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尹澈捧著牛奶杯,忘了喝。</br> 良久,才從這段話里回味過來:“你爹說得真好。”</br> “嗯,我也覺得。”蔣堯碰了碰他的杯子,“快喝,要涼了。”</br> 手機(jī)傳完一圈回來,二十多個人才點(diǎn)了七八百塊,節(jié)約得不行。</br> “你們別給我省啊。”蔣堯又加了些飲料和點(diǎn)心,算下來一千多,直接下單。</br> 半小時后,外賣陸陸續(xù)續(xù)送到,把客廳、餐廳和吧臺的桌子全都鋪滿,一群人邊吃邊聊,話題不過就是些學(xué)校里的八卦,偶爾也會穿插些外校的八卦。</br> 外校主要指一中。</br> 尹澈本來聽他們聊一中校草聽得挺驕傲,蔣堯非要插嘴:“就那個臭弟弟……”</br> 他在桌底下一腳踹過去。</br> 蔣堯立刻閉嘴了。</br> 吃到一半,不知道是誰突然怪叫一聲:“救命啊!”</br> 眾人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都緊張地問:“怎么了怎么了?”</br> 剛尖叫的人抬起頭,驚恐道:“出成績了!我媽剛發(fā)給我!”</br> “什么!!”</br> “我靠!!”</br> “要死了!!”</br> 別墅里頓時慘叫一片,幾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像見鬼了一樣。</br> 趙誠:“我不看我不看,不看就不知道,不看就等于沒發(fā),你們也……操!你們怎么都開始看了!快放下手機(jī)!”</br> 沒辦法,雖然都不想出成績,但又忍不住好奇。</br> 蔣堯悠哉哉地:“哦?出成績了?我看看你們考得怎么樣,考差了知道后果吧?”</br> 氣氛登時更加恐怖了。</br> “操操操佛祖保佑我阿門。”趙誠語無倫次地把手機(jī)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虔誠地拜了拜不知道哪路神仙,顫著手點(diǎn)開手機(jī)。</br> 八中的成績是單獨(dú)發(fā)到每個學(xué)生手里的,各科成績、班級排名、年級排名,一目了然,要死也死得非常痛快。</br> “七十二名……我完了……”趙誠看見了自己的年級排名,萬念俱灰,“我這個寒假別想好過了……堯哥,兄弟先走一步,清明記得來給我上香……”</br> 蔣堯笑瞇瞇:“讓你光顧著找對象,成績下滑了吧?領(lǐng)頭的才考這么點(diǎn)分?jǐn)?shù),你怎么服眾?讓兄弟們在外校的面前怎么抬得起頭?”</br> 趙誠羞愧難當(dāng):“是我對不起兄弟們,我下次一定考進(jìn)年級前五十,不辜負(fù)您對我的信任,不辜負(fù)您托付給我的組織。”</br> “……”尹澈不知道自己是在看黑幫片還是在看喜劇片。</br> 有人對著成績兩行清淚,也有人看到成績手舞足蹈。</br> 黃駿舉著手機(jī)在別墅里狂喜亂舞,從這頭奔到那頭:“我終于考到二百五十名了!哈哈哈哈!我不用受罰了!我二百五!我二百五!”</br> “……”</br> 確定了,應(yīng)該是喜劇片。</br> 尹澈懷疑蔣堯的懲罰特別變態(tài),否則怎么會把孩子逼成這副樣子。</br> 外賣吃得七七八八的時候,眾人才將這場突如其來的期末考成績消化掉。</br> 氣氛重新熱鬧起來,一群人又開始咋呼。</br> “關(guān)燈關(guān)燈!”趙誠嚷嚷著。</br> 靠著開關(guān)的人把頂燈關(guān)了,客廳里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蛋糕上蠟燭的火光搖曳著。</br> “祝你生日快樂……”所有人合唱,有的調(diào)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還唱得特別激情。</br> 蔣堯從幾十道聲音中辨認(rèn)出了身旁那人清冷的聲線,哼唱很輕,但很動聽。</br> 他彎起嘴角,心滿意足地吹滅了蠟燭。</br> 燈光亮起。</br> “生日快樂!切蛋糕!”周圍人起哄。</br> 蔣堯沖他同桌挑眉。</br> 尹澈沒推托,拿起刀給他切了第一塊:“給。”</br> “謝謝。”蔣堯嘗了一口,“澈澈切的果然特別好吃。”</br> “噫——”其他人再看不出來他倆有什么那就是眼瞎了。