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夕陽下,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內(nèi),一個站在門外,相對無言,靜靜相望。</br> “……”</br> “……”</br> 蔣堯嘆了聲氣,招認了:“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br> “……”</br> 尹澈反思完自己為什么會脫口問出這個傻逼問題之后,一腳踹過去:“滾,一邊兒炸去。”</br> 1班把自己數(shù)學老師給舉報了的事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年級,這個年紀的學生多少都有點叛逆心理,喜歡挑戰(zhàn)權威。學生舉報老師這種事,起碼在一中校史上,前所未有,聽起來就特別酷,特別牛逼。</br> “我第一次覺得身為1班人這么光榮。”章可道,“走在路上腰桿兒都挺直了。”</br> “我現(xiàn)在走到哪兒都感覺大家在看我。”韓夢一撩頭發(fā),“不過跟這事應該沒什么關系,我本來就天生麗質。”</br> 陳瑩瑩:“嘔,我要吐了。提醒一下您二位,今天周五,老吳說了,會出期中考的年級排名,發(fā)給家長,保證你們一回家就能收到家長的殷切問候。”</br> 章可:“……”</br> 韓夢:“……”</br> 新來的馬老師教了一個星期,學校見她能力上沒什么問題,能帶兩個班,就讓她正式兼任1班的數(shù)學老師了。至于陳淑梅,覺得跟一群舉報自己的學生待不下去,出了這事在同事間也抬不起頭,于是主動請辭,跳槽到了另一個區(qū)的高中,那兒的學生遠不如一中的聽話,估計能把她氣瘋。</br> 1班同學知道這事的時候還愣了愣:“不是吧,我們就想她道個歉而已啊。”m.</br> “寧可走人也不道歉,這么死要面子?”</br> 也有人問:“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br> 蔣堯側頭問他同桌:“你說呢?如果覺得太過,我也不是不能讓她回來繼續(xù)教我們。”</br> 尹澈認真寫下一排公式:“我們沒逼她,事情是她自己做的,離開也是她自己選的,不算過。”</br> 蔣堯輕笑:“說得也是。”</br> 兔崽子,原來也不是很圣母啊,可為什么那時要替他背鍋呢?搞不明白……</br> 下午最后節(jié)班會課,吳國鐘沒提這事,只笑呵呵地說:“排名已經(jīng)發(fā)給你們家長了,記得提醒他們看哦。”</br> 臺下學生們一片痛苦哀嚎。</br> 其實平日里再怎么鬧騰,也不過是一群會為了成績而發(fā)愁、想要考上一所好大學的少年少女,沒有多么離經(jīng)叛道,也沒有多么憤世嫉俗。</br> 頂多有那么一點點,執(zhí)著與敏感,像剛長出嫩枝的小樹苗,纖細,但堅韌,渴望成長,也渴望被鼓勵,被呵護。</br> 倘若肆意踩踏,這些樹苗擰成股,未必不能反彈回去。</br> 少年可期而不可欺,有朝一日,終成參天大樹。</br> 窗外最后片梧桐葉晃晃悠悠落下來的時候,氣溫徹底降到了十度以下。</br> 不管是住宿生還是走讀生,早上仿佛都被床粘住了,怎么起也起不來。張教主依舊每天敬業(yè)地站在校門口抓遲到的,這幾天能抓上一長串,比以前多多了。帶著這群不省心的學生回德育處寫檢討的時候,居然又在校內(nèi)抓到一個遲到的。</br> “蔣堯!你怎么回事!住宿也能遲到!”</br> 蔣堯腳步剎住,沒能逃過去,訕訕地笑了笑:“老師,我昨晚做作業(yè)到凌晨一點,太刻苦了,今早沒聽見鬧鈴。”</br> 其實是昨晚給汪小柔講題講到九點多,哄他妹睡了,趙誠又來了個電話,說:“堯哥,你當心點,你上次整的那個誰,就你往人家臉上畫王八的那個,不是發(fā)到貼吧去了嗎,咱學校有人看見了,現(xiàn)在他們在猜你是不是轉去一中了。”</br> 一中和八中的學生經(jīng)常視奸彼此的貼吧。蔣堯能在八中隱藏這么久得歸功于一中的貼吧管理員是趙誠,怕泄漏他的消息讓仇家抓住把柄,貼吧里一直禁止討論關于他的任何內(nèi)容。所以即便八中學生常逛一中貼吧,也只是隱約知道一中有這么個厲害的人物,具體的不清楚。</br> 原本他隱藏得完美無缺,結果有八中的學生恰好看見了那天一中貼吧里榮煒的視頻。</br> 這黑色的油漆筆,這熟悉的王八,這變態(tài)的凌辱手段,怎么看怎么像出自某位泯滅人性的東城校霸之手。</br> 蔣堯轉去一中的事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哥們知道,其他學生都以為他出國了,或者轉去了外市,否則他這樣的alpha,轉去哪所學校不是焦點人物?