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哦,好。”易轍改了口。</br> 打起向左的轉(zhuǎn)向,許唐成開著車上了路。</br> 這個熱水澡洗出了易轍有史以來的最快速度,完全無視了許唐成要他多沖一會兒的叮囑。而在洗完澡,等著許唐成來的時間里,他又飛速將客廳收拾了一遍——亂丟的衣服都丟到別的屋里,茶幾上太臟,找塊濕毛巾擦一遍,地上散著瓜子殼,掃掉……</br> 都收拾完,他覺得自己哪里還需要姜湯,早已經(jīng)出了一身薄汗了。連許唐成進門見到他,都愣了愣:“怎么洗個澡洗得臉紅撲撲的?”</br> 他把姜湯放到茶幾上,走到易轍身邊,摸了摸他的腦門:“你不會發(fā)燒了吧?”</br> 再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兩相比較,似乎還好。</br> 易轍垂了垂眼皮,在背后搓著手,沒吱聲。</br> 姜湯盛在一個圓形的玻璃飯盒里,蓋子被打開,立時冒出熱乎乎的氣。許唐成將飯盒推到易轍面前,叮囑:“小心燙。”</br> 只喝了一口,就沒法控制地皺起了眉毛。</br> “不好喝?”</br> 姜味太大了。</br> 可話出口,卻是:“有點燙。”</br> 口不對心,討好人的第一步。</br> 許唐成笑了:“不是跟你說了燙了么,你吹吹。”</br> 于是碗里的湯便起了水紋,一圈一圈,趕著散開來。</br> 許唐成隨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本書,是英語閱讀理解的習(xí)題冊。他將胳膊拄在腿上,走馬觀花似地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整本都已經(jīng)被做完,紙頁上有紅色筆跡的改錯痕跡,還有一些陌生單詞的注解、長句的結(jié)構(gòu)分析。</br> 一本閱讀理解的習(xí)題集,是不會自然出現(xiàn)在他家客廳的茶幾上的。易轍偷偷用余光掃著身邊的人,扶著飯盒的手指,開始不安分地,一下下敲擊玻璃壁。</br> 許唐成沒有察覺他的小動作,看了一會兒,才隨意問:“最近怎么樣?還有十幾天就要考了。”</br> “還行,”手指停下,易轍又吹了口氣,也學(xué)著許唐成的樣子,把胳膊拄到了腿上,“最近幾次模擬考都挺穩(wěn)定的,年級前五。”</br> 其實是前四,說謙虛了。</br> “厲害啊,”許唐成的眼中閃過了驚喜,饒有興致地偏過身子問,“有目標(biāo)學(xué)校么?選擇范圍很大了,可以好好挑挑。”</br> “學(xué)校……”</br> 易轍嘟囔了一句,許唐成以為他這意思是還沒想好,便開玩笑說:“不然你考慮考慮A大好了,師資雄厚,學(xué)風(fēng)優(yōu)良,校園優(yōu)美,還能當(dāng)我學(xué)弟。”</br> 說完,許唐成自己都開始笑自己的自賣自夸。一旁的易轍心里打鼓,臉上這層皮逐漸開始不聽使喚,被許唐成的情緒牽著動。他扯著嘴角笑,手上將飯盒換了個方向。</br> 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動作,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之后,裝作不經(jīng)意地,他說:“好啊。”</br> 許唐成聽了還是笑:“真的?”</br> “嗯,”易轍這回抬頭,在明亮的光下看他。他大著膽子問:“給你當(dāng)學(xué)弟去行不行?”</br> 這段對話的開始,便是因為許唐成的一個玩笑,結(jié)束時,他也依然只作當(dāng)是一個玩笑,所以他笑著說好,笑著說以后罩他。但他并不知道,對于他,易轍說的每一句話,從來都是用上十二分的認(rèn)真。</br> 考前最后幾天的一個晚自習(xí),易轍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到了辦公室,他才明白這場談話的內(nèi)容是“個別學(xué)生考前心理維穩(wěn)”。