是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謀策與懂得收斂。張狂宵小怎可匡泱泱王朝?”
“如此說來,王勃倒成了張狂宵?。俊?br /> “某個角度來說,未嘗不可?!?br /> “那在姑娘心中,何為英才?”
“若說英才,在小女子心中,王通當如是。其‘河汾之學’主張民貴,君輕,眾生平等,更有‘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之言,這番話令人肅然起敬?!?br /> “不假。王通之見讓人豁然。”他看了看字畫,又問:“方才姑娘也嘆王勃之才學,不知荀慧先生題的這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姑娘可喜歡?”
“自然。正如公子所說,明凈遼遠,讓人覺風光無限。但小女子更愛其中一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溃烀鞜o極,輪回往復。短短今生一面鏡,前世多少香火緣?!崩畎茁兜哪樕虾鋈婚W出肅穆的神色,語氣淡然恭敬。
“姑娘也信這輪回之說?”
“公子呢?”李白露牽唇一笑。
“自然。與姑娘閑聊真是一件賞心樂事。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賤名不足掛齒。告辭?!崩畎茁稄男渲腥〕鲆诲V銀子交給周伯繼續(xù)說道:“公子才學淵博,為人謙和穩(wěn)重,當是英才。這幅畫權當小女子的一番心意,就當我們初次見面的紀念吧。后會有期?!?br /> “姑娘……”那名男子望著李白露離去的背影喚道。李白露并未轉頭,只是淡淡牽出一個微笑。她知道,這名男子不簡單,無論是憑借靈力的感應還是自身的感覺,她都肯定這是一個不平凡的男子。
男子站在原地,握著手中的畫卷默默不語。周伯笑著說:“她已經(jīng)走遠了?!?br /> “未晞,你在這里做什么?”秦曲風從遠處走過來,看見握著一卷字畫的孟未晞,柔和地笑著問道。
“啊?沒什么,只是遇見一名女子。真是一名不簡單的女子?!泵衔磿劯袊@道。
“這幅畫是她送的?”秦曲風問道。
“是啊。她竟說王勃是張狂宵小,真是新鮮?!泵衔磿劼唤?jīng)心地笑笑,卻從心底佩服李白露的聰慧與才學。
“張狂宵?。俊鼻厍L默默念著,亦旋開一個舒展如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