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 82 章
那陰森森的聲音尖嘯道“好快的人,好快的手!”
嫵媚低沉的聲音也變了語氣“看來你不是得了傳承,而是得了奇遇?!?br/>
清脆的聲音則現(xiàn)出不可置信“他……他殺了萬仞山?萬仞山竟被他殺了?”
萬仞山死后,不過須臾,他的尸首,他在雪中造成的浩大印痕,他那十七把驚世絕艷的名刀……紛紛如雨如露,消弭在湯湯暴雪中,不留一絲殘余。
易真長身玉立,在斜斜密卷的風(fēng)雪里,他筆直得像不彎不折的刀劍。
“來罷,他不是第一個,你們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他淡淡地說。
早在昨晚,他就告訴過李有燈和舍心,讓他們只要看好那兩個原住民,其余的一概不要插手,由他來處理。
“忒狂的小子!”陰森森的聲音叫道,“我飛光老兒今日就來試試你的好歹!”
狂風(fēng)暴雪,當(dāng)中忽然就橫穿出一只手,一只焦黑的手。
這只手枯瘦如虬結(jié)的梅枝,薄韌的皮肉緊緊裹著奇長無比的骨骼關(guān)節(jié),連凸起的青筋都被壓得像是盤繞的鐵絲。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大火狠狠熬煉過,幾乎不像是活人的肢體。
它破開云般密的雪,與易真一掌相撞,真氣登時蕩開壯闊的波濤,轟然在周圍丈許的距離掀起翻涌的雪浪。
易真眼睫輕顫,雙方甫一交上手,他便評估出了對方的實(shí)力——又一個武學(xué)宗師。
飛光老兒以掌法見長,他將一雙手練到了極致,每一絲血肉,每一根骨頭,都像是金石所鑄,用堅(jiān)不可摧來形容,也沒有任何夸大之處,哪怕與礦精甲套正面碰了一記,亦是毫發(fā)無損。
這樣的身體素質(zhì),完全可以比肩s級的強(qiáng)者。
旁觀者只能聽見疾如暴雨的交擊聲綿長響起,眨眼彈指間,兩個人對掌不下上百次。飛光老兒和易真的路數(shù)十分相像,他的身法飄忽不定、倏然來去,易真的摩羅幻身同樣是鬼魅如霧、無影無蹤的上乘輕功。
烏光如流星,銀光也如流星,交錯相織所形成的光影,恰似夜空中橫貫了點(diǎn)點(diǎn)璀璨的天河。飛光老兒嘶聲道“好兵刃!”
這句贊嘆是誠心實(shí)意的,因此更顯得不甘且陰沉。
按照飛光老兒出手的習(xí)性,再好的刀劍斧戟,也抵不過他肉掌的一合之握。他從十三歲那年,就開始練這雙烏冥掌,日日拍擊三千六百次,一直練到他三十歲那年,烏冥掌仍然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下乘武功,無法揚(yáng)名百代,也無法開山立派。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么過去了,功不成名不就,那些豪俠狂客,那些對酒當(dāng)歌,那些受萬人敬仰的事跡皆與他無緣,自此郁郁不得志到老,沒想到,最后反被仇家找上門來,三人合圍,震碎了他全身的經(jīng)脈,隨即將他扔下亂葬崗。
就在生死一線的時刻,他得以聆聽天音,一個名為“系統(tǒng)”的東西找上了他,救了他的命,也改變了他的一生。
飛光老兒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當(dāng)他從亂葬崗爬出來的時候,須發(fā)皆白,周身佝僂,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這原來是個年歲不到四旬的漢子。于是他也順?biāo)浦?,自嘲地取了飛光老兒這個名號。
現(xiàn)在易真就站在他面前,天資縱橫,年少鋒銳,身負(fù)絕代的兵器,與四個武學(xué)宗師對陣亦面不改色,并且極快地出手隕落了其中一個,他的心頭就陡然涌上了濃重的妒忌與怨恨。
雙方一觸即分,易真身后,驀地卷起一道碧色劍光,將他的全身籠罩在其中。
劍影碧綠勃勃,劍風(fēng)縹緲輕柔,劍勢綿綿不絕,猶如皚皚大雪中一點(diǎn)快速抽枝、發(fā)芽的玉色藤蘿,又像三月蜿蜒纏繞的解凍春河,于賞心悅目中充盈刺骨的殺機(jī)。
來人只用了一柄劍,就揮舞出了天上地下,無從逃脫的氣魄。
“郢中山鬼劍,向兄臺見教了!”
