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在洞穴中的毒蛇終于熬過了寒冬，就像那蟄伏在羅威爾胸口的血色之芽。
    也許月王并沒有想過禍害自己的子孫，甚至也想過由歷史來清算自己的那一天……就像那年冰天雪地、幡然醒悟?qū)尶趯?zhǔn)羅威爾的無名小卒一樣。
    然而當(dāng)他們面對那本厚重的史詩，卻都無一例外的心軟了。
    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無名小卒和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專家，誰不想為故事的結(jié)尾留一段真善美的童話？
    也為自己搏個好名聲。
    然而一旦心軟——
    一切都晚了。
    “砰！“
    驟然響起的槍聲讓猛犸城喜慶的節(jié)日氛圍染上了一絲悲涼和肅殺。
    熱血未泯的小伙子們再一次義無反顧地沖在了前面，就像他們的老師在課堂上教過他們的那樣，無論面對巫陀還是拉西都一視同仁地挺直了脊梁。
    人們包圍了市政廳，討要一個說法。
    他們的訴求其實無可指摘，甚至都沒有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比如將拉西送上法庭審判。
    然而即便要求是如此的溫和，對于猛犸國而言依舊是致命的。
    沒辦法，責(zé)任太集中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伙不勝枚舉，就像串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這注定猛犸國在這洶涌的浪潮面前不可能退讓一步，哪怕讓出小小的一步都是懸崖。
    同樣的事情若是發(fā)生在南海聯(lián)盟，大不了把李明輝罷免便是。
    然而這里是猛犸國。
    拉西一旦下課，首先被清算的就是沖鋒隊，最后便是其黨羽……
    那將不是幾人稱王稱帝的問題，而是散落的沙子還得再掰碎成幾顆，滾滾人頭得在塔桑河上再筑起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壩！
    甚至都不用拉西發(fā)話，駐扎城中的軍隊已經(jīng)率先出擊。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讓人群沖進市政廳，并不惜一切代價。
    那些孩子們都太年輕了，還沒有學(xué)會委婉的表達(dá)自己的訴求，而猛犸國當(dāng)局也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學(xué)會處理輿情事件的技巧。
    士兵向天空鳴槍示警，卻沒有一個人讓步，接著很快有人倒下，再然后縱使他們有再多的理由也說不清楚了。
    看到癱坐在地上的孩子們，從海外務(wù)工回來的父親們也憤怒了，最終讓這場沖突釀成了更大的風(fēng)波，差點兒波及了教區(qū)的銀月女神教堂。
    整個事件中沒有對錯。
    只有代價。
    而當(dāng)所有人都恍然意識到的時候，即便是不吃土的人也猛然瞧見，自己的腳跟已經(jīng)沒在了那寸紅土——那血一樣刺眼的歷史里。
    就如無數(shù)個肯特期待的那樣，巨石城的奇跡并沒有在猛犸城發(fā)生。
    看著從后方同時寄來的電報和報紙，正在前線與南方軍團殘部廝殺的拉西已經(jīng)不是鼻子氣歪，而是氣的全身發(fā)顫。
    “一派胡言！老子……草！媽的！”
    他猛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有理都說不清了。
    那水壩確實是他炸的不假，但最后沖潰了整個下游的村子也是他沒想到的，而且后來他也盡可能地去彌補那些人了。
    這件事情若是在當(dāng)時承認(rèn)倒也罷了，那時候所有人都在草菅人命，甚至就連“帝國戰(zhàn)神”阿賴揚也在大開殺戒，一群半夢半醒的人們又能做什么呢？