</br> 晚飯吃完,蛋糕吃完,又嗨了一會兒,到晚上八點(diǎn),一些家里管的嚴(yán)的學(xué)生陸續(xù)道別回家。</br> 到九點(diǎn),別墅里只剩下不到十個人。</br> 別墅樓上有房間,但只有五間,意味著肯定有人要跟別人合睡。</br> 趙誠正要體貼地把他堯哥推出去,蔣堯先一步說:“澈澈,我跟趙誠睡,你一個人一間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事叫我。”</br> 趙誠瞪大眼:“堯哥?這么君子?”</br> 蔣堯踹他:“我什么時候不君子了?”</br> 尹澈拿起自己的書包:“不了,我回學(xué)校。”</br> 這回輪到蔣堯瞪眼:“這么晚你還回去?十點(diǎn)宿舍樓就鎖門了啊。”</br> “我打車回去,剛查了地圖,走高速四十分鐘,來得及。”</br> “你回去有事?”</br> “沒事。”</br> “沒事干嘛不留下?今天不是玩得挺開心的嗎,住下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學(xué)校。”</br> “我只答應(yīng)了來參加你的生日會,沒答應(yīng)過夜。”尹澈背起書包,“走了,拜拜。”</br> 趙誠和其他人傻愣愣地回了聲“拜拜”。</br> 見過冷淡的,沒見過這么冷淡的,翻臉比翻書還快。</br> 蔣堯在門外攔住了他。</br> 冬夜的晚風(fēng)很冷,蔣堯剛在別墅里脫了外套,這會兒身上只穿了件不太厚實(shí)的毛衣,風(fēng)往針線里鉆進(jìn)去,刺骨地冷。</br> 尹澈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你進(jìn)去吧,我真的要回去了。”</br> 蔣堯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忽然笑了,笑意很淡:“我剛剛許的生日愿望,和那天晚上一樣。”</br> 追到喜歡的人。</br> “其實(shí)我心里一點(diǎn)底都沒有,你那天拒絕我之后,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努力也不知道朝哪個方向努力。”</br> “你對我的長相沒興趣,好像對我這個人也沒什么興趣。我做任何事,你都沒回應(yīng),甚至很抗拒。”</br> 蔣堯緩緩地吸入冷空氣。</br> “你能告訴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嗎?比如今晚,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做什么能讓你留下來?我發(fā)誓我絕對不碰你一下,也不進(jìn)你房間,我就想……你能陪我過完這個生日。”</br> 尹澈透過夜色看他。</br> 印象里,蔣堯總是自信到近乎自戀,好像從來沒露出過這樣的神色。</br> 小心翼翼的,祈求般的。</br> 尹澈也開始覺得冷,寒風(fēng)往領(lǐng)子里灌進(jìn)去,脖子上的那塊疤又隱隱作疼。</br> “你做的都很好。”他強(qiáng)迫自己不要轉(zhuǎn)移視線,“只是追錯了人而已。”</br> “……又拒絕我一次嗎?”</br> “嗯。”</br> 蔣堯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撒謊的痕跡。</br> 卻什么也沒找到。</br> 尹澈真的不喜歡他。</br> 蔣堯仰起頭,望著嚴(yán)冬的黑夜,長長地嘆了口氣,呼出的白霧被風(fēng)吹散。</br> “知道了。”</br> 接著錯身而過,進(jìn)了別墅。</br> 尹澈在原地站了會兒,吸了吸鼻子,往打車的路口走。</br> 沒走出多遠(yuǎn),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他身旁。</br> 蔣堯穿上了外套,背著書包,和來時一樣。</br>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br> 尹澈微怔:“不用……”</br> “就這一次。”蔣堯笑笑,“我剛剛把愿望改了,改成希望今晚能送你回學(xué)校,可以幫我實(shí)現(xiàn)嗎?”