山鬼劍的劍鋒蕩開一片翠色蒙蒙的波光,起手一式,便是最重最厲的“靈修晏華”,朝易真周身的咽喉、胸腹、雙膝掃去。她的劍芒清寒透骨,劍意卻飽含萬物煥發(fā)的盎然春光,舊力不散之際,新力已然再生,不絕如縷、源源不斷。
易真不像是站在紛飛豪雪中了,他像是置身于一碧千里的叢林,眼前那些蒼翠的枝蔓藤蘿一掛連著一掛,一疊挨著一疊,然而這些并非單純?yōu)榱嗣利悙偰康木爸?,而是真正致命的殺陣?br/>
山鬼劍的劍網(wǎng)轉(zhuǎn)瞬織成,鋪天蓋地地沖易真倒壓而下!
劍風(fēng)的威壓有如實(shí)質(zhì),將空氣都催發(fā)成了沸騰的冰海,倘若易真沒有東?;駴Q護(hù)體,他的肌膚早就在這千刀萬剮般的劍陣中碎成了無數(shù)片血光。但他不退不避,明銳專注的雙目中,唯有清光閃耀。
“好說!”
他縱身提氣,刺手探出,摩羅幻身如煙如霧,“叮叮叮叮”聲不絕于耳。山鬼劍在上,點(diǎn)點(diǎn)劍花,恰似碧海傾自九天來,而易真立在下方,則是逆流而上、拍濤碎浪的攻勢。
殺氣濃烈到窒息,一方道“見教”,一方道“好說”,然而兩邊都沒有什么交流探討的意向。這是純?nèi)坏钠此老嗖?,彼此都傾盡全力,在心中策劃過千百次對面的死期。
場上不過瞬息,山鬼劍已經(jīng)與易真交鋒了數(shù)百下,雖然劍勢未竭,可剛才的萬仞山是怎么輸?shù)?,他們心中一清二楚。易真手上戴著的甲套不是凡品,他用上千下的彈打,生生彈碎了萬仞山平生最高傲自滿的一把刀。
因此山鬼劍的劍勢突變,從正面硬碰硬的“靈修晏華”,轉(zhuǎn)成了從刁鉆處取巧的“薜荔女蘿”。這一招要求心隨意動、劍隨心動,正如不管多么崎嶇料峭的山崖,也有綠意覆蓋,這一招使出,不管目標(biāo)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位置,亦要被劍尖穿刺。
漫天碧光歸一,化作微末的一線,流淌在山鬼劍清幽秀麗的劍刃上,朝易真斜著撩過去。這一劍對準(zhǔn)了他的右側(cè)肋,近乎人體的腋下。
易真修習(xí)的是白打,脫掉甲套,等同于赤手空拳,而赤手空拳的招式,皆逃不開劈、剁、扎、拿、滑、壓的六字真言,靈活百變之余,難免疏于防范,因此只能走以快打快的路線。
如今她撩這一下,不要說是練白打,就是練劍練刀、練長鞭的人,都不會反應(yīng)過來。即使這一招被易真擋住了,下一招就對準(zhǔn)他的大腿后側(cè),挑斷動脈,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情。
劍尖宛如順?biāo)鳎z滑地掠到了易真的身側(cè),他果然沒能防住……未必就沒防住。
他的手如蛇一樣竄出,右臂同側(cè)肋拍擊,猛地將山鬼劍夾在了身側(cè)!易真的肉身與劍鋒相交,發(fā)出的聲音居然是金石交加的清脆鳴聲。
“因?yàn)檫@一招已經(jīng)有人用過了,所以你再怎么使,就算使出花子,也不過是東施效顰?!币渍孑p聲說。
迎著對方遽然色變的臉孔,他的真氣貫穿劍身,五指發(fā)力攥緊,山鬼劍先前已經(jīng)與甲套打了數(shù)百下,此刻終于獨(dú)木難支,發(fā)出一聲崩潰的碎響,仿佛漫天飛花,碧色的殘片飛濺出去,與大雪夾雜在一起。
長劍被毀,內(nèi)勁倒沖進(jìn)四肢百骸,山鬼劍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劍柄亦從手中飛脫出去。她急于抽身后退,可易真卻不能給她后退的機(jī)會,指尖猝然洞穿了她的咽喉,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快速盛放,又快速枯萎了一朵血色的花。