    說不準(zhǔn)還會覺得他坦蕩，是個真小人。
    而后來只要他“浪子回頭”，還一個新水壩上去……就像他已經(jīng)做了的那樣，所有人都會稱贊他是個敢做敢當(dāng)?shù)暮脻h。
    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他的敵人替他把這事捅了出去，而且是添油加醋的捅，用最無恥的辦法——從結(jié)果推導(dǎo)原因，甚至連“海外務(wù)工”這種后來的主意，都成了洪水漫灌下的一盤大棋。
    此刻的他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有著鋒利的牙齒和利爪，卻不知道該對誰下嘴。
    這也是難免的。
    他所擅長的東西是阿布賽克不擅長的，而阿布賽克擅長的自然也是他不會的。
    看著氣瘋了的元帥兼統(tǒng)領(lǐng)，軍帳內(nèi)的參謀勸道。
    “戰(zhàn)爭尚未結(jié)束，不能讓這些人胡搞，總之先戒嚴(yán)吧！還有海外勞工暫緩回家。”
    頓了頓，他又說道。
    “另外，對方登報，我們也登報澄清！”
    這是權(quán)宜之計。
    不過既然已經(jīng)中了一槍，總得先把傷口包扎起來，然后再做別的。
    然而可惜，這位參謀終究是年輕了，一旦這么做了就陷入了造謠和辟謠的螺旋……更別說他們的屁股本來就不干凈。
    哪怕炸大壩是沖鋒隊的機密，只有沙瓦等一眾高層知道，但看到拉西的反應(yīng)，一眾軍官們心里也都基本上有數(shù)了。
    那報紙上的真相即便是兌了水，十句假話里也有一句是真的跑不了。
    其實最高效的辦法是冷處理，先把那些宵小之徒的嘴捂住，再放一個更夸張的消息轉(zhuǎn)移視線，等所有人都忘了最初的矛盾是什么之后，再一點點地塑造正確的記憶。
    譬如拉西的本意是保住大壩不被流彈炸，結(jié)果小兵執(zhí)行錯了命令。再譬如小兵壓根沒執(zhí)行錯，因為就沒人下令，那大壩年久失修，被巴姆特的100毫米大炮震的肝膽俱裂……畢竟西嵐帝國的工程質(zhì)量就和帝國本身一樣，是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的。
    但有些事情不懂就是不懂。
    埋在紅土里的人只能作為后來者的養(yǎng)料，讓后來者們?nèi)ゼ橙〖t土中的糟粕。
    拉西咬著牙點頭，最終下達(dá)了命令。
    “戒嚴(yán)！”
    其實直到現(xiàn)在為止，軍帳內(nèi)的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兒，心疼的也只是那些死在沖突中的未來的棟梁們。
    他們是很花了一筆錢去培養(yǎng)那些孩子們的。
    包括拉西本人，也只將那些鬧事兒的蠢材當(dāng)成了月族抵抗軍的元老一樣的貨色，畢竟一直以來和他唱對臺戲的就是這種小丑一般的角色。
    然而他自己也忘記了，那些小丑們可是連反抗都不敢反抗的。
    這次反抗他的人，卻是敢流血的。
    看著沉默不語盯著前線地圖的拉西，指揮桌前的眾軍官交換著視線，低聲議論起來。
    “會不會是阿布賽克搞的鬼。”
    “沙瓦不是在大裂谷嗎，讓他問問得了。”
    “呵……人家會和你說實話？”
    “若真是他們挑唆的，只怕他們要打過來了！不可不防啊！”
    另一邊，羊州中部，婆羅國北方野戰(zhàn)軍與南方軍團對峙的最前線，伊舍爾舉著望遠(yuǎn)鏡眺望著敵方的陣地，思緒萬千。
    遙記當(dāng)時自己還在南方軍團的碼頭上搬箱子，如今卻成了南方軍團的掘墓人了。
    還真是世事無常。
    這時候，一名軍官走到他身后，稟報說道。
    “拉西的部隊正在向我們后方集結(jié)。”
    了卻了那走馬燈一樣的胡思亂想，伊舍爾放下了望遠(yuǎn)鏡，嘆氣道。
    “他們有進一步舉動嗎？”
    那軍官搖了搖頭。
    “沒有。”
    沉思了良久，伊舍爾下令道。
