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035章
第三十五章
長柏站在回廊里, 看著仆人來來回回。他喊經(jīng)過的青兒過來, 詢問:“要用方池沐浴?”
“是,王爺要和夫人一起洗,令人撤下浴桶,將方池拾弄出來。”
青兒年紀還小, 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神情中帶著幾分小女生的扭捏。
半晌, 長柏“哦”了一聲。
青兒機靈地瞥了長柏一眼,說:“長柏大人如果沒有旁的吩咐, 青兒去忙啦。”
“等等。”長柏將手搭在橫欄上,問:“夫人的手怎么了?”
“夫人說屋子里的燈座好看,拿起來看的時候蠟燭跌落燒燙了她的手背。”青兒如實說。
“哦?這么不小心嗎?”
青兒皺著眉, 說道:“當時我就在夫人身邊,沒能及時接住蠟燭護好夫人,簡直是大過失, 幸好夫人為人和善并不怪罪。”
她又跟著絮絮抱怨:“要我說,那燈座雖然好看,可是一點都不穩(wěn)。早就該換掉了……”
長柏打斷她的話,詢問:“夫人的手燙傷得嚴重嗎?”
“怎么說都是火苗,直接落在夫人嬌嬌嫩嫩的小手上,立馬紅了一大片呢!”
長柏的目光越過青兒, 落在月門處的青雁身上。青雁和段無錯正從堂廳過來,段無錯走在前面,青雁跟在后面。她低著頭, 一手壓在小肚子上,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不過她的氣色倒好,臉上紅潤的不像話。
長柏已經(jīng)聽說了,段無錯親自下廚,她吃了很多。
長柏的視線下移,落在青雁垂在身側(cè)的左手,目光在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布上凝了凝。
他低聲問青兒:“你可有注意過夫人的手背上有沒有紅痣?”
青兒想了想,搖搖頭,說:“我沒注意過。平時伺候夫人梳洗的事兒,穗兒做的更多些。”
青兒心里很奇怪長柏為什么會這么問。可即使心里再好奇,她也不會問出來。她只記得長柏對她的恩情,她問:“長柏大人,要不要我去問問穗兒?”
長柏微笑著說:“不必,我只是隨口問問。王爺和夫人過來了,去做事吧。”
青雁肚子有點難受,經(jīng)過回廊時,也沒注意到長柏。她抬起頭,憤憤瞪了一眼段無錯的背影,繼而蔫蔫地低著頭,繼續(xù)往前走。
羿國冬日嚴寒,有錢人若家宅夠大,就會辟出一間寬敞的單獨木屋,在里面挖一處方方正正的池子,鋪以磚石、理石,甚至玉石。天寒時,在方池里注入熱水,人泡在里面再冷的寒氣都可祛除。
只是如今已經(jīng)開了春,用到方池的頻率比寒冷的冬日少了許多。
大概是因為吃的太多了,雖然已被段無錯治好了打嗝,可青雁覺得身子特別重,一點都不愛走路。剛一進木屋,就在方池邊的長凳上坐下,一手撐著身側(cè)的長凳,一手搭在身前揉著小肚子。
段無錯回頭看了她一眼,含笑道:“貧僧似乎已經(jīng)能看見夫人日后身懷六甲的德性。”
青雁立馬收了手坐直身子,卻是懶得再回嘴。何必呢?反正她又說不過段無錯。青雁尋思著興許段無錯那張嘴在永晝寺被住持大師開過光。
侍女跪坐在方池邊,將熏香的花料灑落水中。伴著氤氳的水汽,芬芳在木屋內(nèi)氤氳開來。
不用吩咐,這些侍女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她們這些做婢女地伺候,擺放好一干物品后,腳步匆匆地退下去,關(guān)上沉重的木門。
段無錯立在方池邊,手搭在腰間細帶上,卻沒有立刻解開,而是回過頭看向青雁:“夫人?”
青雁坐著沒動,看著他。
段無錯略一沉吟,道:“夫人可知貧僧為了夫人之事今日在宮中受了怎樣的委屈?”
青雁小眉頭揪起來。她撐著長凳站起來,小步挪到段無錯面前,低眉順眼細著嗓子:“蕪兒服侍相公寬衣。”
段無錯輕笑出聲,他拿開青雁搭在她腰間的手,說:“夫人還是為自己寬衣即可。為夫只是擔心夫人慢騰騰耽擱時間。實在不想再像昨晚那般睡那么少。”
青雁抬起眼睛對上段無錯含笑的目光,她做苦惱狀,說:“陶國和羿國有許多習慣上的差異,面對生活習性上的差異,相公一定是會包容的對吧?”
“那要看什么事情。”
青雁彎起月牙眼,說:“實不相瞞,我們陶國人洗澡是不寬衣的。”
“哦?”段無錯朝青雁走過去,“可貧僧怎么記得當初迫不及待想見夫人真容,不惜夜闖,誤入夫人浴室。當時夫人可未曾穿衣。”
看著段無錯逐漸逼近,青雁下意識地向后退,理直氣壯地解釋:“我是說用方池的時候會穿——啊!”
