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第 123 章
易真注意到她話里的內(nèi)容,“另一條時間線”。
“什么叫另一條時間線?”
易真望著隕星辰,只覺她的雙目中旋轉(zhuǎn)著萬千星海,她的一只眼睛看向自己,另一只眼睛已經(jīng)透過自己,看向了無垠的浩瀚未來。
在賢者面前,就連太阿也緘口不言,靜默萬分。
“在人類的世界,有種十分有趣的說法,”隕星辰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只是饒有興致地注視他,“因果。”
“你種下一朵花,種子是因,花開是果,人用這種說法,用一根透明無形的線,將萬事萬物連接在一起。”隕星辰嘆了口氣,“因此,唐懷瑟之冠,就是我償還給你的‘果’。賢者的眼睛,可以看見全部時間線中的起始與終結(jié),而它鑲嵌著七枚大賢者的眼球結(jié)晶,足夠讓你定位到任何想去的地方?!?br/>
她抬起手臂,伸出三根細(xì)長的銀白色手指,慢慢合攏了易真的手掌,將唐懷瑟之冠禁錮于他的掌心,“考驗(yàn)即將開始,世界之王。你的身份,你的過往,你的困惑,都需要你自己去時間深處求索。我當(dāng)然也可以輕松地告訴你,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fā)生,又要如何結(jié)束——但歷史告訴我的教訓(xùn),就是永遠(yuǎn)也不要把答案直接放進(jìn)人類的手心,不是他們自己所苦苦探尋出的真相,就沒有任何價值意義。”
易真張了張嘴唇,他看了一眼容鴻雪:“你……你償還給我‘果’,那容鴻雪呢?你為什么不讓他聽見我們的對話?”
“他和我的交易,早就結(jié)束了。”隕星辰笑著說,“他付出了他該付出的,自然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有你,易真,現(xiàn)在我只欠你的債,而這債也很快到了一筆勾銷的時候?!?br/>
易真還在心中急速思索著這句話的含義,隕星辰接著道:“你們來尋求我的幫助和建議,然而我無權(quán)插手你們的戰(zhàn)局,世界的命運(yùn);至于建議,我也只能給你一條?!?br/>
“——唐懷瑟之冠,能夠保證你在任何時空維持穩(wěn)定的形態(tài),只有一點(diǎn),那就是你最好限制自己,不要去使用超出當(dāng)前時空的能力。當(dāng)賢者的七顆眼球結(jié)晶都黯淡下去,你將被當(dāng)前的時空排斥,從而迎來湮滅的結(jié)局?!?br/>
隕星辰笑著說:“好了,使用說明書已經(jīng)告訴你了,是時候說聲再見,然后——”
易真連忙伸手:“等等,等一下!”
“——如果運(yùn)氣好,我們就不用再去下個時間線會面了,親愛的朋友……”
隕星辰的裙擺飛揚(yáng),肌膚上散開無數(shù)飄揚(yáng)的雪白花苞,一縷微風(fēng)吹過,千萬縷微風(fēng)吹過,玉宮、金殿、花樹、雪山……皆如泡沫般分解,亦如幻夢般消散。易真的眼前就像飛落了一海的花朵,花瓣沾上他的身體,就碰撞成了破碎的細(xì)雪。
最后,他獨(dú)自一人,站在空曠蒼茫的雪原上,雪花如鵝毛紛紛,容鴻雪不在身旁,他的手里還抓著唐懷瑟之冠。
……這是哪?
易真轉(zhuǎn)了一圈,腳底踩在厚厚的雪堆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里沒有其它顏色,就連天空也沁出牛乳般的光暈,仿佛世上再無如此純白的地方。
“容……”他剛想叫一嗓子,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找不到自己,容鴻雪估計比他著急多了,這一嗓子再別招來什么別的東西,那才是得不償失。
易真運(yùn)轉(zhuǎn)摩羅幻身,化作一團(tuán)煙霧,掠在雪原之上,四處尋找著容鴻雪的印跡。
這到底是哪里呢?隕星辰消失也就算了,連賢者神殿,還有賢者的王都也沒了,這壓根不是人力能夠做到的級別,想來應(yīng)該是隕星辰把他們傳送到了別的地方。
易真繼續(xù)往前游走,他低頭俯瞰,雪地上逐漸出現(xiàn)了巨大交錯的痕跡,開戰(zhàn)的痕跡。他急忙停下,細(xì)細(xì)觀察著地面。
戰(zhàn)火縱橫的疤痕一路延展,鋪滿了易真目力所及的雪原,密麻割開的溝壑,恰似深淵的裂口一樣可怖。
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結(jié)果,而且……
易真降落下去,摸著傷痕累累的大地。
而且,這也不是新造成的,這些更像是古戰(zhàn)場的遺跡,千百年來一直保留在這里,無論下了多大的雪,刮了多久的風(fēng),都不能將其抹去。時光宛如凝固,雪原就像一尊水晶的棺槨,它沒能留住美人傾城的青春容顏,只是留下了這些滿目瘡痍的印跡。
好熟悉……易真盯著它們,目露困惑之色。
真是眼熟啊,就像他曾經(jīng)見證過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抑或在迎接命中注定的輪回之前,就于夢中看過了千百次。
這究竟是哪里?