    “讓約卡勒帶著他的第十一萬人隊……接替我的位置，切記不得冒進！以守勢為主。”
    頓了頓，他又說道。
    “另外通知第3萬人隊的弟兄，跟我去瞧瞧這拉西要搞什么名堂！”
    本來他是打算讓約卡勒去提防拉西的，但想到約卡勒這家伙脾氣暴躁、沖動易怒，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別到時候?qū)γ姹緛聿幌氪颍Y(jié)果自己這邊先擦槍走火了。
    再一個，萬一真打起來，約卡勒那個莽夫也不是拉西的對手。
    不是他吹牛。
    整個婆羅國，恐怕也只有自己的懸賞能和拉西比劃一下了。
    這是來自敵人的認(rèn)可。
    同一時間，對峙的最前線。
    已經(jīng)從千夫長升到萬夫長的羅斯同樣站在觀察哨，一絲不茍的盯著對面的陣地。
    幾輪交鋒下來他基本可以確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個賞金逼近千萬第納爾的“叢林之鼠”，婆羅國第一智將！
    想到這兒，羅斯的嘴角不禁翹起了一絲自嘲。
    當(dāng)初剛踏上西帆港的時候，看著那些寧可挖坑埋了自己也不敢反抗、面對同胞卻色厲內(nèi)茬兇狠的婆羅人，他的心中只有鄙夷和憤怒。
    那時候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就是這么一幫丟人的小老鼠竟然越打越強了，甚至還冒出來了幾個連自己這種科班出生的軍官都會感到棘手的人才……
    仔細(xì)想想，自己其實是見過那個伊舍爾的，甚至只隔著不過十幾步的距離。
    他不禁半開玩笑似的想，當(dāng)時自己要是開了一槍，說不準(zhǔn)就改變歷史了……
    不過這也只能開玩笑似的想了。
    就算沒有“叢林之鼠”，也會有“叢林之蛇”或者“叢林之鳥”，乃至于更難纏的“叢林之貓”、“叢林之虎”。
    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想不出來該怎么幫南方軍團扳回一城，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向尤里烏斯元帥獻上他最后的忠誠。
    只是不知為什么，原本攻勢如火的對面卻忽然像是萎掉了一樣。
    他們到底在等什么？
    羅斯皺著眉頭，思緒亂的就像一團糾纏在一起的麻繩。
    這時候他的副官走進了觀察哨，神色嚴(yán)肅地將一份密電遞到了他的手中。
    羅斯接過了那封密電，匆匆掃了一眼，表情一陣錯愕。
    【第十七萬人隊聽令，婆羅國第三萬人隊將于今日十二時與第十一萬人隊換防，屆時會有手持第十一萬人隊軍旗者上山，全軍不得開火，即刻向此人投降！東帝國之帝皇承諾，可保諸位平安回家。】
    【——北線指揮官，奧萊特萬夫長】
    他的嘴唇顫抖，深深吸了口氣，雙目一片血紅，恨不得將這電報撕碎揚了。
    叛徒！
    茍且偷生的走狗！
    他們躲在山洞里吃蟲，為軍團開疆拓土！卻等來這樣的結(jié)果！
    他的手攥緊了電報紙，也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面前的副官和他一樣，同樣是雙目一片通紅。
    看到那放在配槍上的手，羅斯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為軍團流盡最后一滴血……
    他們已經(jīng)陪著他沖鋒了一次又一次，這次實在是沖不動了。
    軍團已經(jīng)完了。
    “……你們想回家嗎？”
    副官沒有說話，只眼眶通紅的看著他，然后點了點頭。
    “士兵們都想回家……他們的家人在永夜港，您的夫人也在那里吧。”
    羅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將電報輕輕的擱在了一旁。
    他確實想到了黛米，想到了他的孩子……而那也是他一直以來不愿意去想的，因為一旦想起了這些他就會記起來，自己是個人，不是頭野獸。
