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云歇那天沒耐住性子走了。
他還未來得及同蕭讓談,先等來了大昭國俘虜進(jìn)京。
天朗氣清,城門大開,云歇在城墻高處迎風(fēng)而立,和群臣一起看囚車浩浩蕩蕩地行進(jìn)。
囚車最前面的是野性又英俊的速蘭臺,他面上血痂未愈,寬肩窄腰,個頭極高,給人以視覺上的沖擊力,即使淪為階下囚,也微揚(yáng)著下巴,神情倨傲而不容侵|犯。
他是大昭的戰(zhàn)神,百年難得一遇的王,即使敗給初出茅廬的蕭讓,也不是眾人圍觀恥笑就能折辱的。
然而當(dāng)?shù)嗡贿M(jìn)的速蘭臺仰頭看到城墻上和蕭讓攜手而立的云歇時,他眼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巨大的情緒波動。
城墻上,蕭讓遙遙瞥了他一眼,噙著笑微傾身同云歇說著什么,云歇僵了下。
速蘭臺目眥欲裂地望著蕭讓脫下狐裘輕披到云歇身上,替他親昵地籠籠好。
宛若一對璧人。
底下的百姓也看在眼里,嘰嘰喳喳道:“陛下當(dāng)真一片孝心!”
“不然怎能孝感天地起死回生呢!”
……
速蘭臺勃然站起,死盯著那幾個議論的人,他眉宇間殺氣濃重,顯得有幾分兇神惡煞,那幾人瞬間噤聲,兩股戰(zhàn)戰(zhàn)。
“誰說是孝心了?!”速蘭臺吼道。
速蘭臺還記得他與蕭讓交鋒時,自己本已落了下乘,只因偶然問起云相,對面的蕭讓竟于生死危機(jī)關(guān)頭失神恍惚,這才為他重傷。
他當(dāng)時心下不解,如今眼見他二人相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閼氏,竟早就委身旁人。
速蘭臺這一聲中氣十足,城墻上的眾人均聽到了,云歇心頭猛地一跳,就要讓他閉嘴,速蘭臺卻先一步抬頭質(zhì)問:“云相當(dāng)初不愿做本王閼氏,就是因為——”
百姓一時嘩然,興奮不已。
“那不是傳聞,竟然是真的!大昭的王癡慕云相,淪為階下囚都要問個明白!”
“云相當(dāng)真姿容昳麗,難怪難怪!”
“噓,小聲點!”
“什么百年難得一遇的王,還不是輸給了咱陛下!光長得壯有甚么用!蠻夷之人!”
“囚車后面的是不是大昭第一美人?”
速蘭臺死盯著云歇,若有若無地瞥了淡哂的蕭讓一眼。
他想問個清楚,云歇當(dāng)初毫不留情地拒絕他,是不是因為蕭讓,云歇是不是早心有所屬。
云歇一聽他說“閼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又因速蘭臺那暗示意味頗濃的一瞥有點心虛,冷道:“本相絕無可能屈居人下。”
他這話已說得極文雅明白,奈何速蘭臺是個沒怎么念過書的武夫,愣是沒懂。
身側(cè)蕭讓湊過來,笑得乖巧又惹眼,壓低聲音:“朕可以抱相父在上。”
云歇瞬間羞憤欲死,這還沒完,底下速蘭臺磕磕巴巴道:“本王對云相一片芳心暗許,又怎會讓云相受半點委屈?”
周圍人哄笑:
“他竟然用了芳心暗許!”
“大昭人真沒文化……”
“屈居人下是受委屈的意思么……真是憨憨。”
快兩米的速蘭臺竟?jié)q紅了臉,以前云歇不給機(jī)會,他有好些表白的話都未來得及說出口,眼下他死期將至,不說個明白死而有憾。
他們大昭并無先來后到、旁人|妻不可欺的說法,什么事都講求個公平競爭,美人像戰(zhàn)利品,勝者才配擁有。
速蘭臺爭這一口氣,仰頭道:“云相雖不能人道——”
“你才不能人道!”云歇氣得眼前發(fā)黑。
要不是蕭讓攔著,他大概直接奔下去罵人了。
底下人笑得肚子疼:
“他要說的是不能生兒育女吧?”
“……應(yīng)該是,他們大昭的男人不是會生孩子么?”
“竟然說成了不能人道,滑天下之大稽。”
速蘭臺紅著臉糾正過來,繼續(xù)道:“本王根本不介意斷子絕孫,畢竟這天下有能者得,要那庸碌的子子孫孫有何用?只要云相一世相伴,速蘭臺足以。”
“也是個癡情種……”百姓竊竊私語。
“可惜了,要不然也是一段佳話……”
……
蕭讓眸底逐漸染上陰鷙。
速蘭臺臉更紅:“本王雖愚于口舌,于那交|媾之事,卻頗為——”
“你住嘴!”云歇氣得七竅生煙。
大昭人以游牧營生,民風(fēng)淳樸剽悍,獸|性還未完全從他們身上褪去,大昭男子求愛,更多炫耀……生育能力,因為私有財產(chǎn)的概念還未普及。
速蘭臺不吐不快,那一個個露骨只會在床帷間說的詞,就這么被他一臉嚴(yán)肅開誠布公地說了出來,底下鴉雀無聲,上至八十老婦,下達(dá)二八少女,均面紅耳赤地低頭,想聽又不敢聽。
高大英俊的登徒子總是惹人喜愛,當(dāng)事人云歇卻氣得恨不得剮了他。Xιèωèи.CoM
“相父,想不想叫他閉嘴?”蕭讓沉聲道。
云歇掠他一眼:“你有法子?”
