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周二,一整天都在下雨。</br> 大白天的,烏云遮天蔽日,把天空涂成了灰霾色,仿佛油畫筆觸般厚重。時不時地劈下一道閃電,照亮云層,才有一瞬間白天的感覺。</br> 尹澈一節(jié)課沒抬頭,拿語文課本罩著腦袋,下課就被吳國鐘喊了過去。</br> “上次怎么跟你說的?”老吳有點(diǎn)生氣,“別又說是寢室太熱睡不著,宿管告訴我昨天寢室空調(diào)已經(jīng)統(tǒng)一開了。”</br> 尹澈沒解釋,直接認(rèn)了:“對不起,吳老師,你罰我吧。”</br> 吳國鐘嘆氣:“這不是罰不罰的問題,如果你不長記性,罰再多又有什么用?”</br> 說得很有道理,然而最后還是罰了。</br> 吳國鐘認(rèn)定他是缺乏鍛煉才這么懶散困倦,罰他午休的時候在全班面前做五十個俯臥撐。</br> 校霸受罰,難得一見,一班同學(xué)都調(diào)侃,澈哥你也有今天,嘻嘻哈哈地在旁圍觀。</br> 所有人都覺得,五十個俯臥撐對尹澈來說應(yīng)該輕輕松松。沒人想到,尹澈做到第四十個的時候,會突然沒撐住,“砰!”地一聲臉撞到地上,鼻血狂涌。</br> 陳瑩瑩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步?jīng)_上去扶起他,章可連忙拿來餐巾紙?zhí)嫠寡?lt;/br> 郭志雄想帶他去醫(yī)務(wù)室,但有所顧慮:“澈哥,走得動嗎?要不要背你?”</br> 尹澈坐在地上,仰著頭止血,視線掃了一圈,沒看到那個曾經(jīng)背他去醫(yī)務(wù)室的人。</br> “沒事,我自己去吧。”</br> 陳瑩瑩還是不放心,覺得他對omega的觸碰應(yīng)該不排斥,于是喊楊亦樂一起陪他去。</br> “澈哥你好瘦啊。”陳瑩瑩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像握著根骨頭,一點(diǎn)肉都沒有,“手臂比我還細(xì)。”</br> 半路,好巧不巧,遇到了逛完校園回教學(xué)樓的蔣堯,和白語薇。</br> “怎么了?”蔣堯見他臉上衣服上都是血跡,臉色一變。</br> 陳瑩瑩:“你來了正好,澈哥流鼻血了,你背他去醫(yī)務(wù)室吧。”</br> 尹澈看了眼他干干凈凈的白襯衫,說:“不用,我能走。”</br> 蔣堯也沒挽留:“那你當(dāng)心點(diǎn)。”</br> “嗯。”</br> 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尹澈似乎感覺到,白語薇在看他,但他沒看回去。</br> 前任在現(xiàn)任面前這么狼狽,真的有點(diǎn)可憐。</br> 他不想覺得自己可憐。</br> 吳國鐘后來聽說了這件事,下午特意找他道歉:“老師沒想到你會受傷。”</br> 其實(shí)尹澈自己也沒想到,連五十個俯臥撐都做不完。</br> 現(xiàn)在身體就已經(jīng)衰弱成這樣了,等發(fā)情期結(jié)束后,大概進(jìn)程會更快,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個學(xué)期。</br> 算起來,生日后三天的發(fā)情期,明天就該結(jié)束了。</br> 下午,雨下得更大了。</br> 教室里的窗全關(guān)著,風(fēng)扇吱呀吱呀地轉(zhuǎn),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窗外樹上新長出的嫩枝經(jīng)不住暴雨,在風(fēng)雨中可憐地?fù)u擺,仿佛下一秒就會折斷。</br> 最后節(jié)課上完,不上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背起書包回家,上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不高興冒雨去校外,都打算食堂隨便吃點(diǎn)。</br> 尹澈撐了把傘,跟著出校的人流走。</br> 今天來接孩子的家長比平時多,校門口停滿了電動車、私家車。他側(cè)身從兩輛電動車的夾縫中擠過去,走到馬路對面,恰好一輛車疾駛而過,濺起小腿高的水花,半截褲子和鞋子全濕了。</br> “……”他有點(diǎn)想調(diào)頭回寢室,但出來都出來了,還是把事辦了吧。</br> 所有校門口的商店里,文具店的生意總是最好的。即便下著這么大的雨,尹澈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里面也有三四個學(xué)生。