    記憶的匣子一旦打開他一瞬間就想起了許多東西。
    包括臨行前他對夫人以及孩子們的承諾——
    他是為了保護威蘭特人才踏上的婆羅行省，他會帶著滿身的榮耀回家。
    雖然這些承諾絕大多數(shù)都兌現(xiàn)不了了，但至少還有一件事情是他能兌現(xiàn)的……
    “我知道了……我會帶你們回家。”
    看著點頭的長官，副官雙目通紅地立正行了個軍禮。
    “謝謝……”
    羅斯虛弱地笑了笑，望向觀察哨外面那片翠綠色的山巒。
    結(jié)束了……
    “不用謝我，這是我欠伱們的。”
    就在他放下一切執(zhí)念的同一時間，婆羅國北方野戰(zhàn)軍的陣地正在緊鑼密鼓的換防。
    為了提防拉西背刺，伊舍爾將前線交給了約卡勒，親自率軍前往塔桑河西岸一帶提防猛犸國的軍事調(diào)度異動。
    由于彌漫在雙方之間的緊張氣氛，塔桑河流域的渡口被迫關(guān)閉，不算寬的泥路上被遷徙的馬車和牛車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其中還混雜著幾輛汽車。
    而好巧不巧的是，趕往前線的尼揚就被堵在了其中的一輛汽車上……
    另一邊，接管防區(qū)的約卡勒正躍躍欲試的打算大干一場，一盆冷水忽然潑到了他的頭上。
    那是來自家人會的密電——
    【南方軍團婆羅戰(zhàn)區(qū)北部戰(zhàn)線已經(jīng)投降，你部待第三萬人隊轉(zhuǎn)移部署之后持軍旗上山接受南方軍團殘部投降，切記不得擦槍走火，切記不得傷及戰(zhàn)俘！】
    【——灰狼軍總指揮，戈帕爾】
    “這特么就贏了？”
    手緊緊攥著電報，約卡勒的眼睛也紅了。
    這幫狗曰的威蘭特人來他們的土地上殺了個痛快，他好不容易攢了幾十門野戰(zhàn)炮，還沒殺個盡興呢，結(jié)果這幫人說不打就不打了，真是豈有此理！
    發(fā)了半天的脾氣，但他到底是個顧大局的人，最終還是咽下了這口氣。
    而送電報來的那個軍官也松了口氣。
    他的手上其實還有第二份“密電”，那是家人會的二把手薩瓦向他傳的口信。
    如果約卡勒不顧全大局，為婆羅國萬千黎民安危，可開第一槍！
    與此同時，蛇州的山洞外面，踩著皮鞋的扎伊德點了根一直以來都舍不得抽的瑞克五，意氣風(fēng)發(fā)地看著天上的云。
    今天的陽光格外的耀眼，云兒白的就像雪。
    因為就在剛才，他已經(jīng)下完了最后一步棋，只用一招便將死了兩個王。
    “這拉西自比大月王，可我卻看他像頭瘋驢子，呵呵。”
    他忽然想到一位故人，那個天真到像泡在蜜罐里一樣的小姑娘。
    那家伙自己贏的太容易了，倒覺得勝利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站在他旁邊的戈帕爾哈哈笑了笑。
    “那是，誰能和您比啊。”
    大仇得報！
    戈帕爾的心中無比暢快，以至于忽然間覺得那些吱吱吱叫的小老鼠們也沒那么討厭了。
    那些婆羅人曾經(jīng)無情地拋棄了他們，將他們淹進永流河里，將他們狠狠地踩進垃圾堆里，但最終還是乖巧地回到了他們身旁。
    身體還是挺老實的嘛。
    看在自己當(dāng)了“狼王”的份上，就姑且不殺他們了罷！
    仿佛看穿了戈帕爾的想法，扎伊德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欸，心慈手軟不得，你可別最后時刻掉了鏈子。該殺時需殺，應(yīng)殺時應(yīng)盡殺，寧可多殺也不得少殺……這行動的代號你自己記心里，就叫皆殺好吧！”
    收起了那一絲心慈手軟的善念，戈帕爾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道。
    “遵旨！”
    他以前讀不懂那本厚重的史詩，如今卻終于明白十三路大王為何皆不是大月王的對手，兵強馬壯卻被殺得屁滾尿流，而那大月王最后又為何輸給了并不聰明的西嵐了。
    不過無妨。