蕭讓微微一笑:“用他最驕傲的打擊他。”
“最驕傲的?”云歇沉思,“武藝還是長相?”
蕭讓哂笑搖頭,附在云歇耳側(cè),近乎蠱惑道:“男人最驕傲的。”
云歇怔了下,蕭讓說得的確沒錯,大昭有生|殖崇拜。
蕭讓以為云歇猶豫,繼續(xù)道:“相父若是不會,朕教你,你只肖說一句‘你跟他比差遠(yuǎn)了’,朕保證他立時啞口無言。”
“他?”云歇一呆,“誰?”
蕭讓但笑不語。
云歇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只覺周身的血氣都在往臉上涌,他緊闔眼深吸了口氣,才堪堪忍住沒把蕭讓從城墻上推下去。
底下的和邊上的半斤八兩,都不是好東西,虧他先前還以為蕭讓真好心幫他。
城墻下速蘭臺攻勢愈急,城墻上蕭讓卻釜底抽薪勝券在握。
云歇猶豫了下,在兩個混蛋間,果斷選擇了還給他留了分面子的蕭讓。
那話他絕無可能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只得叫承祿替他帶話。
承祿下去,忍笑在速蘭臺耳邊低語,速蘭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衰敗,仰頭苦笑道:“原來如此,速蘭臺都明白了,速蘭臺輸?shù)眯姆诜!?br/>
群臣嘩然:“他被陛下生擒,也從未服輸,怎的突然就沒了斗志……”
蕭讓沖云歇笑,云歇總覺得那笑里頗有志得意滿和邀功討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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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斬臺上,大昭為表投降誠意,獻(xiàn)上了大昭第一美人。
大昭的第一美人,自是男人。
使者賠笑,用介紹商品的語氣介紹那跪地的美人:“阿越他年方十八,雅可琴棋書畫,俗可吹拉彈唱,細(xì)皮嫩肉又養(yǎng)尊處優(yōu),秉性純良端正,絕不善妒作惡,為禍后宮,模樣更是一絕,陛下一瞧便知……”
使者示意阿越抬頭。
那一張臉當(dāng)真是溫柔純靜,阿越眉目秀麗如畫,下巴尖尖,雙目清皎皎又矛盾的朦朧迷蒙,像霧里的遠(yuǎn)山,詩情畫意。
這張臉女氣頗重,卻不甚娘,勝在秀巧。
云歇兩眼發(fā)直,喝茶的動作也慢了。
蕭讓掠了云歇一眼,見他注意力完全被這個叫阿越的吸引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臉色漸黑,眸底染上暴戾。
他的相父是否葷素不忌還有待考究,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性戀,還偏愛沉靜端秀、乖覺懂事的,這阿越簡直是按著云歇喜好長的。
蕭讓頗感威脅。
“他可真好看。”云歇向來不吝嗇贊揚(yáng)美人。
蕭讓目光越發(fā)陰鷙,這人有什么好看的,比他還好看?
使者見蕭讓不說話,以為是心動了,趕緊擺上重頭戲:“陛下請觀阿越眉心這顆紅痣。”
云歇好奇心被勾上來,也跟著看,阿越?jīng)_云歇善意一笑,云歇瞬間心花怒放。
阿越眉間那顆痣紅得鮮艷,襯得他稍顯寡淡的面容多了份動人姝色。
“正如諸位所猜,阿越是可孕的男子,這痣越鮮艷,越容易受孕,陛下‘一試’便知。”使者笑得頗有那么絲淫|蕩。
“停停停,”云歇聽著辣耳朵,嗤笑道,“你們那都不把人當(dāng)人的么?難怪能亡國。”
阿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使者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下,渾身不住發(fā)抖。
蕭讓注意到云歇和阿越間的“眉目傳情”,抿了口茶,淡道:“相父覺著如何?”
“我覺著甚是不錯。”云歇不假思索。
蕭讓眸底越發(fā)陰鷙:“既如此,和其他俘虜一起砍了。”
使者幾欲昏厥,阿越詫異了秒,第一瞬表情似乎是無所謂和解脫,然后才惶恐不安起來。
云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砍了??你不要給我啊!”
他雖然對蕭讓把阿越收進(jìn)后宮這點莫名有點不舒服,但也不想這么個頂漂亮的美人尸首異處,再說他還得引導(dǎo)蕭讓走向社會主義的懷抱。
蕭讓面冷如霜。
使者見有轉(zhuǎn)機(jī),喜上眉梢:“阿越能入云相的眼,也是修來的福分,陛下何不成人之美——”
蕭讓打斷:“收進(jìn)宮做宮女吧。”
云歇嘴角微微抽搐:“……宮女?”
蕭讓抿了口茶:“朕后宮有帶把的男人?”
云歇:“……沒。”
蕭讓瞥他一眼:“所以相父再多話,朕立時叫他去做太監(jiān)。”
云歇有氣無力:“……宮女就宮女。”
也算救人一命。
阿越的目光在云歇和蕭讓身上游走,眼底悄然多了份興味。
臨結(jié)束,云歇正欲回府,阿越擦肩而過,若無其事地走了,云歇攥著手心多出來的紙條,桃花眼張了張,并未聲張,將紙條揣進(jìn)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