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的心里匯聚了太多的情感,攪成一團,天翻地覆地鬧著,連他都快分辨不出那些都是什么。他麻木地伸出筷子,想要夾一口菜,視線里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只手,端起了一個盤子。</br> “媽,”周慧像是忘了奶奶沒有帶助聽器,問,“干嘛?”</br> 奶奶自然沒聽見周慧的話,她又端起另外一盤菜,將兩盤交換了位置,才看著易轍笑。</br> “換換,我看你愛吃茄子,你離近點,多吃點?!?lt;/br> 從前上學(xué)時,易轍不會做閱讀理解。他怎么都不明白一句話到底是哪來的那么多的含義,即便看到答案,他也還是不信服,覺得這些人純粹是在胡編亂造。讀了那么多年書,做過那么多題,許多不理解的句子他也都已經(jīng)忘了,可看著那盤茄子,他忽然想起來一句——“善良是最強大的武器”。</br> 這是一次期中考試的題目,他當(dāng)時冷冷地看了這句話半天,把這道不知所云的題空了。</br> 第六十一章</br> 家里的自行車已經(jīng)很久沒騎,易轍從許唐成家出來,在家坐了一會兒,找了塊抹布下了樓。</br> 自行車是為了載許唐成買的,但其實沒再有那樣的機會。</br> 易轍騎著車在城里轉(zhuǎn)了一圈,快過年,連一中的高三都已經(jīng)放假。停在學(xué)校的門口,易轍望著一旁的圍墻,認(rèn)真想著要不要翻墻進去溜達溜達。</br> 捏捏車閘,又想還是別了,要穩(wěn)重一點。</br> 他一只腳踩在地上,支著車子,思考了一會兒如果自己跟門口的大爺說是忘了拿東西的學(xué)生,有多大的可能性能夠進去,還沒算出來,卻看見門衛(wèi)室出來了一個打著手電的人——不再是那個架著副眼鏡的大爺,而是一個沒見過的中年大叔。</br> 易轍抿抿唇,盯著那個大叔的背影,腳下劃了兩步,將車騎走了。</br> 他沒地方去,又不想回家,就在街上胡亂拐著彎,騎到哪里算哪里。和橋洞、斜坡的相遇不是故意的,車子開始自己加速,易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又到了這里。</br> 到了斜坡底下,兜里的手機開始持續(xù)震動。</br> 許唐成的說話聲被奇怪的聲音包裹著,易轍仔細(xì)聽了聽,問他在哪。</br> “在海邊。”那邊,許唐成頓了頓,“給你聽聽海的聲音?!?lt;/br> 方才奇怪的聲音漸漸放大,易轍很清晰地聽到了海水的翻騰。</br> “晚上去看海么?”易轍想了想,想不出晚上的大海會是什么樣的。</br> “嗯。明天回去,今天下午工作結(jié)束以后同事說要出來轉(zhuǎn)一圈,就跟著他們過來了?!痹S唐成笑了一聲,“對了,我在一家手工鋪子給唐蹊買了鑰匙鏈,還有紅色的小布包,也給你買了一個?!?lt;/br> 易轍呆了呆,略有遲疑:“給我買了小紅布包么?”</br> “不是,”許唐成被他逗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的表達不夠嚴(yán)謹(jǐn),“是給你買了一個鑰匙鏈?!?lt;/br> 在他們剛同居的一段時間里,易轍其實接受過一段“特訓(xùn)”。他丟三落四的毛病給他惹了太多的麻煩,許唐成似是下定決心要給他糾正,所以那段時間,許唐成進了家門以后就會偷偷盯著易轍,每次易轍把鑰匙隨便甩在哪,許唐成就會立刻假咳一聲,提醒他,并且讓他固定放到鞋柜上。后來易轍就漸漸養(yǎng)成了習(xí)慣,沒再因為找鑰匙著急。</br> 他回憶起這些,笑著低下了頭:“我都不丟鑰匙了,你還給我買鑰匙鏈干嘛?”