    他們會替那短命的巫陀，把上一個羅威爾沒有想到的漏洞給堵上……
    兩人身后的山洞中，年輕的薩瓦正一臉悲痛的站在臺上，面對著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為死在拉西槍口下的家人哀悼。
    “……我們沉痛悼念在對抗邪惡勢力中失去的家人，我們絕不會放棄為新紀(jì)元的到來戰(zhàn)斗到底！”
    “他們絕不會白白死掉！”
    西帆港第二次慘案的記憶又浮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而這一次屠殺他們的已經(jīng)從威蘭特人變成了某個狂妄自大的“月王”。
    生死存亡迫在眉睫，這下不得不戰(zhàn)斗了。
    回憶起慘痛記憶的不止是婆羅人，還有正在西帆港的威蘭特人。
    婆羅國的80萬咖喱軍已經(jīng)北上，威名如猛虎般躥升的“鐵將”格羅夫?qū)⑼L(fēng)了數(shù)個月的吉普森打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這家伙之前在聯(lián)盟的手上吃了敗仗，如今又輸給了婆羅人，可算是把威蘭特人的臉丟的精光。
    不過他輸?shù)牟⒉辉┩鳎绕涫钱?dāng)他看到那一輛輛征服者坦克奔馳在曠野上的時候，氣的差點七竅流血，恨不得把整個后勤處所有人都給揪出來挨個槍斃了！
    無論如何，輸了就是輸了。
    且不說“偽帝”阿克巴和他的奴仆們?nèi)绾位艔垼麄兊幕炭忠呀?jīng)無足輕重了，大裂谷的首席先生甚至連邀請函都沒發(fā)給他。
    哪怕他名義上好歹是千萬人的王，可在大裂谷的眼中卻連水壩城的小丑都比不上。
    看著那一封封從前線飄來的、再也壓不住的悲報，西帆港的威蘭特人全都慌了神，恨不得立刻跳進海里游出這座“死亡之港”！
    誰也保不準(zhǔn)這個阿布賽克會不會和他的老東家亞努什一樣，放任這八十萬大軍把整座城屠個精光。
    而就在他們?nèi)f分驚恐的時候，東帝國忽然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
    與其留在西帆港等死，不如坐上東帝國的船，前往新西帆港……
    東帝國沒有艦隊，但新大陸的新聯(lián)合邦卻有，而且數(shù)量還不少。
    看在同胞的情誼以及一筆巨款的份上，剛剛?cè)ヤ鰷u海救完火的聯(lián)邦艦隊拐了個彎兒，又去了一趟婆羅海，將翹首以盼的人們帶去了東帝國為他們準(zhǔn)備的新的家鄉(xiāng)……
    ……
    同一時間，卓爾巴爾山脈的西南角，荒蕪的土地上正坐落著一座年輕卻充滿希望的海港。
    拎著大包小包行囊的人們站在街上，在東帝國的士兵的協(xié)助下領(lǐng)到了自己的帳篷。
    這是“威蘭特省經(jīng)驗”。
    當(dāng)初執(zhí)政官為了應(yīng)對死劑而推出的一系列安置措施，顯然被東帝國給學(xué)過去了。
    若是尤里烏斯元帥還在世的話，對這一幕想來是會欣慰的，說不準(zhǔn)還會改變對羅威爾的看法。
    已經(jīng)一個世紀(jì)沒有“思變”的威蘭特人，重新獲得了學(xué)習(xí)的能力，而且還是因為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們。
    若將這看成一盤大棋，羅威爾一定是算準(zhǔn)了戰(zhàn)建委會弄出威蘭特人，并且為了拯救還沒出生的威蘭特人，才故意弄出的紅土吧！
    那形象一瞬間更光輝了。
    站在光禿禿的碼頭上，奧萊特萬夫長一臉憔悴的拎著行囊。
    在給前線發(fā)去密電的時候，本來就在戰(zhàn)區(qū)西北角的他便已經(jīng)坐上了東帝國的船，帶著北方戰(zhàn)線的機密文件抵達(dá)了東帝國為接收戰(zhàn)利品而準(zhǔn)備的海港。
    仔細(xì)想想，這可能才是薩倫一直不出兵幫他們的原因。
    那家伙早就垂涎他們的財富了。
    就像他們垂涎文官集團的寶貝一樣……