他放緩了速度,猶如輕緩的風(fēng),流連過牛乳色的天空,腦海中同時有光影斑斕,掠過他空白一片的記憶。
“易真……”
“……易真!”
“易真,那是你男友嗎?”
“……好帥哦,但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窸窸窣窣的聲音,誰在說話?
“哇!訂婚戒指!”
“容氏的大公子啊……繼承人呢……”
“……攀上高枝了,憑他那張臉……”
“……嫁個病秧子很了不起?容懷宇可是有不少私生的弟弟妹妹吧,不是前些年才接回來一個……”
“別說了別說了,他聽見了……”
易真的手指微微顫抖。
這是誰的記憶?
他自己的?
——教堂的穹頂高曠,富麗堂皇,繁花猶如簇?fù)淼腻\緞,圣潔的天光在水晶彩窗上飄渺漫蕩,長頸的雪白玫瑰清麗曼妙,他頭上蒙泄而下的雪紗亦是清麗曼妙。他挽著身邊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周遭的世界一片暖白,唯有兩樣事物,閃灼著刺目的色彩。
他纖弱手指上的沉重鉆戒。
人群里始終盯著他的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幽綠的眼瞳帶著狼一樣的陰鷙冰寒。
閃回的所有場景,就像一團(tuán)氤氳在水中的墨,飛快淡化,旋即蔓延著消逝。易真如同置身于光怪陸離的萬花筒,他轉(zhuǎn)身,嶄新的場景也隨即綻開在他面前。
——他成為了容懷宇的妻子,卻依舊因?yàn)槌錾淼木壒剩谇f園內(nèi)不住受到冷遇和白眼。他卻不敢用這點(diǎn)小事去麻煩他先天有疾,卻被家主容擎賦予了厚望的丈夫,唯有雙目垂淚,在幽靜的花園中徘徊。
林間卻是有人的,那個如狼的男人發(fā)狠地纏著手上的繃帶,他渾身是傷,骨節(jié)處鮮血淋漓。
“你受傷了?”他擦掉臉上的眼淚,蹲下來看著男人。對方是丈夫同父異母的弟弟,在這個有如小社會的大家庭,他擁有比自己更不受重視的地位,“我這里有藥……你還好嗎?”
男人停下動作,眼神尖銳地凝視他。
這記憶已經(jīng)太過陳舊,足以泛出破損的暗黃,然而他們對話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像是發(fā)生在昨天,發(fā)生在上一刻。
“你哭什么?”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那些人看不起你?”