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br> 沒人想到他大隱隱于市,就轉去了八中的兄弟學校,天天在學校里大搖大擺地晃悠,至今除了1班的同學之外,沒幾個人外班的認得他。就連之前運動會出了把風頭,也很快被其他新聞壓下去了。</br> 趙誠這么一提醒,蔣堯立刻警覺,連夜召集兄弟們把那條榮煒的帖子給舉報刪除了,順便把其他帖子頂了上去,弄到了挺晚,今早就沒聽見鬧鈴。</br> 張教主到底是過來人,壓根沒聽他亂編的借口,直接抓到德育處寫檢討,早讀結束了才放他走。</br> 蔣堯早飯都沒吃,餓得要死,但第一節(jié)課快開始了,來不及去小賣部買吃的,只好朝教學樓趕。</br> 走到一半,前方迎面過來個熟悉的人。</br> “誒,澈澈!”蔣堯喊了聲。</br> 尹澈走近,一臉古怪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死在寢室了。”</br> “沒有,被張教主抓去寫了個檢討。你怎么出來了?來找我啊?”</br> “別廢話,趕緊回去,要上課了。”尹澈轉身回教學樓。</br> 蔣堯愣了愣,追上去:“你真是來找我的啊?”</br> 尹澈沒搭理他,從厚厚的冬裝校服里掏了掏,掏出個用保鮮袋裝著的東西,扔進他懷里。</br> 蔣堯低頭一看,是食堂早上賣的肉包子,兩個,還是熱乎的,捧在手心里像個小火爐,有點燙手。</br> “臥槽……給我買的?”蔣堯震驚了,“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br> 尹澈轉過頭,小臉捂在校服領子里,白凈得就像他手里白乎乎軟綿綿的包子。</br> “給你的謝禮,謝謝你之前幫我。”尹澈飛速說完,扭頭奔上樓梯,動若脫兔,尾巴都抓不著。</br> 蔣堯哭笑不得,捧著包子走到教室,英語老師還沒來,章可看見了他,問:“堯哥,你手里拿的什么?”</br> “包子。”蔣堯見他同桌望著窗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故意說,“澈澈給我買的!”</br> 尹澈立馬轉頭瞪過來。</br> 章可本來早飯沒吃飽,看見他手里有兩個包子,還打算要一個,一聽是尹澈買的,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br> 蔣堯坐到自己位子上,沖他貼心的同桌笑笑:“剛剛怎么跑那么快?我還沒來得及表達我的感動之情呢。”</br> “表達個屁,再不吃就涼了。”</br> “吃吃吃,你吃早飯了沒?”</br> 尹澈遲疑了一瞬:“……吃了。”</br> 一聽就是沒吃。</br> 蔣堯把遞到嘴邊的肉包子放下:“分你一個。”</br> “不用,我——唔……”</br> 蔣堯沒多想,直接把包子抵上了他的嘴:“張開,乖。”</br> 尹澈怔了怔,猶豫了會兒,慢慢張開嘴。</br> 他唇色淺,但不蒼白,唇形也很好看,張嘴吃東西的時候,舌頭不自覺的跟著頂上來。</br> 蔣堯忽然覺得手上的包子特別燙,燙得拿不穩(wěn)。</br> 尹澈垂著眼,纖長的睫毛撲扇了下,咬了一小口包子。</br> 章可回頭問后桌借作業(yè)抄,目光無意間掃過最后排,驚得本子都甩飛了:“娘啊!”</br> 本子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啪一下砸到剛進門的許貝妮臉上。</br> “……”</br> “許老師我……”</br> “好你個章可!”許貝妮把本子甩回去,“今天中午來我這兒背課文!”</br> “饒命啊許老師!”</br> 章可一嗓子驚醒了后排的兩人。尹澈匆匆遠離,嚼著包子皮,含糊地說:“味道還行,我不餓,你吃吧。”</br> 說完又覺得不妥,他吃過的東西,怎么能讓人再吃?</br> 蔣堯卻好像一點兒不在意,把他咬過的包子幾口吃了下去,接著把另一個包子塞進他的桌肚:“還有個你吃吧。”</br> “……”</br> 過了一會兒,上課鈴響完,許貝妮都開始講昨天的回家作業(yè)了,蔣堯突然說:“靠,我剛剛干嘛吃你吃過的包子?”</br> “……我怎么知道。”尹澈捏緊了筆,“你自己要吃的,別嫌惡心。”</br> “不惡心,就是……”</br> 就是怎么感覺這么不對勁呢……</br> 晚自習課間。</br> 坐在門邊的同學又喊:“蔣堯!有妹子找!”</br> 1班的同學都快習慣了,起哄的人也少了,繼續(xù)聊自己的天。</br> 章可看著蔣堯和白語薇離開,松了口氣:“感謝白語薇,我的三觀又回來了,還好不是我想的那樣。”</br> 陳瑩瑩:“你想什么了?”</br> 章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長須:“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就要挨揍。”