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許唐成前不久剛被家里那位弟弟不經(jīng)意間嘲笑了身高,這會兒面對比自己矮的成絮,只覺得怎么相處怎么舒服。他捏著成絮的肩膀,手迅速往上拔了兩下:“得,不壓你了。你元旦要是沒什么事就跟我回家吧,不然你又自己悶三天?!?lt;/br> 成絮上學上得早,所以年齡要比同年級的人都小上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顯得有點不合群,倒也不是他孤僻,只是說話做事,總給人一種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感覺。</br> “不去了,我……”</br> 成絮剛剛開口拒絕,一直被他攥著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停住話音,頓了頓,之后猛地舉起手機。</br> 前后不過幾秒的時間,許唐成卻看著他的臉上層疊地現(xiàn)出光彩,又漸次撲向灰滅。</br> 吃飯時,成絮扒拉著盤子里的西蘭花,悶聲問許唐成他還可不可以跟著他回家去過元旦。</br> “可以啊,咱們29號下午走?!痹S唐成把自己盤子里剛打來的大雞腿夾給他,“你暈車很嚴重是吧,那咱們坐火車回去。”</br> 許唐成絕口不提剛才的那個電話,也不問成絮怎么忽然改變了決定,他問成絮要了身份證,下午就跑到北站去買了兩張車票。</br> 自從買了車,他已經(jīng)很久沒坐火車回家。因為是假期,車上的人格外多,跟在許唐成身后的成絮的小身板被擠得東歪西斜,眼鏡還一下子被一個大大的包袱蹭離了鼻梁,差點掉到地上。許唐成回頭看到,立刻伸手把他拎到身前,一只手護住他,推著他往里走。他把成絮安排到靠窗的座位,打開窗戶,告訴他如果不舒服的話就趕緊告訴自己。</br> 火車起步后,許唐成拿了成絮的杯子,起身去給他接熱水。卻沒想還沒走兩步,就被一個女聲叫住。他回頭,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格子大衣,圍著厚厚的圍巾,笑得十分開朗。</br> 很順利的,他就將她與腦海中的一個名字對上。</br> “真的是你??!我剛才看著像你,還沒敢認?!迸⒆映辛苏惺?,“好久不見啊?!?lt;/br> 許唐成微微點頭,笑說:“萬枝?!?lt;/br> 雖過去了許多年,萬枝的樣子與初中時相比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五官長開了一些,出落得更加亭亭。</br> 那日與萬枝坐在一起的,同樣是幾個許唐成的初中同學,許唐成得知他們剛剛在北京小聚了一下,然后一起回了家,這才想起來,先前韓印有詢問過自己今天是否有時間。這場偶然的碰面一直持續(xù)到了下車,許唐成一面拉著因為坐火車而有些萎靡的成絮,一面還要和幾個同學扯閑天。</br> 出了站臺,萬枝踮腳望了望前方停著的一片車,轉(zhuǎn)頭笑著問許唐成:“你們怎么回去?我爸來接我了,給你們一起捎回去吧,今天挺冷的。”</br> 許唐成笑了笑,禮貌地拒絕:“謝謝,不過我朋友做不了車,暈車暈得厲害?!?lt;/br> 萬枝見一旁站著的男生臉色確實不太好看,便沒有再勉強,還關(guān)切地問候了成絮兩句。</br> “萬枝你把我捎回去唄,我跟你順路。”</br> “你順什么順……”</br> 一陣剎車的聲音,打斷了一群人的調(diào)笑揶揄。眾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誰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又很默契地一同看向這個突然出現(xiàn)、卻不發(fā)一語的小帥哥。</br> 易轍依然穿著校服,他支了一條讓成絮艷羨的大長腿在地上,定定地看著許唐成。</br> “放假了?”許唐成沒有追究易轍有些突兀的出現(xiàn),這樣笑著問他。</br> “嗯,”易轍突然被這么多人盯著看,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的目光轉(zhuǎn)了一圈,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后朝許唐成的方向傾了傾身,用手碰碰許唐成手里那個屬于成絮的背包,“我?guī)湍隳?。?lt;/br> 這時有個女生反應過來,有些感慨地問許唐成:“來接你的???