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拉鏈拉上。”說著,便停下來,兩只手握住了易轍的衣服下擺。不甚明亮的路燈,不甚清醒的腦袋,使得他兩只手來回蹭了半天,也沒能把一側(cè)拉鏈的底端塞到拉頭里。</br> “弄不好啊。”此刻的許唐成顯然沒有平時的耐心,有些煩躁地抱怨過后,捏著手里的東西蹲了下來。</br> “哎。”易轍拽著他的手臂想制止他,卻是徒勞。</br> “不行,太高了。”這個拉鏈好像怎么都沒辦法到達一個讓他舒服的高度,蹲下來的許唐成覺得自己更沒法發(fā)揮,又掙扎著要站起來。易轍終于不再由著他鬧騰,他把自己的衣服從許唐成手里扯掉,自己也蹲了下來。許唐成握了握拳,對著空空的掌心看了兩秒,開始四處尋剛被抽走的東西。</br> 又是那條昏黃的小路,路上沒人,只有一片片雪花不斷地從天上飄下來。許是太安靜,易轍蹲在那,看著眼前的人,竟然有一種時間停駐的感覺。一瓣雪掛在了許唐成的眼睫上,眼睫輕顫,逗弄著雪花。易轍看得一笑,偷偷伸手帶走了那片雪。接著,他大著膽子將兩只手捂上了許唐成的耳朵。果然很涼。</br> 突然覆上來的溫暖讓許唐成將眼睛闔得更深,又慢慢地,將下巴窩進了臂彎。</br> “唐成哥?”</br> 一聲輕喚消融于夜色,去無蹤影,也未有回音。</br> 易轍垂了垂眼,更加湊近了許唐成一些,這樣的距離,他甚至像是能感覺到許唐成的皮膚散發(fā)的溫度。</br> 是不是聽不見了?</br> “唐成哥,”易轍又開口問,“我背你回去了?”</br> 許唐成已經(jīng)完全閉上了眼睛,沒回答他。</br> “不說話就等于答應了。”</br> 說完,易轍將手放下來,脫下了自己外套。耳朵上沒了遮擋,又有冷風灌進來,許唐成冷得動了動身子,剛抬起頭,身上就被罩上一層東西,帶著體溫,很暖和。</br> 易轍沒耽擱,他把自己的羽絨服給許唐成搭好,帽子撩到他的腦袋上蓋好,立即轉(zhuǎn)身,拉著他的手臂將人拽到了自己的身上。背一個幾乎睡著了的人還是不太輕松,易轍起身時身體都是僵硬的,他始終保持著后背停在一個平穩(wěn)的角度,生怕一個不小心摔了身上的人。</br> 那時許唐成的呼吸盈滿了他的脖子根,親密到渾身暖融。</br> 地上已經(jīng)蓋了薄薄的一層雪,兩個人走過的路,偏偏只留下了一串腳印。明明抬頭就能看到小區(qū)的大門,易轍卻希望這雪能蓋得再厚一些,路能延得再長一些。</br> 經(jīng)過最后一個十字路口,背上的人忽然動了動,有軟軟的東西貼到了他的后頸。像是最柔軟的要害部位受到了致命的一擊,暈眩的一剎,信號燈由紅轉(zhuǎn)綠。</br> 也不過一個色彩的變換,日常到爛俗,可帶給易轍的心動軌跡,卻和后來看到絢爛的極光時沒什么兩樣——光影擦出滾燙,鋪天蓋地地繁衍出一片浩瀚宇宙。</br> 第十一章</br> 看到門外的人,周慧先是一愣,之后慌忙讓開身子:“哎呦,怎么喝這么多,快進來。”</br> 易轍叫了聲“阿姨”,直接把許唐成背進了里屋。周慧拿掉了蓋在許唐成身上的羽絨服,讓易轍把他放在床上。</br> “酒量不行就少喝點嘛,喝兩口就醉還非要喝嗎……”</br> 盡管連聲抱怨,周慧還是很小心地幫許唐成脫了外套,又到別的屋子抱了一床薄一些的被子來,給他蓋在身上。被子的邊緣捂到了許唐成的鼻子,易轍看到周慧將那處向下扯了扯,細細地掖在他的頜下。</br> “你怎么把衣服給他了?”