</br> 蔣堯回來的時候,笑得挺開心,周浩亮轉過來:“春風得意啊堯哥,什么事這么高興?白語薇答應你了?”</br> “沒呢,不著急,慢慢來。”</br> 尹澈把課間剛折好的星星扔進了筆袋里,說:“你最好動作快點,當心人家跟別人跑了。”</br> 蔣堯:“不可能,我倆可投緣了,剛剛還一起吐槽了她的前男友。”</br> “……你倆大晚上出去就聊這個?”</br> “不行嗎?她前男友確實槽點很多啊。”</br> 周浩亮:“她前男友我知道,不就是……”</br> 周浩亮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哎呀我作業(yè)還沒寫完,寫作業(yè)去了。</br> 相當不自然的轉場。</br> 尹澈本來沒興趣聽這些八卦,見他這樣奇怪,隨口問:“她前男友是誰?”</br> 蔣堯笑笑:“是你的臭弟弟。”</br> “……”</br> “哐啷!”后排傳來一聲巨響,前排的人都嚇了一跳,陳瑩瑩:“操,誰敢在老娘的地盤撒野——”</br> 某位不好惹的beta正在追踹他的alpha同桌。</br> 陳瑩瑩:“……您二位繼續(xù)。”</br> 回到宿舍,蔣堯還在心疼自己的褲子,跑到隔壁宿舍去敲門:“開門吶,兔崽子!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開門吶,開門吶,開門開門開門吶!”</br> “煩不煩?”尹澈開了門,“我要睡覺了。”</br> 兔崽子穿著白色的毛絨睡衣,看起來很暖和。</br> 也讓人很想捏兩把。</br> 蔣堯忍住了這股危險的沖動,提著自己的校褲強行擠入:“你看看,這是我第幾條被你踹臟的褲子了?是不是該賠我點清洗費?”</br> “多少?”尹澈拿起自己床頭的手機,“一百塊夠不夠?拿著錢離開我的寢室。”</br> 蔣堯哪兒能真讓他賠,把褲子隨手往地上一扔,說:“你帶手機了啊?那看看班級群,大家都在聊呢,你偶爾也說幾句話唄。”</br> “有什么可聊的,他們的話題我插不進去。”</br> 1班的班群里沒多少正事,不是斗圖就是閑聊,一晚上能刷好幾百條,把白天不能玩手機的苦悶都發(fā)泄了出來。</br> 蔣堯:“不跟他們聊就算了,怎么也不跟我聊?我們開學到現(xiàn)在,發(fā)過的信息十根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br> “你平時聊得還不夠多嗎?”尹澈把手機扔回床上,“再說你跟我有什么可聊的,跟你妹子聊去。”</br> “就是跟妹子聊了之后,覺得還是跟你聊開心啊。”蔣堯拉了個椅子坐,“女生的那些話題我都不懂,挺沒勁的,聊著聊著就不想聊了。”</br> “你今晚不是跟白語薇聊得挺開心嗎?”</br> “啊,今晚是因為聊到了你弟……”</br> 然后聊到了你。</br> 蔣堯跟白語薇吐槽完尹澤之后,白語薇說了句:“尹澈其實對他弟弟蠻好的,可惜他弟弟不領情。”</br> 蔣堯突然就有了強烈的傾訴欲望:“是啊,我同桌他就是太單純,對一個白眼狼那么好,有什么用?他要是能把對他弟弟的好分給別人,不知道會比他的臭弟弟受歡迎多少倍。”</br> 白語薇笑笑:“這倒是真的,尹澈長得也很好看,肯定會受歡迎……可惜是個beta。”</br> “beta怎么了?他要顏值有顏值,要實力有實力,不比omega和alpha差。”</br> “那你會考慮跟他交往嗎?”白語薇突然問。</br> 蔣堯愣了愣:“……不會。”</br> 白語薇露出“我就說吧”的眼神。</br> 蔣堯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愧疚,他說不清這股愧疚從哪兒來,好像自己做錯了什么事一樣。</br> “別在背后說我弟壞話,再被我發(fā)現(xiàn),你多少條褲子都不夠我踹的。”尹澈走到他面前,沉著臉,“還有,不懂她的話題就去學,為了喜歡的人這點事都做不到,談什么戀愛?”</br> 蔣堯撫胸:“好兇哦,人家好怕怕哦。”</br> “給你忠告而已。”</br> “哥交往過的對象可能比你這輩子見過的alpha還多。”蔣堯笑了笑,“該怎么談戀愛我很清楚,別擔心。”</br> 趙誠如果在這兒,恐怕會說:“您懂個錘子啊,您有正兒八經(jīng)追過人嗎?您每段戀愛有超過一個星期的嗎?”</br> 蔣堯毫無自覺,自信滿滿:“等哥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就幫你介紹對象,你看看你,就知道學習,大好青春怎么能不用來談戀愛……”</br> “不用。”尹澈抿唇,復又張開,“我有喜歡的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