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安泰小區(qū)
    第六十四章
    暗紅色燈光籠罩著幽深的走廊,凌亂驚慌的腳步聲回蕩著,主播們急促地喘息著,時不時地扭頭向背后看去。
    “怎么樣?甩……甩開了嗎?”
    其中一個主播壓低聲音,氣息不穩(wěn)地問道。
    他們畢竟都是至少經(jīng)歷過五個以上副本的C級主播,無論是積分儲備還是經(jīng)驗儲備都十分豐富,所以即使遇到剛才那樣的突發(fā)狀況,他們都能很快反應(yīng)過來,嫻熟地使用道具,變更道路,隱藏氣息,好躲避怪物的追殺。
    主播們謹慎地觀察著身后的走廊。
    背后的走廊空空蕩蕩,除了眾人此起彼伏的喘息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看來是甩開了。
    危機暫時解除。
    在確認沒有任何怪物追上來之后,他們這才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稍稍放松了下來。
    但是,這短暫的輕松氛圍很快被其中一個主播的問話打破:
    “所以,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所有主播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陰沉了下來。
    雖然這個問題剛剛問出,但是他們心中早已全都有了答案。
    既然陣營戰(zhàn)到還沒有結(jié)束,那就說明那個黑方的主播現(xiàn)在還活著,可是唯二有可能知道他行蹤的主播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的透透了。
    升級后的地圖比起先前擴大了至少一倍不止,漫無目的的搜尋是不會有效果的,畢竟對面只有一個人,而不是一隊人,目標和他們比起來實在是太小了。
    既然如此,為了保證非對抗型陣營戰(zhàn)的勝利,他們只能走最傳統(tǒng)的方式了,那就是——
    完成主線。
    【煉成第十個鎖魂壇,將邪靈完全鎮(zhèn)壓】
    溫簡言注視著蘇成手機屏幕上的紅方主線任務(w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是怎么想的?”蘇成收回手機,問道。
    “紅方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放棄尋找我的蹤跡,轉(zhuǎn)而去完成主線任務(wù)。”溫簡言垂下眼,下意識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自己手背上符咒的線條,一邊整理著思緒,一邊緩緩說道:
    “所以,他們接下來應(yīng)該會和文婆接頭。”
    “那又怎么樣?”
    季觀扭頭看了看背后蠕動著的猩紅墻壁,有些后怕的往前挪了半步,但還是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抬高聲音說道:
    “以你現(xiàn)在這身份,還需要怕他們?”
    手下有這么多鬼怪誒!
    那豈不是都能橫著走了!
    沒想到的是,溫簡言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道:“不,恰恰相反,這次紅黑雙方的勝率的確是五五分的,甚至紅方還要隱隱占據(jù)上風。”
    蘇成一怔:“怎么說?”
    溫簡言:“這個副本中最強的并非1316內(nèi)封印著的魂靈,而是文婆,你別忘了,她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要她那邊和主播們接上頭,那么距離第十個鎖魂壇制作好就已經(jīng)不遠了,而且紅方的人數(shù)不僅更多,而且陣營里還有文婆的紙人倀鬼,各種邪術(shù)法器,除非我想犧牲我的教徒,否則,在正面對抗上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nèi):
    “好家伙,這就直接“我的教徒”叫起來了……他對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接受程度也太良好了吧!”
    “笑死,他真的是個好敬業(yè)的邪/教頭子啊!”
    “不過狗騙子說的確實沒錯的,這個副本的陣營戰(zhàn)確實難打,兩邊的勢力難分高下,所以才會是陣營本而不是狩獵本。”
    “而且我記得主播是沒辦法主動更換陣營的吧?即使黑方真的贏了,他的兩個隊友也會死在這個副本里……嘶,這也太難受了。”
    “這次的陣營戰(zhàn)也太難投了!!根本說不準究竟誰會贏啊!”
    “?你們怎么都在認認真真分析形勢?只有我在認認真真欣賞戰(zhàn)損老婆嗎?”
    “嗚嗚嗚嗚嗚我也!紋身,戰(zhàn)損,破衣,這是什么香香設(shè)定,孩子已經(jīng)沖昏了!”