他吃了一驚,臉頰不由漲紅:“你……”
“要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力量,就只能像死肉一樣,任人宰割?!蹦腥俗灶欁缘氐吐曊f,“你選容懷宇當(dāng)你的靠山……”
他抬起頭,看著訥訥的青年,暴虐的怒意突如其來,他一把拿走易真手上的藥劑管,冷笑道:“跟你說這個有屁用,快滾!我聞到容懷宇身上的味兒就想殺人?!?br/>
畫面定格,繼而從立體的影像,縮減成扁平的照片,那照片也被火舌舔舐。飛灰與火星飄舞,隨風(fēng)吹向未知的遠(yuǎn)方,易真順著它們遠(yuǎn)去的方向遠(yuǎn)眺,看見新的陌生場景。
時間似乎加快了,它飛速快進(jìn),跳到了容懷宇的葬禮上。容擎死后,他的大兒子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狼子野心的兄弟不會放過他的命,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遣散身邊親近的人,好讓自己不至于連累他們。
容懷宇為他的男妻準(zhǔn)備了足夠下半生過活的資金,但還沒等他送走妻子,他就變成了一具棺材里的冰冷尸體。
孤狼的報復(fù)兇惡猛烈,易真瀏覽著這段本應(yīng)屬于自己,不過,又確實(shí)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果然看到了那一幕。
——男人在容懷宇的靈堂上,輕慢地壓住兄長的遺孀,視對方竭力的掙扎抵抗于無物,不僅吃光了他嘴唇上的唇膏,也吃掉了……很多別的東西。
……而且就頂著容懷宇的遺照。
即便沉浸在回憶忽然復(fù)蘇的恍惚和震驚中,易真還是覺得,自己的拳頭委實(shí)已經(jīng)堅(jiān)硬難耐,很想在某個人的臉上發(fā)作一番。
其后的日子,流言蜚語一直未曾停歇,容氏新上任的掌權(quán)者有意用那些蔑視的桃色流言,來打擊羞辱他的小嫂子,為自己增添新的床笫樂趣。
第一個和原著不符的節(jié)點(diǎn)出現(xiàn)了。樂文小說網(wǎng)
——“易真”的身體和精神承受了雙重打擊,導(dǎo)致他耳邊開始出現(xiàn)奇異的聲音,并且那個聲音只有他能聽見,連“容鴻雪”也未能察覺。它痛斥他是不貞的蕩|婦,是被**俘獲的奴隸,它對他敘述容懷宇了生前為他做好的一切打算和退路,而這些事實(shí),統(tǒng)統(tǒng)在老管家那里得到了驗(yàn)證。
背叛和屈辱的痛苦日日夜夜,永無止境地折磨著他。“易真”找來了近乎無解的煉金毒劑,第一次選擇了自殺。
易真一下繃緊了神經(jīng),他忽然有點(diǎn)相信,這就是以前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了。
裁決者選擇了無論是心志,還是身體都孱弱纖細(xì)的“易真”,打算從他這里入手,直接砍掉一半的世界支柱。
不得不說,他們的決策十分奏效,主角之一產(chǎn)生的動蕩,足以令“容鴻雪”的力量也受到影響?!耙渍妗北痪攘嘶貋?,然而他去意已決,他一天比一天更虛弱,離死亡更近。那個聲音則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心靈,時間久了,他甚至生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自我輕賤,一種徹底麻木的情感。
外界的一切,都被半死不活的“易真”隔絕在了自己的小世界之外,只有他療養(yǎng)的地方一直在變化。直到有一天,“容鴻雪”沖進(jìn)病房,扯掉了他身上的維持管,駕駛大黑天,帶著他逃出了中央星。
“我們都被騙了。”他簡短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我一定會救你的命,你得活下去!”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在星際中流浪的旅程,更加艱苦的旅程?!叭蔌櫻睅е诟鱾€星球上輾轉(zhuǎn),不停告訴“易真”一些事情,一些他靠自己拼湊出來的真相。
“……也許你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他沉聲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個世界其實(shí)是個劇本一樣的東西,我們是劇本的主角,為了奪取世界的資源和財富,有一些外來者入侵了這里。你聽到的詭異聲音,肯定也是外來者中的一位……”
彼時暮色茫茫,他們降落在一個不知名的小行星上,找了個山洞暫留。男人煮了一鍋米粥,另一位主角形銷骨立,蜷縮在厚厚的毛皮里。
劇毒的煉金藥劑完全損傷了他的身體,哪怕“容鴻雪”請動了大奇跡者把他救回來,毒素也會終生侵蝕他的骨髓血管,令他不得安生。
“……是嗎?”他輕輕笑了,記憶的時光流淌如水,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開口時間,“其實(shí)你說得很對啊……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才不會被欺騙,被搶奪……”
他出神地喃喃:“對不起,是我太懦弱了,拖累了你……”
“我會治好你?!蹦腥搜院喴赓W地說,“你要活著,這不是你的錯?!?br/>
平穩(wěn)的日子并不長久,他們最終還是被追兵發(fā)現(xiàn)了。
炮火連天,在那盛大燦爛,連星球也被要炸碎的火光中,易真感到了致命的殺機(jī),他不難想象,昔日的裁決者究竟出動了多少……
——不,不對。
這不是回憶里的殺意,它就發(fā)生在現(xiàn)在與當(dāng)下,它是朝著自己撲過來的,有人借著這個掩護(hù),想要襲擊他!