弟弟也太帥了吧?!?lt;/br> 一群連大學都已經(jīng)告別了的“老年人”,看著面前熟悉的校服,不免都有些挪不開眼。騎著山地車,在握住車把時就必然弓起后背,少年的背脊頂著校服,在中間撐出一條微隆,青澀又獨特。一個高高大大、長相順眼的男生,像是連每一根骨骼、每一次呼吸都承載著“青春”二字。</br> 許唐成注意到了這一霎的安靜,他看著易轍旁若無人地將書包掛到車把上,再繼續(xù)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終于笑了兩聲,轉(zhuǎn)身同大家道別。</br> 易轍把自行車騎出了和步行相同的速度,因為速度太慢,他只能一會兒扭著騎,一會兒又因為要躲避來人而用腳劃著地走。許唐成看他在這樣的天氣里還是只穿了一件校服,一件衛(wèi)衣,便說:“走回去還得會兒呢,你冷不冷,冷就先騎著走吧?!?lt;/br> “不冷。”</br> 走在許唐成另一側(cè)的成絮一直在偷偷打量易轍,從羨慕他的身高,到羨慕他的長相。他忍不住問許唐成:“這是你弟弟呀?”</br> 許唐成點了點頭。易轍暗暗捏了幾下閘,始終低著頭,用車轱轆壓著地上一段段不甚嚴實的磚縫。</br> “真高……”</br> 這句成絮說的聲音很小,易轍沒聽見,但他聽到許唐成笑出了聲音,抬起頭時,還看見他一只胳膊搭上成絮的肩,揉了揉成絮的腦袋。</br> 他皺了皺眉,又低下頭一個勁地瞎捏閘。</br> “你怎么跑車站來了?”許唐成笑完,問。</br> “接你?!币邹H說,“我問了唐蹊你什么時候回來?!?lt;/br> 騎自行車接人么?委實特別了。</br> “找我有什么事么?”</br> 特意問了自己回來的時間,又特意跑到車站來等,應該不會只是放假了太開心的緣故吧。</br> 而被突然問了這么一句的易轍卻遲遲沒做答,見成絮也有些好奇地歪頭看著他,易轍將那只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來,搖頭:“沒事?!?lt;/br> “真的?”許唐成不太相信,以疑問的語氣再次確認。</br> “嗯?!?lt;/br> 將信將疑地,許唐成點了點頭,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跟易轍說:“哦對了,你有沒有手機?每次見著你我都忘了這事,你有手機的話給我個號碼,有事聯(lián)系也方便?!?lt;/br> 易轍往前蹭了兩步,朝他側(cè)過頭,有些遲疑地說:“我現(xiàn)在沒有手機?!?lt;/br> 手機這東西,是用來和人聯(lián)系的,而他在之前幾乎從沒有過這種需求。他看著許唐成:“你把你的號碼給我吧。”</br> 那天晚上,許唐成收到了兩條來自于陌生號碼的短信,一條來自于萬枝,內(nèi)容是短短的兩行字,告訴他她是萬枝,找韓印要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并在最后加了一個笑臉。</br> 另一條則是來自易轍,內(nèi)容更加簡明——“我是易轍?!?lt;/br> 在時間步入2008年之前,易轍買了自己的第一個手機,發(fā)送了第一條短信。</br> 夜晚,他將自行車騎得飛快,穿過一條條彩燈流離的街,掠過頭頂一個個配著彩綢的紅燈籠。街上滿是來散步、賞燈的人,易轍在經(jīng)過他們的時候,能聽到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音量高昂的談論聲。但很神奇的,第一次,他覺得人們的說話聲也沒有那么吵鬧,即使是不帶耳機也可以忍受,寫著大大的“元旦”兩個字的紅燈籠也并沒有那么丑,甚至連這原本對他沒什么意義的節(jié)日,也突然變得讓他能夠忍受,甚至,有些喜歡。</br> 一切將他帶到他身邊的東西,都該歸類為“好”。這是易轍對于這個世界最為膚淺真實的認知。</br> 紅色的自行車穿越了市中心,順著燈光逐漸消散的方向一直向前,漸漸的,繁華遠去,燈不再明。</br> 快到那個蓋著一個大下坡的拱形門洞時,一聲有些陌生的消息提示音劃破了逐漸鋪蓋的寂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