    看著站在港口的麥克倫將軍，想明白了一切的奧萊特萬夫長苦笑了一聲。
    “……我們的提爾機關(guān)算盡，沒想到卻做了你們的嫁衣。”
    看著這個曾在自己面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家伙，抽著雪茄的麥克倫笑了聲。
    “呵呵，弱的對手瞧不起，碰到比你強的又輸不起了？”
    想和高手過招，不是你們自己求來的嗎？
    不過麥克倫并沒有奚落他。
    說實話，站在一名指揮官的角度，他對自己的判斷也只有六成的把握。
    南方軍團并不是沒有贏的機會，聯(lián)盟也并不是一定會勝利的。
    如果把古里昂換成領(lǐng)教過聯(lián)盟手段的格里芬的話，南方軍團的勝率至少能到六成。
    但死人怎么可能從棺材里爬出來呢？
    克拉斯將軍與格里芬將軍的死讓他徹底醒悟了，軍團是注定不可能吸取失敗的經(jīng)驗的，也絕不可能從一場失敗走向下一場勝利。
    他們要么一路高歌猛進地拿下最后的勝利，要么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輸?shù)囊粸a千里。
    從這個角度來講，軍團的崩潰確實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們可以贏很多次但只要輸一次就爬不起來了……
    看著似笑非笑的麥克倫，奧萊特?fù)u著頭。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偶爾會想，如果我們團結(jié)起來是不是就能贏了聯(lián)盟。”
    麥克倫將軍淡淡說道。
    “如果太陽從一個變成兩個，是不是就能拯救廢土？你干嘛要去設(shè)想不存在的可能。”
    奧萊特萬夫長愣了一下，苦笑著說道。
    “說的也是……”
    停住了許久，他又忍不住說道。
    “對了，我的事情……”
    麥克倫知道他要說什么，言簡意賅地說道。
    “放心吧，薩倫陛下是個守信用的人，說了會保你一命，就會保你一命，這也是他能夠成為贏家的原因之一。”
    聽出了那語氣中的諷刺，奧萊特苦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這么看，我們輸?shù)拇_實不冤。”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擔(dān)心起了自己的老領(lǐng)導(dǎo)，不由開口問道。
    “……那古里昂呢？”
    “你都已經(jīng)站在這里了，還問那么愚蠢的問題嗎？”麥克倫抽著雪茄，意味深長的沖他笑了笑，“你不會以為所有人都能上岸吧。”
    “也是……”奧萊特的喉結(jié)動了動，將那口唾沫吞了下去。
    麥克倫拍了拍這位軍官的肩膀。
    “我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他能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慢慢想，而不是像某個人一樣只能待在地堡里中風(fēng)……知足吧。”
    ……
    大裂谷，某間會議室的門緊緊關(guān)著。凱旋城的禁衛(wèi)與曙光城的近衛(wèi)一左一右站著兩旁。
    他們身上穿著的動力裝甲無論型號還是涂裝都迥然不同，不過那份威嚴(yán)和森然卻是相差無幾。
    而此刻正坐在會議室里的兩位大佬，身份自是不必多提。
    幾乎每一個從會議室門前路過的人都能嗅到透過門縫的緊張氣息。
    不遠(yuǎn)處的連廊，兩位來自云間行省的幸存者聚居地領(lǐng)袖正有意無意的將視線飄向門口。
    在云間行省，倆人也算是一方豪強，然而在群英匯集的這里卻如螞蟻一樣。
    世界太大了。
    不只有理想城這頭正在睜眼的巨龍，還有聯(lián)盟這個龍騎士。
    這么想雖然有點不太尊重人，但事情就是如此的夸張。