易真身體一震,他猛地記憶中抽身出來,黑煙聚而復(fù)散,一道切割時空的弧光已然從他的腰腹處橫切過去,帶起吞噬萬物的亂流。
如果這一下真的切中,易真即便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好可惜……”周遭流連出不辨男女的聲音,“真是好可惜,看看你,現(xiàn)在變得多么強(qiáng)大啊,連我的偷襲都能躲過去啦!”
仿佛蝴蝶聚散,易真面前,高挑的影子猶如午夜的群鴉,舞動的狂蛇,猝然顯形在虛空中,披著誰也看不清面目的黑紗。
太阿低聲說:[竟然真的是她……詭術(shù)大魔,無相妖姬,渡鴉之祖母,厄運(yùn)的指引者……以信徒體系,召喚出野心、詭計與騙術(shù)之魔神的女人,裁決第三席。]
“我如果要你猜猜我是誰,會不會是道太過容易的謎題?”她哈哈大笑,“當(dāng)然,你也不用在意你的情人去哪里了,在這個地方,自有對付他的人!”
[不要怕,玩家,冷靜下來。]太阿語速極快,[這是魔神信徒的規(guī)矩,她占據(jù)先機(jī),已經(jīng)向你發(fā)起了挑戰(zhàn),只要你能猜中她的身份,她就能向你揭露一個秘密,但如果你猜不中——]
“我猜不中,會怎么樣?”
[那么,根據(jù)游戲的規(guī)則,她向你提出的要求,你將很難鼓起勇氣,用意志去拒絕。]
易真沒說話,他的確感到一股來自規(guī)則之力的束縛,于無形間降落在自己身上。
過了一會,他低聲說:“你肯定有偽裝的身份,現(xiàn)在,你想讓我猜這個答案嗎?”
“不錯!”裁決者咯咯地笑出了聲,“一上來就開打,多么沉悶啊,還不如用有趣的小游戲開局,這對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易真不為所動,說:“看來我該在第一時間割斷你的舌頭,讓你說不出話才對。”
“兇死了、兇死了!”裁決者做出掩口而笑的姿勢,將戴著精美黑蕾絲手套的五指,輕輕壓在虛無一片的臉部,“所以,你為什么不來猜猜看呢?”
易真盯著她,身體也在戒備中緊繃。
他探出的精神觸手迅捷如電,朝裁決者探去。因?yàn)闆]有任何殺意與攻擊欲,平常得像是呼吸飲水,以他的速度,居然等挨到了裁決者的裙擺之后,她才飛速后退,驚訝地看著易真。
易真沒有觸犯游戲規(guī)則,從任何角度來看,他都只是用精神力擦了一下對方的衣服而已。
易真盯著她,臉上沒有憤怒,也絕沒有高興。
他忽然道:“我聽說,奧斯汀·阿佐特死了,我還沒有殺他,他就被自己的胸針毒死了?!?br/>
“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栽贓把戲而已,別生氣嘛!”裁決者笑嘻嘻地說,“俗話說得好,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你都這樣了,身上再背一個謀害大王子的罪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五十嵐櫻雪?!币渍骒o靜地說,“你是在為自己扮演的癡情角色,報復(fù)背叛你的男友嗎?回答我?!?br/>
剎那間,風(fēng)凝固了,時間亦恍若停滯,易真收回用以感知概念的精神觸須,冷冷注視著裁決者的身影。
猜,為什么要猜?
只要他用精神力看見對方的“概念”,許多謎題,便能迎刃而解,水落石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裁決者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沒想到,真沒想到!你是極少跳出思維誤區(qū),能夠發(fā)現(xiàn)我身份的角色之一。有意思,莫非重來一次,就能讓一切都發(fā)生改變嗎?太有意思了!”
她望著易真,伸手掀掉自己的兜帽,“五十嵐櫻雪”的容貌一閃而逝,逐漸變成一副陌生的嫵媚臉孔。
“你贏了小游戲,所以,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br/>
女人彎起紅唇,輕輕地笑出了聲。
“在這個世界,我是有很多身份。我是五十嵐櫻雪,我也是五十嵐山,制造了六御座的創(chuàng)作者。不過,說起我覺得最好玩兒的一個身份,那還得是……”
她怪異地拉長了尾音,面容飛速變化。她的臉型改變,五官調(diào)整,神情也更堅(jiān)毅、更溫柔……
最后,烏發(fā)黑眼,貝齒動人的女孩站在陽光下,對易真露出明媚的笑容。
“——阿什泰爾,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