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別后重逢的情感來得有些遲,到這時,拋開了一堆需要探究的棘手問題之后,兩個人才突然在相視中全盤托出。</br> “沒去接你。”易轍說。</br> 不是很想你,不是終于回來了。許唐成卻總算明白了剛剛易轍為什么一直盯著他看。</br> 他再要開口,許唐成已經(jīng)先一步說:“停。”</br> 合上剛剛張開的嘴巴,易轍乖乖看著他。</br> “沒關(guān)系,”許唐成轉(zhuǎn)回頭,暫且低下。約摸停了那么十秒鐘,才又看著易轍說:“可是你知道飛機(jī)降落之后,我剛知道這事的時候,有多擔(dān)心么。”</br> “對不起。”寂靜之后,易轍說。</br> 剛剛被打斷,現(xiàn)在還是說出了口。</br> “連我也不能說嗎?”許唐成問他,“到底為什么打架?”</br> 易轍搖了搖頭:“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不想讓你知道。”</br> “那要道歉么?”</br> 易轍還是搖頭。</br> “不。他們愿意怎樣就怎樣,我不會道歉。”他說完,又握住了許唐成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你也不要管。”</br> 于桉的父母已經(jīng)先一步離開,許唐成和趙未凡在晚上十點(diǎn)鐘邁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出租車在B大停下,趙未凡下車后,許唐成對師傅說:“麻煩去人民醫(yī)院。”</br> 幾乎是在剛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許唐成收到了于桉的短信。</br> 短信內(nèi)容是病房的號碼,像是早就預(yù)料他要來。</br> 這個時間,住院部的走廊幽暗。或許是刻意支開了家人,也或許是他們還沒有來,許唐成打開那間病房的門,里面只有于桉一個人在。</br> 許唐成迅速判斷了于桉的傷情——手臂骨折,頸部也上了固定器。</br>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坐著的。</br> 坐著,像是在等他。</br> “去日本的這趟感覺怎么樣?”</br> 許唐成沒答,也沒有停下步子。他沒有在于桉的床邊站定,而是一直走到了窗邊,選擇了于桉并不方便看見的視野區(qū)域。</br> “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于桉笑,“我可不像你那個小男朋友一樣愛打人,何況……我都已經(jīng)被他打成這樣了。”</br> 于桉的話,讓許唐成對于這個房間的感知產(chǎn)生了微妙的扭曲感,或者說,是一種對于認(rèn)知的顛覆感。記憶里這個總是彬彬有禮的學(xué)長,竟然這樣說著又酸又諷刺的話,甚至還在最后一句話里揉進(jìn)了撒嬌的語氣。許唐成像是從沒認(rèn)識過于桉,也順理成章地,感到略微的不適。他清了清嗓子,平靜地問:“他為什么打你?”</br> “他沒說?”于桉很快反問,卻看不出任何驚訝的意味。</br> 許唐成不答,也不急,就倚著窗臺等著。</br> 等不到許唐成的回應(yīng),過了一會兒,于桉才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打我,或許你應(yīng)該帶他去看看精神科。”</br> 他這樣說,許唐成也沒表現(xiàn)出半分的惱。反而,他將兩只手都插進(jìn)口袋里,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才不緊不慢地回道:“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相信不會是他的錯。”</br> 這話有故意的成分在,純粹是因?yàn)樵S唐成很累,不想跟于桉繞彎子,所以想試一試這樣會不會刺激于桉放下陰陽怪氣的那一套。</br> 果然,于桉立即沉下臉,要不是頸部固定器的阻礙,他此時必定已經(jīng)是在迎著許唐成的目光逼問。</br> “不會是他的錯?”</br> 許唐成沒說話。</br> 病房里只有很暗的燈光,照亮了于桉額上慘白的紗布。他輕輕笑了一聲,操著語重心長的語氣:“我早就說過,他太莽撞,并不適合你。我只不過給他看了兩張照片,他竟然就在學(xué)校把我打成這個樣子。”</br> “什么照片。”</br> “沒什么照片啊,就那天我們實(shí)驗(yàn)室聚餐時的照片。可能,有一張角度有些巧,……引起了他的什么誤會?”于桉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繼而笑了出來“哦,應(yīng)該是這樣,另一張沒什么特別的,是我抓拍的你。這樣看來,唐成,他似乎并不怎么信任你啊。”</br> 照片……</br> 許唐成還真沒什么印象,他沒和于桉拍過什么合照,那天或許是有一張,是于桉突然攬著他的肩膀拍的。</br> 于桉并沒有得到預(yù)想中的效果,更確切地說,許唐成根本沒有接任何話。</br> 注視了地面很久,許唐成用手抵了下窗臺,撐著身體站直,說:“學(xué)長,好好養(yǎng)傷,我先走了。”</br> 他徑自朝前走,沒有管于桉的反應(yīng)。但在接近門口時,身后忽然響起一句:“站住。”</br> 許唐成沒停,但若細(xì)致觀察,其實(shí)是放慢了步子的。</br> “唐成,我不明白你對他的信任從何而來,我也不想深究。但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么,這件事我也一定會追究到底。我相信你已經(jīng)去了警局,那我希望你能早點(diǎn)說服他,讓他來跟我道歉,不然……”</br> “為什么?”</br> 在于桉語出威脅之前,許唐成先打斷了他。</br> “什么為什么?”于桉冷笑了一聲,“難道你覺得他不應(yīng)該跟我道歉嗎?”</br> 許唐成這次回身,解釋:“為什么不要賠償,而只要道歉。”</br> 他相信于桉剛剛說的應(yīng)該不是謊話,但也絕非事情的全部緣由。如果只是聚餐時的幾張不知所云的照片,易轍的表現(xiàn)根本說不通。</br> 易轍會打人,會憤怒,但不可能會不信任他。許唐成確定沒有什么能直接對易轍的憤怒進(jìn)行臨界觸發(fā)的照片,那么,于桉一定還隱瞞了什么,而被隱瞞的部分才是會讓易轍打人的原因,也是他連自己都不肯告訴的原因。</br> 易轍也說了,不是什么好事。那么,再問下去,于桉也不會再有真話。</br> 于桉沒想到許唐成不再揪之前的問題,而直接換了一個。大概是受了傷,影響了反應(yīng)速度,他好久都沒說話。直到許唐成又重新轉(zhuǎn)身,擰動了門把,他才不帶任何情感,拋出一句話。</br> “我想看看他骨頭到底有多硬。”</br> “有件事,我猜你不知道。之前他老師讓他聯(lián)系我,要一些我自己整理的資料學(xué)習(xí),加以補(bǔ)充,再在例會上講一下。可他沒有聯(lián)系我,三天,他自己從頭到尾把這些工作做完了。真有骨氣,”不知牽動了哪里的傷口,于桉倒吸了一口氣,這口氣使得原本剛剛要散出的笑聲變得莫名猙獰,“我這次倒想看看,他到底骨頭有多硬。他易轍的一句對不起,到底值多少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