</br> “……”尹澈不知道還能說什么。</br> 少年人笑得純粹,不含一絲雜質(zhì)。</br> 不忍再拒絕了。</br> “……好吧。”</br> 他們倆運(yùn)氣挺好,剛走到路口就遇到一輛空車,坐上去的時候九點(diǎn)一刻,到學(xué)校四十分鐘,應(yīng)該趕得上。</br> 出租車?yán)锟照{(diào)溫度打得很高,吹得人困乏。</br> 平常總是話很多蔣堯全程都很安靜,尹澈忍不住往旁邊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閉著眼睛,似乎在小憩。</br> 尹澈的目光轉(zhuǎn)向車窗外。</br> 司機(jī)避開了市區(qū)擁堵的路線,挑了條高架路,一路暢通,車速飛快,一個個路燈在視野中迅速掠過。</br> 從東城八中到西城一中,不過三十公里。</br> 但這三十公里,隔了百萬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人的相遇是一種奇跡。</br> 蔣堯是他生命里的奇跡。尹澈心想。</br> 但他還需要另一個奇跡。</br> 上天真的會賜予一個人兩次奇跡嗎?</br> 出租車下了高架,車速放慢,拐了五六個彎后,緩緩?fù)T诹艘恢行iT口。</br> 司機(jī)轉(zhuǎn)頭:“到了,現(xiàn)金還是……”</br> “噓……”后座的男生食指抵唇。</br> 另一個男生靠著椅背,神情恬靜,呼吸平緩地睡著。</br> 蔣堯付了錢,把書包背到胸前,下車走到另一側(cè)車門,打開門,彎下腰,將睡著的人輕手輕腳地扶出車,轉(zhuǎn)身背了起來。</br> 司機(jī)望著夜色中兩個少年合二為一的背影,心中不由地感慨:青春啊……</br> 十點(diǎn)還沒到,宿管見他倆晚回,沒說什么,這周很多學(xué)生都沒回家,留在學(xué)校復(fù)習(xí),晚上出去活動不奇怪。</br> 蔣堯背著睡著的尹澈上了三樓,剛好遇到出來串寢的章可。</br> 章可眼睛瞪得溜圓:“你你你把我的澈哥怎么了!”</br> “小聲點(diǎn),你澈哥困了。”</br> “哦哦哦……”章可立馬壓低聲音,跟著他倆走,“你不是回家了嗎?怎么又回來了?”</br> “還不是為了他。”蔣堯顛了顛背上的人,睡得很沉,一點(diǎn)沒被吵醒。</br> 到了306門口,才想起沒有尹澈寢室的鑰匙,又不好搜身翻書包,蔣堯只能暫且把人背回自己宿舍。</br> 章可幫他掏出鑰匙開了門,看著蔣堯?qū)⒁悍牌降酱采希骸澳悄憬裢硭膬喊。靠偛豢赡軘D一張床吧?”</br> 蔣堯倒是想擠,但就怕眼睛一閉,睜不開了。</br> 被他同桌打死了。</br> “你先回去吧,總有辦法的,大不了我趴書桌上睡一晚。”</br> 章可:“好吧,有事再喊我。”</br> 等章可走了,蔣堯先開足暖氣,寢室里溫度慢慢上去,覺得熱了,才開始脫衣服。</br> 脫尹澈的衣服。</br> 他站在床邊,左手扶著尹澈的后背,右手脫校服外套。</br> 這個姿勢,尹澈被他半摟在懷里。</br> 衣服脫完,他還有點(diǎn)不舍得放手。</br> 兔崽子歪著腦袋,眉頭微擰,好像夢里也有什么煩心事。</br> 蔣堯的手隔著毛衣輕拍他的后背,在他耳邊低聲哄著。</br> 過了幾分鐘,尹澈的眉頭才舒展開。</br> 蔣堯輕輕地將他重新放平在自己床上,接著蹲下去,替他脫鞋。</br> 尹澈的腳有點(diǎn)冷,襪子摸上去也是涼的。橫豎沒事,蔣堯坐在床邊,握住他的腳踝,放到自己腿上,想裹進(jìn)衣服里替他暖一暖。</br> 兔崽子的腳踝骨節(jié)很硬,像他的脾氣一樣,蔣堯卻忽然摸到了一樣軟塌塌的東西,像是繩子。</br> 蔣堯隱約回憶起來,尹澈腳上好像是系著飾品,估計(jì)是那種從小系著保平安的紅繩。</br> 他有點(diǎn)好奇,把尹澈的褲腳管往上拉了拉。</br> 確實(shí)是一條紅繩。</br> 不過編得特別難看,歪七扭八,節(jié)都打錯了,有些地方繩子已經(jīng)散開,毛毛糙糙。與其說是飾品,更像是一條沒編好、被丟棄的廢繩。</br> 紅繩的連結(jié)處,被人打了一個牢牢的死結(jié)。</br> 除非剪斷,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解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