    三年前，云間行省的廢土客們都指望著理想城這一只碗。
    而如今由于聯(lián)盟的出現(xiàn)，他們的生意版圖已經(jīng)擴大到了整個廢土。
    燎原之火發(fā)出的光芒已經(jīng)漸漸蓋住了燈塔，致遠(yuǎn)號殖民艦以及6號避難所的后人也算是不負(fù)了當(dāng)初那個偉大的理想。
    當(dāng)然，如此宏偉的敘事，對于站在這里的兩人來說太遙遠(yuǎn)了。
    他們只是想瞧瞧那扇門能露出些什么風(fēng)聲，從而分析一下理想城證券交易所和曙光城證券交易所哪只股票會漲。
    很膚淺的想法不是嗎？
    但卻無比的現(xiàn)實。
    理想城居民的生活水平和企業(yè)各大集團的股價息息相關(guān)，而云間行省的幸存者們又有大半的身家財富寄托在各大集團的股票上。
    只可惜，大裂谷對與會者的隱私保密做到了極致，任何“已知”的技術(shù)手段都沒法穿透那扇門獲取里面的信息。
    再加上有圣盾對安全的擔(dān)保，那里可以說是整個廢土上最安全的地方。
    甚至比避難所還安全。
    個子稍高的男人倒的有些不耐煩了，看向一旁戴著眼鏡的男人。
    此人既是他的生意合作伙伴，也是他在地區(qū)事務(wù)中的戰(zhàn)略盟友。
    “你說他們會聊些什么？”
    戴著眼鏡的男人聚精會神的盯著門口，一刻也不想打岔。
    “不知道，但馬上就知道了。”
    高個子男人愣了下。
    “馬上？”
    這談完了還能開個新聞發(fā)布會不成？
    瞥了一眼這個沒見識的家伙，戴著眼鏡的男人呵呵笑著。
    “表情，動作，步態(tài)，神態(tài)，甚至是出門的先后順序……這些都是信息，人終歸是人，沒法像仿生人一樣毫無破綻。”
    他已經(jīng)打開了AR眼鏡的行為學(xué)分析系統(tǒng)。
    順帶一提，這套硬件和軟件都是他從理想城那兒買來的。
    高個子男人一臉嘆服的豎起了拇指，自愧不如的嘆道。
    “你這也太專業(yè)了！”
    緊閉的會議室大門牽動著所有人的心跳，這可遠(yuǎn)比水壩城里那點兒陳谷子爛芝麻事兒值得關(guān)注多了。
    東邊和西邊的兩只拳頭是碰在一起還是握在一起，這幾乎決定著整個中洲大陸的命運。
    也就在這時，那扇緊緊關(guān)著的門忽然砰的一聲開了。
    看到談笑風(fēng)生從門背后走出來的兩位大佬，幾乎所有注視著這邊的人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也有人嘆氣。
    但那都不重要了。
    威蘭特人的執(zhí)政官與聯(lián)盟的管理者相談甚歡，凱旋城與曙光城就結(jié)束廢土紀(jì)元一事達(dá)成一致！
    這是個天大的好兆頭。
    戴著眼鏡的男人激動的握緊了拳頭，已經(jīng)在腦海中預(yù)見了明天可能出現(xiàn)在報紙上的頭條！
    只不過就在這時，看著一藍(lán)一金兩臺動力裝甲的他又不禁愣了下。
    根據(jù)步態(tài)分析軟件顯示，倆人的關(guān)系測算竟跳出了“父與子”的標(biāo)簽。
    “什么鬼……”
    他氣惱的摘下眼鏡，戳著重啟的按鈕，結(jié)果再想開機卻開不了了，就像中了電磁脈沖一樣。
    不過不管怎么說，結(jié)果都是好的。
    這顆只剩下一口氣的星球，已經(jīng)撐不起第二場大戰(zhàn)了……
    另一邊，緊接在猛犸國沖鋒隊隊長沙瓦的身后，自由邦的奧多市長也結(jié)束了和大裂谷首席的會面，神色復(fù)雜的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他的表情說不出是沮喪還是懊惱，又像是帶著點如釋重負(fù)。
    首席說自己一直注視著他，從火石集團誕生之前就一直在注視著，對于他們的歡喜和煩惱都盡收眼底，或者說了如指掌。
    這聽起來有點可怕。
    然而仔細(xì)想想，反正火石集團也在監(jiān)控他們，他們的隱私早就變成了千瘡百孔的篩子，奧多忽然覺得又沒那么可怕。