</br> 這些學(xué)生看到他,有意無意地往旁邊走了兩步。</br> 尹澈沒在意,直接問在柜臺后看手機(jī)的老板:“你好,有賣信封嗎?”</br> 老板看相聲看得正在興頭上,頭也沒抬,隨手一指:“左邊第二個架子。”</br> “謝謝。”</br> 尹澈按他指的方向?qū)み^去,找到了放信封的地方。款式很少,不是純色就是偏小女生的可愛圖案,畢竟這年頭寫信的人不多了,老板估計也沒怎么進(jìn)貨,這幾款不知道賣了多少年。</br> 尹澈沒得挑,拿了三個純白色的信封,一個給他爸媽,一個給尹澤,一個給蔣堯。</br> 想了想,又拿了兩個,打算給1班的老師和同學(xué)。</br> 正要去結(jié)賬,文具店的玻璃門嘎吱一聲推開,又進(jìn)來了一個學(xué)生。</br> 尹澈正好朝門口方向走,猝不及防地撞見了對方,愣了愣。</br> 白語薇也看見了他,朝他笑笑:“嗨,尹澈,好巧。”</br> “嗯。”他想不出該說什么,低著頭走到柜臺結(jié)賬。</br> 白語薇看見他手里的信封:“你要寫信啊?”</br> “算是吧。”總不能說是寫遺書。</br> 白語薇一直站在門口,等他結(jié)完賬,問:“有空聊聊嗎?”</br> “你不買東西?”</br> “本來想買的,但既然遇到你了,想先跟你聊聊。”</br> “我大概知道你要聊什么。”尹澈垂著眼,“抱歉,我不太想聊。”</br> 他拿起門口自己的雨傘,繞過她,推開門。</br> “你可能猜錯了。”白語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想跟你聊尹澤的事。”</br> 雨勢漸小,但天空依舊陰沉昏暗,初夏的黃昏,卻看不見一絲陽光。</br>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誰都想快點(diǎn)趕回家洗個熱水澡。尹澈跟著白語薇并排走,慢悠悠地。褲子稍微干了些,鞋子還很濕,每走一步都覺得難受,很想逃離這場雨。</br> “尹澤他,像一個被寵壞的熊孩子,高傲又幼稚。”白語薇苦惱地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他媽一樣。”</br> 尹澈此刻心情有點(diǎn)復(fù)雜。在尹澤的事情上,白語薇意外地跟他合拍,但與前男友的現(xiàn)女友聊她前男友的事,總覺得很微妙。</br> “他還特別別扭,不會好好說話。”白語薇微笑,“尹澈,他這一點(diǎn),是不是跟你學(xué)的啊?”</br> “是誰告訴你,我不會好好說話的?”尹澈看著她問。</br> 白語薇跟他不熟,怎么會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br> “唔……蔣堯告訴了我一些關(guān)于你的事。”</br> 果然。</br> “好事還是壞事?”</br> “算是壞事吧。”</br> “這樣。”尹澈扯扯嘴角,“比如呢?”</br> 白語薇想了會兒:“說你很傻。”</br> 一道閃電劈下,雨傘輕微地晃了晃,狡猾的雨水趁機(jī)鉆進(jìn)來,淋濕了傘下人的肩膀。</br> “你臉色好蒼白啊……還好嗎?”白語薇關(guān)切地問,“其實(shí)蔣堯他……”</br> “不聊他了。”尹澈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吁出,“不是說好吃個飯聊我弟嗎,你說的店在哪里?”</br> “就在前面,拐個彎就到。”</br> “嗯。”</br> 他們倆繼續(xù)往前走著,不知不覺出了學(xué)校的范圍。街上行人漸少,雨幕將街景隔離在一片朦朧之后。</br> 白語薇帶他拐入一條狹窄的巷子,人跡罕至,前方有家店的招牌亮著,隱約能辨認(rèn)出“家鄉(xiāng)面館”幾個字。開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真難為白語薇能發(fā)現(xiàn)這家小店。</br> 地上有些泥濘,尹澈低頭看路,先一步走進(jìn)巷子,走了幾步,忽然察覺白語薇沒跟上來。</br> 他回頭:“怎么了?”</br> 白語薇沒說話,神色有些緊張,看著前方。</br> 尹澈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巷子的另一頭有道人影,正在緩緩朝他們走來。</br> 是其他客人?尹澈瞇起眼仔細(xì)辨認(rèn),待那人走近了,身影越來越眼熟,終于看清。</br> ——是潘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