山鬼劍死去,易真轉(zhuǎn)過頭,看著飛光老兒。大雪翻卷,還有一個人始終不知所蹤。
“年輕人,年少可畏啊?!憋w光老兒望著他,啞聲說。
易真靜靜地注視他,面上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壓根看不出他剛才手刃了兩個宗師。
“何必呢,你本來也沒多大,干嘛裝出很老的樣子?”
飛光老兒笑了兩聲,聲如寒鴉,瘆人得很。
“我的年齡不老,可是我的心,我的身體,都已經(jīng)老了,很老很老了!”飛光老兒說,“年輕人,你很有本事,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br/>
“是嗎,”易真問,“為什么?”
飛光老兒面上的笑容加深了,襯著他瘦似骷髏的面容,這個笑容十足令人害怕。
“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一提真氣,腹部和心口,就縮痛得厲害嗎?”他意味深長地說,“飛光老兒成名到現(xiàn)在,靠的可不僅僅是這一雙手,一張老臉!”
易真眉梢一挑“哦……你下毒?”
飛光老兒慢慢收斂了笑容,低聲道“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br/>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嘶啞,但他的語氣變了,變得悠長而飄渺,像是在哼一支古舊的小曲。xしēωēй.coΜ
易真的瞳孔忽然一縮,記憶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撥動了。
這個名字,其實(shí)他是聽說過的!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煎人壽”。
《毒經(jīng)》榜上有名的劇毒烈毒,無色無味,遇風(fēng)發(fā)散,中毒者的臟器血肉,會在短短數(shù)息內(nèi)萎縮陳腐,像是一瞬間耗盡了全部剩余的年華。
“原來煎人壽,是你做出來的毒藥?!币渍嬲f,“真是可惜,今天也要失傳在這里了?!?br/>
飛光老兒志得意滿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臉上的肌肉抽搐,喃喃道“你……你怎么沒事?”
易真的精神力觸須從用力打進(jìn)周圍的空氣,在他的感知范圍內(nèi),那些透明的毒藥概念一覽無遺,從風(fēng)雪中被快速地抽離,最終落在他的手上,微微跳動,猶如無相的火。
“我來告訴你,我為什么沒事?!?br/>
易真的身形于原地消失,他閃現(xiàn)在飛光老兒身前,一掌平平拍出!
飛光老兒倉促中與他對了一掌,除了那雙鋒利的甲套,他似乎還挨到了什么東西。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币渍娲虺隽诉@一掌,便飄然后退,大袖如蝴蝶翩躚,“好句,你也起了個好名字。”
飛光老兒的眼神凝固了,他保持著對掌的姿勢,嘴角緩緩流出一線黑色的血。
大雪覆蓋了他的肩頭,隨后又驟然潰散,嘩啦一下,散落在空無一人的雪地上。
易真站在原地,說“最后一個,是要我來找,還是你自己現(xiàn)身?”m.w.com,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