    至少大裂谷沒傷害過他們。
    以前是如此，現(xiàn)在也是如此。
    甚至于，那老頭還破天荒地沒有數(shù)自己的綿羊，還給他交了底。
    “……你們都有光明的未來無論是河谷行省南部的居民，還是河谷行省北部的居民。”
    “威蘭特人和婆羅人是硬幣的兩面，他們既是彼此的宿敵，也是彼此的救贖，而如今這枚硬幣已經(jīng)快要落地了，塵埃落定之后一切都會結(jié)束，無論最終的結(jié)局是否令每一個人滿意。”
    “而你們比他們幸運的多，因為攢著硬幣的那個年輕人沒有把你們拋到天上，而是給了你們足夠的時間，讓你們慢慢地從一場持續(xù)兩百年的噩夢中清醒，并漸漸地意識到那噩夢的本質(zhì)不是我一個糟老頭子，也不是金錢，甚至不是站在金錢背后的權(quán)力，而是你們自己——你們自己的內(nèi)心。”
    “所以不要來問我該怎么辦，問問你自己，你懼怕的西格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這孩子沒有從任何人的手上繼承任何東西，甚至來自你們這些正裝革履的家伙最瞧不上的貧民窟，你以為沒了他，所有人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就萬事大吉了？如果你真這么想，誰也救不了你們。”
    “這句話不是謎語。”
    “不過慶幸吧，你們已經(jīng)不太可能迎來比巨石城更糟糕的結(jié)局，只不過能有多好仍然得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回到房間的奧多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想到了上一任市長的結(jié)局，又想到了那個坐在審訊室里、揚言要在他心中種下恐懼的種子的康德拉，最后不知不覺的睡著，又被噩夢驚醒。
    看著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陽，他的心中浮起一絲明悟，也徹底下定了決心。
    “……夢魘一直住在每一個布格拉人的心里，唯一從噩夢中醒過來的方法就是將它關(guān)進籠子，誰也別想將它據(jù)為己有。”
    如此說來，身為布格拉的市長，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和巨石城一樣。
    他要和所有受夠了烏煙瘴氣的布格拉人民站在一起！
    想到那個似笑非笑的老頭，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了幾分感激。
    他們是自由的——
    而且從來都是！
    尊敬的首席先生將改變命運的機會交給了他們自己！
    兩小時之后，就是決定廢土紀(jì)元命運的時刻了！
    很快首屆“人類會議”便將在萬眾矚目之下拉開序幕！
    所幸他明白這一切的時間還不算太晚。
    哪怕是在即將結(jié)束的兩小時前……
    ……
    同一時間，大裂谷的停機坪上，一艘鋼鐵飛艇緩緩的降落了吊艙。
    站在停機坪周圍的人們都繃緊了神經(jīng)，注視著從吊艙里走出來的那個男人。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純金打造的鎧甲，而且和凱旋城執(zhí)政官的那套不同，這玩意兒從頭到腳都沒一個動力部件。
    換而言之，東帝國的帝皇完全是憑借著肌肉的力量，硬生生的撐起了這將近一噸重的裝甲！
    能如履平地的走下停機坪，這家伙也算是個狠人了！
    看著穿著藍(lán)色動力裝甲的楚光，薩倫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夸張的張開了臂膀。
    “哈哈！別來無恙，親愛的聯(lián)盟管理者！”
    “我們終于在現(xiàn)實中碰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