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別動。”他伸出手,將這一小截有些頑固的頭發(fā)捏到手指間,然后拂到地上。</br> 走出理發(fā)店,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鐘,這個時間卻還不停地有人進到店里,甚至還有女生是要燙發(fā)的。許唐成告訴易轍,通常年前這幾天,理發(fā)店都會開到很晚,與之相對的,正月里幾乎相當于理發(fā)師的一個假期。</br> 哪怕只是一個不知什么時候流傳起來、只為避開個諧音的民俗說法,卻也是易轍第一次體會這樣帶了些儀式感的事情。</br> “剪完頭發(fā),也算辭了舊。”走到一個路口,許唐成看著面前的紅燈,問易轍,“你知道什么是辭舊吧?”</br> 易轍點了點頭。辭舊迎新嘛。</br> 許唐成卻還是沒停下口中的話,甚至還掏了掏兜,給易轍遞了一支煙。</br> 一根煙被彈出煙盒,他忽然看著易轍笑了一聲:“我沒有軟包中華。”</br> 這明顯的揶揄,讓易轍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復雜著眼神回視面前的人,見他笑得更開。</br> “辭舊,意思是這一年就算有再多亂七八糟的事,剛才都已經(jīng)剪掉了。”</br> 打火機亮出了火苗,許唐成湊過來,給易轍和自己都點燃了煙。兩個人各吸了一口,許唐成吐出一個煙圈,抬起頭看著頭頂。</br> 易轍也隨著他抬頭。</br> 夜空烏黑,但是另一種明闊高遠。</br> “明年是全新的一年。”許唐成說。</br> 第十四章</br> 那天晚上回去,許唐成發(fā)現(xiàn)奶奶竟然還沒睡。臥室的門留了一條縫,漏出窄窄的一束光。</br> 他推門進去,看到一個戴著花鏡的側(cè)影,手上一牽一引,來來回回,布滿皺與繭的拇指上套著一枚頂針,反著星點的亮。</br> 見他進來,奶奶抬頭,隔著鏡片瞅了他一眼,便立即笑開:“回來了啊。”</br> “嗯。”</br> 許唐成蹲下來,看她用彩線將一片圓形的布料縫到一小塊已經(jīng)繡了許多紋樣的布上。布的形狀有些奇怪,看上去有一定的厚度,他將頭轉(zhuǎn)了個方向,歪著腦袋,仔細去辨認那塊布上的圖案。</br> 好像,是某個還沒有眼睛的小動物。</br> “在做什么?”他溫聲問。</br> “虎頭鞋。”奶奶悠悠答著,慢慢將手里的東西展開,給他看,“好看嗎?”</br> 許唐成點點頭。</br> 見他看得認真,像是喜歡,奶奶便又從一旁的一個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只已經(jīng)上好虎臉的鞋面,遞給他。</br> 許唐成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東西。</br> 手里的虎頭鞋面精致得很,一雙大眼睛,還有兩只翹起來的耳朵,甚至連那兩撮七彩的虎須,都過分可愛。他伸出手,輕輕捋了捋一撮彩線,喃喃重復:“虎頭鞋?”</br> 奶奶低著頭,在將銀針穿進布面的同時,念了一段順口溜:“虎頭鞋,穿虎頭,走路穩(wěn),跑得快,趕走妖魔好威風。”</br> 老人的語調(diào)緩慢低沉,像是電影里悠遠的背景樂,伴隨的畫面,是一個小孩子搖搖晃晃學步的長鏡頭。</br> “小孩子穿虎頭鞋,驅(qū)魔辟邪,平平安安。而且這樣的鞋不捂腳、也不打滑,孩子學走路的時候穿著最舒服。”</br> “是嗎?”又將手里的虎頭鞋面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許唐成才仰著臉笑說,“真好看,這是給哪個小孩兒做的?”</br> 奶奶手上的動作沒停,又瞄了他一眼,卻說了一個讓許唐成愣住的答案。</br> “你家孩子。”</br> 捏著小小的虎臉,許唐成的下巴抖了一下,難以置信般反問:“我家?”</br> “對啊。”奶奶被他的反應逗笑,額上的皺紋都變得舒展,“你們一人兩雙鞋,兩條棉褲,這是你的,做完你的做唐蹊的。”</br> “這么早就給我家孩子做么?”啞然過后,許唐成舉高了手,用鞋面擋住自己的眼睛,笑,“這還沒個影呢。”</br> 奶奶繡好了一只虎眼睛,剪斷了連著的線。她一只手舉遠了鞋面,瞇著眼睛,左右瞧瞧,月是在看繡得怎樣。瞧過后,滿意了,才說:“不早,怕我以后做不動了。”</br> “怎么會。”</br> “怎么不會,”奶奶將花鏡取下,揉了揉眼睛。許唐成注意到,一雙被褶皺爬滿了的眼角已經(jīng)泛紅,眼底也布滿了紅血絲。</br> 蒼老的痕跡,總是無孔不入。</br> “我這眼啊,一年比一年花,人老了,就哪哪都不行了,說不定哪天,就真的瞎了,到時候還怎么做?”</br> 奶奶笑呵呵地又拿起了一個黑色的圓片,將針和線都遞給許唐成。許唐成無聲地接過來,迎著燈光,很快穿好,又遞回。</br> “再說了,我指不定能不能看見你的乖娃呢。”</br> 許唐成皺皺眉,將尚未收回的手覆到奶奶的膝蓋上,輕拍兩下,輕聲責怪:“別亂說。”</br> “哪是亂說,這種事啊……”奶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下了第一針,“說不好啊。”</br> 許唐成立時正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朝前伸了伸腦袋,由下至上看著奶奶:“是我媽讓您來當說客的吧,她自己催我不夠,還拉了您來?”</br> 奶奶聽了,笑得燦。</br> “我不催你,我的寶貝孫子還能找不到媳婦?長得這么俊,不愁的。”說到這,奶奶“喲”了一聲,朝許唐成湊近了腦袋,“剪頭發(fā)了啊。”</br> “嗯,”許唐成向兩邊各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咧開嘴問,“好看嗎?”</br> “好看。”奶奶的手上繭子太多了,又因年邁,皮膚干枯,蹭到許唐成的耳廓時,都是并不柔軟、艱澀磨人的觸感。</br> 她摸著許唐成的腦袋端詳了好一會兒,說:“剪什么樣的都好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