</br> “嗯……”許唐成想了想,最后實話實說,“鑰匙鏈挺可愛的,一起來的一個小伙說給女朋友買,問我要不要買,我就說,‘行吧,也給我女朋友買一個?!?lt;/br> 易轍的笑就沒停下,他輕輕側(cè)頭,對著電話道:“占我便宜。”</br> “嗯,是的?!痹S唐成應(yīng)得理直氣壯。</br> 占就占吧,易轍心想,巴不得讓你占呢。</br> 閑聊的時候暫時拋開了心里憋著的事,等到許唐成快要結(jié)束通話,易轍才叫住他。</br> “其實我現(xiàn)在在家里。”</br> 許唐成很快就明白了易轍說的“家里”不是指他們出租屋。易轍突然這樣說,他覺出些不大對勁,但還是順著易轍的話,問:“然后呢?”</br> “我想去看看唐蹊,也想見見叔叔阿姨。雖然你們都已經(jīng)談過了,但我覺得叔叔阿姨還沒有和我見過面,或許我來,他們會和我說幾句話的,所以我就來了?!币邹H停了停,繼續(xù)說,“不過唐蹊在休息,我沒見到她,阿姨說她昨晚不太舒服,沒有睡好,不過已經(jīng)問過醫(yī)生了,說不要緊,按時吃藥,好好靜養(yǎng)就好了。叔叔也不在家,不過奶奶在?!?lt;/br> 那端,許唐成沒有說話,易轍等了一會兒,說:“阿姨留我吃了飯,還說,奶奶好久沒見你,一直在問,這幾天住在你家,讓你有空看看她?!?lt;/br> “嗯?!?lt;/br> 接下來的話,對于易轍來說有點難以啟齒,他將周慧的話換了盡量溫柔一些的表達方式:“阿姨說,奶奶不知道……我們的事,讓你不要和她說?!?lt;/br> “嗯,我知道。”</br> 許唐成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消息,但他似乎應(yīng)該感謝,自己的媽媽是善良的,她沒有像對待自己一樣去激烈地對待易轍。可這樣的態(tài)度,卻又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她不接受易轍,因為是“別人”,所以她才不管,才客客氣氣地對待。m.</br> 許唐成到達北京時已經(jīng)是晚上,第二天是周五,他到公司匯報了工作,請了半天假,回了C市??吹揭邹H騎了自行車來接他,他有些驚訝,轉(zhuǎn)而笑了,坐上了車。</br> 易轍騎得不快,兩個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快到家的時候,許唐成從兜里套出一個鑰匙鏈,舉給易轍看:“好看嗎?”</br> 是個布藝的小鹿,藍色的底,有白色和粉色的碎花點綴。</br> “好看,”易轍看了一眼,說,“就是像女生用的?!?lt;/br> “畢竟是給女朋友買的嘛。”許唐成朝后伸出一只手,“鑰匙給我?!?lt;/br> 易轍從兜里摸出鑰匙,乖乖遞到許唐成的手上。許唐成很快給他掛上去,拎著鑰匙環(huán)甩了甩:“多好看啊,別人問你就說女朋友送的?!?lt;/br> 還差最后一個轉(zhuǎn)彎,聽了這熟悉的話,易轍忽然一捏閘,停了下來。</br> 許唐成奇怪地回身:“怎么了?”</br> 曾經(jīng)的無意變成了現(xiàn)在的有意,于易轍而言,是圓滿。</br> “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低了低頭,看著許唐成的眼睛,“等一會兒再回家行么?”</br> 滿足他的這個要求,許唐成當(dāng)然不會有什么遲疑。但易轍的眼神很奇怪,雖然還是他熟悉的,可里面像是藏著另一個人,這感覺又好又不好,所以他猶豫了兩秒,才點了頭。</br> 這次,易轍將車騎得飛快。他載著許唐成到了那個橋洞,在離斜坡還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br> “來這干什么?”許唐成奇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