收拾好已經(jīng)睡著了的人,周慧轉(zhuǎn)身,看到易轍光禿禿的一身校服和已經(jīng)凍紅了的臉,又起了眉頭,嘆道,“哎喲,凍壞了可怎么著。”</br> “沒事,不冷。”易轍的羽絨服剛剛被周慧搭在了椅子上,他挪了兩步,將羽絨服挎到手里。</br> 見他要走,周慧忙伸手攔了一下:“別忙著走,我熬了湯,驅(qū)寒的,你喝一碗再走吧。”</br> “不用……”</br> “喝一碗耽誤不了什么,”周慧打斷他的推辭,朝他笑了笑,“都已經(jīng)熬好了,我這就去給你盛。”</br> 沒等易轍再給出反應,周慧已經(jīng)邁著有些急促的碎步,開門出去。易轍對著被關(guān)上的門虛張了張嘴,又無聲閉上。</br> 周慧的離開使得屋子里忽然靜得出奇,易轍拎著羽絨服站在床邊,很自然的,從門口收回來的視線就定在了床上。不知道是因為睡得不實、被燈光照了眼睛,還是因為喝醉了不舒服,睡夢中的許唐成表情并不是全然的放松,而是額頭始終微微皺著,像是有些痛苦。</br> 易轍抿抿唇,放輕步子走了過去。</br> 彎下腰,投下的一片陰影剛好將許唐成罩住,他便在這片陰影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許唐成看。好一會兒過后,易轍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在一片寂靜中慢慢抬起了一只手。</br> 指尖勻速緩慢前進,將將要觸碰到額頭時,床上的人卻似是受到了什么驚擾,突然咕噥一聲,裹著被子翻了個身。</br> 易轍一愣,手滯在空中。</br> 許唐成變成了平躺的姿勢,臉稍稍撇向了另一邊。易轍的視線一歪,看到一角被子掩住了許唐成的嘴巴。</br> 門外有漸近的腳步聲響起,易轍匆忙收回手,耳紅心跳,直起了身子。</br> “來喝湯。”門被推開,周慧扶著把手小聲說道。說完,她回身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過來指指墻上的開關(guān):“把燈給他關(guān)了。”</br> 易轍點點頭,朝門口走去。</br> 房間的燈倏地滅了下去,有很輕的腳步從床邊去而復返。兩根手指捏住了蓋著許唐成嘴巴的被角,輕輕將它抻開,又萬分小心地掖在了頸窩處。</br> 周慧是見今天溫度低,怕許唐成回來著涼,所以提前熬了一鍋湯。她從廚房出來,看到易轍正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手里端著的湯。</br> “站著干嗎,坐下喝啊。”</br> 周慧說著拉開了一把凳子,易轍聽話地坐下來,另一只手里的羽絨服卻還沒放下。</br> “衣服先放旁邊吧,搭椅背上。”</br> 易轍便又轉(zhuǎn)手把衣服搭好。這一系列的動作看似不慌不忙,但似乎更像是一個接受指令的機器人,周慧說什么,他便做什么,仔細觀察,更有幾分拘謹局促在里面。</br> 霧氣氤氳,湯入嘴的第一口,易轍就覺得渾身已經(jīng)暖了過來。</br> 一碗湯能有這么好的功效么?</br> “有點燙,慢點喝。你喝完這碗回去蓋好被子睡覺,要沖澡的話記得要把水溫調(diào)高一點,不然你這凍了一晚上很容易感冒。”</br> 易轍抬頭看向?qū)γ妫吹街芑壅⑿χ粗?lt;/br> “嗯,”應下來之后,易轍又說,“謝謝阿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