方池邊有水漬,她后退的時候腳底一滑,直接跌進身后的方池,激起一大片水花。
半晌,段無錯抹了臉上的水珠,嘆氣道:“夫人倒是將鞋脫了。”
青雁沖段無錯燦爛地笑:“相公若覺得這方池里的水被我的鞋底弄臟了,可去浴室獨洗。”
段無錯無聲嘆息,然后他拿起架子上的兩條布帶,直接合衣邁進方池,倚靠池壁而坐。
“貧僧知夫人羞澀,貧僧亦是。不若這樣,你我皆蒙雙眼后再寬衣享受這共浴時刻。”
“誰信……”青雁小聲嘟囔。
段無錯道:“貧僧不打誑語。”
青雁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說道:“那殿下先請。”
“善。”
段無錯理順白色的布帶,將其拉直,果真覆在眼上系于腦后。然后他伸出手,將另外一條布帶遞向青雁的方向。
白布帶掛在他掌中,兩端垂落,浮在水面。
青雁狐疑地瞥著他,欠身將濕漉漉的白布帶接過來。她才不會那么傻乎乎地蒙上眼睛,而是警惕地盯著段無錯。然后,她便眼睜睜看著段無錯果真開始寬衣。
青雁怔了怔,后知后覺地狼狽別開眼。
半晌,青雁重新看向段無錯。他已寬了衣,坐在水中。覆在他眼上的白布帶始終沒有解開,布帶之下他的唇角勾勒了一絲極淺的笑。
“夫人可寬衣了?”段無錯問。
“當然。”青雁撒謊。
青雁有一絲茫然。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又慢吞吞地開口:“大和尚,你這是何必呢?”
青雁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嫁過來,自然做好了一切身為妻子的準備。經(jīng)歷過太多的生死,她對于夫妻之間的親密舉動并不會過分抵抗,不管她嫁的人是誰。他若要她,她二話不說乖乖躺好。可是她知道段無錯并不是真的想與她圓房,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逗弄著她。
這種逗弄總是讓青雁覺得……狼狽,也讓她不解。
話一問出口,青雁又有些后悔。她覺得自己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段無錯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若段無錯追問,她卻是真的不知道再如何開口解釋。
段無錯卻心領(lǐng)神會。
他微微笑著,緩緩說道:“佛門修行一味地躲避磨難并不能真正得道,只有直面與克服,才能知佛道真諦。美色在前,仍能恪守佛門五戒戒-色戒淫,才能真正地修行。”
青雁眨眨眼。
她想起話本里得道高僧西天取經(jīng)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的故事,合著他是為了更好的練出定力把她當成他修行路上的妖孽了。
“呵。”青雁氣笑了。
“阿彌陀佛——”
青雁咬咬唇,明亮的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有了使壞的心思。她移到段無錯面前,湊到他耳邊,學著戲本里的臺詞,故意捏著嗓子用狐貍精的軟糯嗓音軟軟說道:“大和尚,你就不怕這千年的修行毀在我這小妖身上?”
她不服氣段無錯每次云淡風輕的模樣,只有她一身狼狽。她迫切地想要看見段無錯這張笑臉上的表情出現(xiàn)那么一丁點的破裂。
段無錯沉默了一瞬,道:“修行亦是要看貧僧與佛的緣分。若被夫人攝了心魄,便是貧僧與佛祖無緣。”
青雁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所以呢?”
“所以……”段無錯慢悠悠地勾唇,“貧僧只好叛了佛門棄了佛陀,與夫人在這三千紅塵廝混作樂。”
他微微側(cè)過臉,面朝青雁的方向。明明蒙著眼睛,青雁卻覺得他的目光可以落在她的臉上,使得她雙頰火辣辣的。
她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一塌糊涂。
青雁急急后退,像躲避著什么,濺起的水花落在她的雙頰。青雁悄悄深吸一口氣,再后退一點,再后退一點。
青雁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前面就是萬丈深淵,她若一個不小心跌落,就會永生陷入,不得救贖。
段無錯十分有分寸地沉默下來,他幼時喜歡狩獵,更知狩獵的樂趣在于不可操之過急。
水汽氤氳的木屋靜悄悄的。
過了好一會兒,青雁小心挪到方池邊,解開綁在手上的紗布,拿起香胰,低著頭認真地洗著手和臉。
她抿著唇,有幾分心不在焉。
直到方池里的水溫降下去,青雁在池水中站起身。走出方池修葺的臺階在段無錯身邊,青雁看了一眼老僧入定般的段無錯,朝他身側(cè)的臺階走過去。她的腳剛踩上第一節(jié)臺階,聽見木門被推開。
以為是侍女進來伺候,她也沒怎么在意,又往上邁出一步。
“殿下。”
是長柏的聲音,他正在往這邊走。
青雁頓時大驚失色,立刻矮身入水,躲在段無錯身側(cè)。
段無錯扯下蒙在雙眼的白布帶,詫異地看了一眼走來的長柏,又看了看縮在他身邊與臺階之間空隙角落里的青雁。他說:“長柏是宦奴。”
青雁有些懊惱。她知道宮里的主子們,日常起居并不會避開太監(jiān)。可是長柏……
她擰著眉不說話,干脆又往段無錯身邊挪了挪。將臉埋在他的手臂上。
段無錯問長柏:“什么事?”
長柏垂著眉眼,恭敬地回稟:“啟稟殿下,陛下過來了。”
段無錯揮了揮手。
長柏躬身向后退。
段無錯忽然又說:“日后不要在夫人面前走動,若有事令婢女通報。”
長柏向后退的步子頓了頓,然后斂了眉眼,道:“是。”
段無錯低下頭,看向縮成一團的青雁。
“抬頭。”
青雁一邊想著怎么解釋一邊抬頭。
段無錯拍了拍她的臉,說道:“貧僧一片赤誠,夫人卻在騙人。”
他的視線落在青雁身上濕漉漉的衣服。
青雁咬了下舌尖,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來,輕哼一聲,道:“本夫人也不打誑語,是剛穿上罷了!”
“這樣。”段無錯眼尾堆出幾分笑。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一下,曾經(jīng)干瘦的小青雁70斤的樣子。后來被花朝公主撿去努力養(yǎng)了養(yǎng),養(yǎng)到90斤了。所以……再胖一點點也是可以的!還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orz
謝謝大家的營養(yǎng)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