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那是你自己沒感覺,你去問問徐壬,跟我念叨過多少次覺得你不開心了。人家不開心還會偽裝偽裝,你不開心全寫臉上,把他嚇得天天問我要不要搞個什么娛樂活動,活躍活躍氣氛。”</br> 易轍看了看不遠處正在蹦著高給別人加油的徐壬,有點驚奇。再一想,終于明白了徐壬為什么每天睡覺前都堅持要給他講笑話。</br> 其實易轍覺得自己并沒有山哥說得那么不開心,想念成了習(xí)慣,就已經(jīng)不像最初離別時那樣那樣痛苦無措。那時是浪頭一般鋪天蓋地卷過來的,如今,卻是像檐上滴下的水,靜悄悄的,但滴在心頭,也足夠潤濕那里了。</br> 要說突然間特別想、特別想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比如有一次易轍從信號站回來,碰上了一只搖搖晃晃的企鵝,他停住腳步等了一會兒,那只企鵝也不走,偶爾動動腦袋地看著他。易轍往前走,那只企鵝也跟著,易轍再停,它還停。那時候易轍就忽然非常想念許唐成。</br> 著了魔一樣,易轍跟那只企鵝說了好多話,什么許唐成帶他去吃面條,許唐成送他衣服、手表,他惹了麻煩許唐成給他擦屁股,甚至還有許唐成睡覺的時候喜歡右側(cè)臥,輕輕攬著他的一只手臂,最后,他跟企鵝說:“不知道他現(xiàn)在睡不睡得好覺?!?lt;/br> “我覺得他們這個科考隊的窗簾不錯,比我之前買的還遮光,你覺得,我跟他們買一套行不行?但是這兒的窗戶都很小,我是不是應(yīng)該多買幾套,然后拼起來?!?lt;/br> 企鵝看著他不說話,易轍又問:“你說他們賣不賣?”</br> “他……不可能忘了我吧。”</br> 過了一會兒,企鵝約是終于嫌他煩了,或者是覺得已經(jīng)聽完了這個男人的故事,在易轍又低著頭重復(fù)最后一句話時悄悄走掉了。</br> 面前空空,易轍站起身來,轉(zhuǎn)了個圈,也還是沒尋到那位聽眾的身影。易轍第一次這么具體地感覺到孤獨,四周全是冰川,襯得他太渺小。</br> 向著天空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才扛著大箱子緩步往回走。</br> 至于電話,其實這里是可以打衛(wèi)星電話的,易轍也在趙未凡的強烈要求下打過一次,滿足了趙未凡的好奇心。不僅好奇心,還有顯擺心——她的室友、隔壁宿舍的女生聽聞她在和南極的人通話,紛紛過來參觀,偏偏趙未凡突然被人叫走,易轍硬是幾個不認(rèn)識的女生聊了十五分鐘。從那之后,易轍便剝奪了趙未凡的通話權(quán)力,將兩個人的來往嚴(yán)格限制在郵件往來上。</br> 其實他很想給許唐成打一個,哪怕是純粹讓他感受一下這么遠距離的衛(wèi)星電話,或者也讓他能跟別人顯擺一下??墒莵淼侥蠘O之后,連刷銀行卡都成了不可能的事,兩個人已經(jīng)像是徹底斷了來往,只能靠著一顆心,想著,念著。</br> 不過這樣也好,他這么久不刷卡,許唐成就該知道他在南極了。</br> 徐壬過來的時間不湊巧,剛來沒一個月就開始體驗極夜,所以好不容易熬過了漫長的黑夜之后,他立馬嚷嚷著要出去拍照,要去極點拍照。山哥被他念叨了半個小時就煩了,指著某個方向說:“極點不就在那邊么,那有個牌,去吧,你們倆去拍吧?!?lt;/br> “不行……”徐壬說,“咱們?nèi)齻€一起啊,不是團隊么?”</br> 山哥心想怎么平時管你的時候沒聽你把團隊掛嘴邊。</br> 饒是如此,徐壬還是一手拉了一個,把兩個人硬拽去了極點。</br> 這還不算,走到那以后,徐壬看了看牌子兩邊插著的美國、英國國旗,從包里掏了三面手搖小國旗,給他們一人遞了一面。</br> 山哥一看,樂了:“準(zhǔn)備得還挺齊全?!?lt;/br> “我不拍,”易轍說,“我給你倆拍吧?!?lt;/br> “別啊?!北M管山哥也是個不愛照相的主兒,但在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后,還是和徐壬站在了一面,“極點呢,你在這拍個照片,以后給你媳婦給你老婆也能講講你的光輝歷史,老牛`逼了,快快快。”</br> “媳婦和老婆不是一個人么?”徐壬笑得特別大聲,“山哥你是凍傻了吧!”</br> “給你媳婦給你孩子!”山哥一把把易轍拽過來,沖著正在擺相機的徐壬吼,“就你話多!”</br> 照片定格時,易轍正被山哥和徐壬的斗嘴逗笑,所以后來許唐成從別人的手機里看到這張照片,看到的也是一個離開了他很久的、淺淺笑著的易轍。</br> 回去的那天,山哥和徐壬都是歸心似箭,唯獨易轍是在緊張。山哥以為他是在南極待了太久,所以再一坐飛機身體不舒服,趕緊問要不要找醫(yī)生看看。