</br> “易轍啊,你高三成績進步真的非常大,說實話,這是我沒想到的。我以前就知道你聰明,但是說你半天,你心都收不回來,現(xiàn)在你納過悶來了,知道學(xué)了,我特別高興。”</br> 老杜言辭懇切,易轍也難得聽得認(rèn)真。他承認(rèn),曾經(jīng)他的確惹過不少禍,劣跡斑斑,是因為老杜,他才沒被從這個實驗班踢出去。就說那次被記過的事情,他站在副校長的辦公室里,也是看到老杜低聲下氣地跟人家說盡了好話。</br> “其實高考我不擔(dān)心你,我覺得你心理素質(zhì)好,上考場完全不怯,所以只要你穩(wěn)住,相信我,哪個大學(xué)都沒問題的。”</br> 聽到老杜這句話,易轍竟然松了一口氣,這連他自己都沒想到。</br> 靜了一會兒,他問:“真的嗎?”</br> “啊?”老杜沒想到他會應(yīng)自己,一下子還有點愣。</br> 易轍再次重復(fù):“哪個大學(xué)都沒有問題么?”</br> “真的啊,”老杜立馬一拍大腿,說得很大聲。再仔細(xì)咂摸這話音,他又品出點更深層次的東西來,“怎么,心里有目標(biāo)了?”</br> 易轍低了低頭,兩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別相對,架出一個四邊形的框,剛好將地面上一處十字形的邊縫框住。</br> “我考A大。”</br> 不是我想考,也不是我要考,而是我考。</br> 考A大,通信工程。</br> 他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但隨著高考臨近,這個目標(biāo)已經(jīng)幾乎撐滿了他的整顆心,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迫不及待要到那一片校園,迫不及待要和他出入同一棟教學(xué)樓,迫不及待,想要在餓扁了肚子的時候,與他在食堂偶遇。</br> 在和老杜說出“我考A大”之后,他感到如釋重負(fù),又隱隱期待。壓了這么久的秘密終于要光明正大地亮相于世,那點發(fā)芽的小心思,也終于要有所依托。</br> 太過激動,以至于高考前的那晚他竟然失了眠,睜著一雙眼睛在床上輾轉(zhuǎn),腦袋里交替出現(xiàn)著要背的古詩詞,英語作文模板,語文閱讀理解題答題要點……還有偶爾閃過的許唐成。折騰了許久,羊都數(shù)了兩百只,還是沒能睡著。</br> 考生失眠也就算了,隔著幾面墻的地方,明明已經(jīng)遠(yuǎn)離高考不知多少年的人,竟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著。</br> 許唐成一直在認(rèn)真糾結(jié)這兩天到底要不要接送易轍,想送吧,又想到人家都說高考一定要講究平常心,平時怎樣,這兩天就還怎樣,千萬別搞特殊;不送吧,他又覺得不放心,別人都有人送有人接的,易轍還要在大熱天,一個人騎著個車來回跑,沒準(zhǔn)飯都吃不好。</br> 糾結(jié)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最明顯的后果,不過是把那點可憐的睡意徹底弄沒了。反正睡不著,他干脆翹高了腳,一個打挺兒坐起來,跑到窗前抽了根煙。</br> 最終,許唐成還是沒送易轍,易轍早上醒來,手機里躺了兩條消息,都是一聲簡單的“加油”。</br> 他給趙未凡回了“你也是”,輪到許唐成,則是呆愣半晌,只回了一個“嗯”字。</br> 退出短信界面,手機揣進兜里前,終究還是覺得不甘心。</br> 又翻出來,存了一條草稿箱。</br> 兩天,其實很快過去。回京前,許唐成站在樓下,連抽了幾支煙,他并沒有煙癮,只是等待的時間總是忐忑,沒留神,煙就燒多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