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放寒假第一天。</br> 尹澈去了趟市醫(yī)院,到傍晚才回來,一進客廳,早已等候多時的喬婉云立刻拉著他問:“怎么樣?馮醫(yī)生怎么說?”</br> 尹澈把圍巾掛好,臉上平平淡淡:“挺好,說是有希望。”</br> 喬婉云聽了激動得不行:“真的?太好了,有希望就好,花多少錢都沒問題,讓馮醫(yī)生放手去治。”</br> 坐在沙發(fā)上的尹澤不停按著遙控器,一個滿意的節(jié)目都沒有:“治了這么久才有希望,虧那個馮醫(yī)生還是頂尖專家。”</br> “小澤,怎么說話呢。”喬婉云低斥。</br> “本來就是。”</br> 尹權泰皺眉問:“他具體怎么說的?你可別騙我們。”</br> 喬婉云推了他一下,輕聲說:“干嘛這么兇。”</br> 尹權泰:“我沒兇,他不讓我們跟著去,馮醫(yī)生那兒也說要保護omega隱私。他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們難道沒有知情權嗎?萬一他為了不讓我們擔心,故意騙我們怎么辦?”</br> 尹權泰以前是知名律師,雖然現(xiàn)在退居幕后當老板了,但過人的直覺依然在,總覺得事情沒那么順利。</br> 治了快十年的病,心理療法和藥物療法都試過了,毫無起色。本打算放棄了,就讓自家兒子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吧,不折騰了,誰知前陣子馮醫(yī)生忽然得到消息,說國外有個類似病例治好了,可以作為參考來治療,他們夫妻倆立即重燃希望。</br> 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萬一治療過程很痛苦呢?萬一過程中存在危險呢?</br> 而且現(xiàn)在的孩子從小就有人權保護,如果尹澈不愿說,馮醫(yī)生也無法透露任何訊息,他們做家長的豈不是一概不知?心里難免忐忑。</br> “爸,你放心,我沒騙你們,真的有希望治好。”尹澈坐到沙發(fā)上,挨著他爸,“今天先是第一階段的心理治療,挺輕松的,你們去了也只不過是在外面干等著,沒必要。”</br> 尹澤:“不就是信息素缺失癥么,還分幾個階段治?我看網上治愈的人一大把。那個馮醫(yī)生到底行不行?沽名釣譽吧。”</br> 喬婉云:“小澤,你哥的病有點復雜,沒你想的那么簡單,馮醫(yī)生已經盡力了。”</br> 尹澤扔了遙控器:“能復雜到哪兒去?他一個beta,就算沒信息素又能怎樣?干嗎一定要治這治那地折騰,我們尹家難道還擔心嫁不出兒子?”</br> 尹權泰拍了桌子,臉色很難看:“對你哥尊重點。”</br> 尹澤本來只是不屑,聽到這句話后當即炸了:“我為什么要尊重他?要不是他當初撇下我不管,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br> “閉嘴,你——”</br> “爸。”尹澈扯了扯他爸的衣角,“別說了,阿澤是關心我,不想看我折騰。”</br> “誰關心你了?自作多情。”尹澤蹭地站起來,怒氣沖沖地上了樓。</br> 又是標準結局。</br> 喬婉云嘆氣:“這孩子,什么時候才能長大……”</br> 父母總是希望孩子懂事、聽話、省心,然而叛逆期的孩子總是背道而馳。</br> “還好小澈懂事,從來不讓我們操心。”</br> 尹澈垂著眼:“嗯。”</br> 尹權泰接著問了一些細節(jié),他一一答了,尹權泰才終于相信這病確實有希望治好,稍稍放下了心。</br> 本以為對付完他爸就夠了,結果晚上,又收到了來自男朋友的審問:</br> “這病真能治好?真的不痛苦?你沒騙我?”</br> “不信拉倒。”尹澈站在臥室的陽臺上,看見樓下花園里的園丁正在修剪臘梅的枝條,掛上火紅的小燈籠。</br> 還有兩天就過年了。</br> “樂觀估計,確實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治愈。”</br> 馮醫(yī)生說這話的時候,是皺著眉的。</br> “那保守估計呢?”</br> “不好說,你的情況比那個治愈病例復雜很多。”馮醫(yī)生拿出那個病例的資料,上面寫滿了批注,顯然認真研究過,“雖然你們都是外部刺激導致的信息素通道封閉,但他只是小時候溺水而已。