</br> 易轍搖搖頭,鼻尖上不知怎么冒了汗。</br> 飛機起飛,拉高,告別了這片他生活了一年的極寒土地。</br> 他們依舊是先跟著到了美國,稍作休息,再轉(zhuǎn)機到北京。從飛機上下來,走在長長的通道里,易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并不討喜的空氣,并不討喜的人群密度,卻讓易轍覺得這才是回到了真實的世界,結(jié)束了先前的與世隔絕。</br> 山哥回頭問要不要稍他回去,易轍禮貌地拒絕掉,說自己還要去買點東西。山哥是有未婚妻的人,眼看都到了出口,視線已經(jīng)是滿場亂飛在找那個要跟他糾纏一輩子的女人,所以他也沒勉強,跟易轍說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出來聚一聚,連上實驗室的幾個同學(xué),他請客。</br> 易轍在機場隨便找了家電買了點吃的,刷了卡,算作匯報行程,然后依舊乘地鐵回家。</br> 機場線的票價還是二十五塊,十三號線還是很擠,腦子里……也還是許唐成曾在他耳邊說過的回家路。</br> 出租屋許久沒人在,屋子里的味道并不太好,往常過個年回來,許唐成都會在進門后一邊換鞋一邊嘟囔:“趕緊通風(fēng)趕緊通風(fēng)。”所以易轍也像許唐成一樣,把能開的窗戶都打開,顧不上休息,又找了塊抹布去擦已經(jīng)堆積明顯的灰塵。</br> 奔波這么久是真的很累,易轍干完活,本來只是想躺在沙發(fā)上歇一會兒,結(jié)果沒意識地就睡了過去。</br> 可能是家里的暖氣堵了氣,屋子里有些冷,易轍是在半夜被凍醒的。臉頰上不太尋常的觸感讓他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在北京了,他已經(jīng)回來了。</br> 他醒過神,慢吞吞地起身,在空蕩蕩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還是到了臥室的門前。</br> 但站了約有一刻鐘,手放上門把兩次,仍然沒有打開那扇門。</br> 第二天晚上,易轍按照時間去了山哥定好的餐館。來的都是熟人,目的很純粹,為他們?nèi)齻€慶功,接風(fēng)洗塵。</br> 聚餐、KTV,以“友誼地久天長”為主旨的一條龍依舊未變。易轍吃飯時喝了不少,到了KTV,便昏昏沉沉地坐靠在沙發(fā)上,聽著一群人鬼哭狼嚎。別人還好,就是共同在南極戰(zhàn)斗過的山哥和徐壬堅持不放過他,沒完沒了地要求他唱歌,易轍說不會,山哥便反問:“你看這有誰會?”</br> 終究不想在這個場合掃了大家的興,易轍站起身,到點歌臺點了一首《晴天》。前奏響起來,字幕出來,已經(jīng)有一個周杰倫的鐵桿粉在拍著手尖叫。</br> “我最喜歡的歌!我要合唱我要合唱!”</br> 徐壬一把將這個男的摁下:“合什么合,你一會兒單點!”</br> 易轍真的不會唱歌。就這么一首歌,他曾經(jīng)足足練了三個月。</br> 是因為想著有一天要唱給許唐成聽。</br> 一首歌唱完,易轍還沒來得及追懷感傷,大家已經(jīng)在夸他深藏不露。徐壬起哄得最為厲害,非要讓他再來一首,易轍笑著求饒,忙把話筒塞給他,讓他來唱。</br> 易轍揉著腦袋躲到角落里坐下,看著前面漸漸開始不清晰的光影,忽然有種大夢一場的感覺。</br> 大夢一場,仍在夢里。</br> 他好像又看見了許唐成靠在他的肩頭跟唱著這首歌,一根食指繞在了自己的小指上,一下下?lián)軇又?。那是他是什么樣的感受呢?心跳加速,忐忑,卻極度留戀著這種不真實。</br> 易轍對著五彩的光笑了笑,那晚是他們的開始,許唐成的一個決定,使得這些夢都變成了順理成章,他的生命里有了一個最值得炫耀的人。</br> 徐壬算是麥霸了,唱得也不錯,不算是折磨大家的耳朵。今晚的歌易轍大部分都沒聽過,即便有耳熟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歌。徐壬點了一首演唱會版本的歌,易轍看到歌手的名字,記得這是徐壬最喜歡的一位歌手。這時有人在下面喊了一句:“厲害啊徐壬,粵語歌。”</br> 大家跟著笑,跟著夸,易轍也彎著嘴巴看著他們。</br> 徐壬站在包間的中央,歌的第一句是閉著眼、雙手捧著話筒唱的,深情得很。有人知道徐壬已經(jīng)成功追到了愛慕的女生,便舉著手機蹲到徐壬的斜前方,要幫他把這么深情的演唱拍下來。徐壬跳不出他愛耍寶的性格,對著鏡頭比劃著各種抒情動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