這次又溺水,強烈的求生欲刺激了身體的各個機能,包括蟄伏的信息素,誤打誤撞之下,重新破開了通道。所以簡單來說,要想治好,心理因素非常重要,然后是重現(xiàn)外部刺激。可你經受的外部刺激……”</br> “那就試試吧。”</br> “……你確定?”</br> “嗯。”</br> “你應該清楚治療過程會經歷什么吧?”</br> “沒事的,我可以承受。”</br> 這個海口夸得有點大,尹澈心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做好準備,但倘若不趁著這一腔莽勇去試試,以后可能不會再有勇氣了。</br> 如果能治好,明年這時候就和蔣堯一起過年。如果不能……那也沒辦法。</br> 本來就是談一天算一天的戀愛。</br> 蔣堯的臉在屏幕里亂晃,看得眼暈。</br> “你干什么?”</br> “我去書房,你等等。”電話里傳來蹬蹬蹬上樓的聲音,過了會兒,畫面穩(wěn)了,手機應該是被支在了桌上。</br> 蔣堯拿了本小本子,提著筆問:“有什么注意事項嗎?”</br> 尹澈看著他身后書柜里的一排排英文原著,想起曾經打雷閃電那一晚,給這人抽背英語單詞的事,有些出神:“啊?”</br> “治療的注意事項。”蔣堯用筆敲了敲桌子,提醒他回神,“比如是不是要多睡覺?忌不忌辛辣?需要吃藥嗎?一天幾次?”</br> 尹澈收回目光:“你問這個干什么?”</br> “幫你記著啊,男朋友該做的,別客氣。”</br> 冬日的晚風拂面而過,本該是冷的,卻不覺得冷,甚至有些暖。</br> “沒什么需要注意的,照常過就行了。”尹澈轉了個身,靠在陽臺欄桿上,把手機稍稍舉高,讓花園里掛起的燈籠出鏡,“好看嗎?”</br> “好看,我家男朋友當然好看,全世界最好看。”</br> “……我說花園。”</br> “哪里有花園?我眼里只有我男朋友。”</br> “油嘴滑舌。”</br> “你怎么知道我嘴油舌滑?你又沒嘗過。”蔣堯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故意逗他,“想不想試一試?”</br> 尹澈沒讓他滾,盯著他看,下意識地抿了抿唇。</br> 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br> “……”</br> 蔣堯感覺把自己玩進去了。</br> 兔崽子太勾人了,清幾次腦子都不夠。</br> 但他理智尚存:“不試勿撩,你現(xiàn)在連牽個手都排斥,這種事就先別想了,我們慢慢來……”</br> “不是你先撩的嗎?”尹澈挑眉,“你是不是不會啊?”</br> 蔣堯當即摔了筆,很兇的樣子:“我怎么不會了,敢挑釁我?地址報過來,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沖過去親死你。”</br> 尹澈感覺自己臉有點熱,又轉過身,背對著屋里的光:“你經驗很豐富?”</br> 這是道送命題。</br> 蔣堯沉默了一秒。丟臉事小,丟命事大。</br> “沒經驗。”他坦白,“以前交往的對象時間都不長,頂多到牽手而已。”</br> 尹澈聲音淡淡的:“哦,我牽手也沒牽過。”</br> “……”</br> 這送命題里怎么還套著道索命題呢?</br> “那……我可以教你。”蔣堯硬著頭皮說,“牽手我還是會的……”</br> 尹澈嘴角微微上勾:“嗯,教我。”</br> 花園里的燈籠全都掛上了,紅彤彤的一片,映得他眼睛也泛紅,像兔子一樣。</br> “我第一次,你耐心一點。”</br> “……”</br> 屏幕又黑了,這次是真的掛斷了。</br> 尹澈以為是信號不好,正要問,對話框彈出幾條新消息。</br> “你絕對故意的。”</br> “我認輸,饒了我吧。”</br> “去洗個冷水澡,待會兒再聊。”</br> 奇奇怪怪,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東西。</br> 尹澈回了句“有病一起治,別憋著”,接著看了會兒自己發(fā)出去的信息,忽然有種很神奇的感覺。</br> 以前閉口不談的事,現(xiàn)在居然能拿來開玩笑了。</br> 朝前跨出這一步,把過去留在過去,原來沒想象中那么難。</br> 只是少個人拉他一把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