    “管他哪一方勝率大,反正我無腦壓老婆贏!【打賞積分100】”
    溫簡言微微瞇起雙眼,緩緩總結(jié)道:
    “其實這個陣營戰(zhàn)的主線任務(wù),本質(zhì)就是搶鎖魂壇。”
    畢竟現(xiàn)在副本內(nèi)其實只制造出了九個壇子,所以這個針對邪靈的封印法陣其實還是個半成品。
    之前在1316內(nèi),溫簡言其實只是將那幾個壇子的封印暫時打破而已,除非將制造封印的人殺死,否則這些魂靈并不能真正自由。
    如果紅方趕在黑方之前制造出第十個鎖魂壇,那么法陣會自動完成,而被溫簡言打破封印的那幾個鎖魂壇也會再度生效,邪靈會被直接封印。
    而如果黑方趕在制造出第十個鎖魂壇之前,從紅方手里把第九個鎖魂壇搶過來打碎,那這個法陣就會直接被破解,邪靈也會被直接釋放。
    所以,其實這場陣營戰(zhàn)的勝利焦點,就是哪一方能夠取得下一個鎖魂壇。
    但除此之外,還有兩點是溫簡言所不能忽視的。
    第一,他雖然是黑方,但是卻并不想完成黑方的陣營主線任務(wù)……因為主線任務(wù)可是解放那個邪靈啊!那個在上個副本被他捅了心窩子的邪靈啊!
    而第二個,就是蘇成和季觀的紅方身份。
    倘若他真的搶到并且打碎了第九個鎖魂壇,反而可能會打出最壞的結(jié)局
    ——全軍覆滅。
    這就是為什么溫簡言會說,紅方甚至隱隱占據(jù)了上風。
    畢竟對面無需面臨如此困難的抉擇。
    不過……也不一定。
    溫簡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白皙修長的指節(jié)微微曲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膝蓋。
    蘇成知道,這說明對方在思考。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眼前這個看似毫無底線,滿口謊言的騙子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感,毫無原因的,他就是相信,對方不會那么輕易地服從規(guī)則的支配,為了活下去而犧牲隊友。
    但是,望著對方垂眸沉思的模樣,蘇成卻隱隱有些脊背發(fā)涼。
    他的預(yù)感幾乎從不出錯。
    所以……這家伙一定在打著什么壞主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兩邊的墻壁已經(jīng)完全被猩紅滑膩的血肉覆蓋,伴隨著心臟搏動的節(jié)奏微微跳動著,看上去充滿污染性。
    溫簡言眼瞼微抬,一雙琥珀色的,清澈而無害的眸子從眼睫下看了過來:
    “等一下哦。”
    他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轉(zhuǎn)身走進1316內(nèi)。
    低低的談話聲從房間內(nèi)響起。
    青年似乎正在和另外一個模糊而斷續(xù)的聲音交談,他們的談話聲被濕潤粘膩的蠕動聲掩蓋,從外面幾乎很難聽清。
    房間外,蘇成和季觀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家伙究竟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兩人直播間內(nèi)的在線觀眾飛速減少,全都跑【誠信至上】直播間內(nèi)看熱鬧去了。
    一分鐘后,他們直播間里的人數(shù)才終于重新回升。
    “……草,草!草!!”
    “我說不出話了,我真的說不出話了……怎么會有人想到這么,這么那什么的解法啊!!”
    “我只想說對兩個小可愛說兩個字:快跑!(聲嘶力竭”
    很快,溫簡言從房間內(nèi)探頭出來。
    “關(guān)于陣營嘛……”
    青年的臉色因失血過多仍然有些蒼白,眉眼彎彎,唇角無害的向上揚起,淺色眼瞳深處波光蕩漾,看上去十分親和討喜。Xιèωèи.CoM
    “我想做個實驗,你們愿意幫幫忙嗎?”
    溫簡言笑瞇瞇地問道。
    蘇成:“……”
    季觀:“……”
    這次,就連季觀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頭緩緩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這……這家伙想干嘛?!
    *
    文婆的房間內(nèi)。
    不大的隔間內(nèi)被擠進了好多主播,本就狹窄的空間顯得越發(fā)令人難以喘息。
    空氣中飄蕩著香灰的氣味,電子蠟燭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幽紅光,各式各樣的奇詭邪器擺放在各處,令人幾乎有些渾身發(fā)毛。
    黃銅制造的邪菩薩像端放在底座之上,表情慈悲,無聲地注視著黑暗中的眾人。
    時不時的,總有主播向著菩薩像投去疑惑的一瞥——之前這個菩薩像上有這么個大坑嗎?
    還有……
    這個手臂是不是歪了一點?
    文婆重重地咳嗽兩聲,總算把所有主播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見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文婆這才抬起那雙被白翳覆蓋的渾濁雙眼,緩緩道:“你們猜的沒錯,邪靈現(xiàn)在還沒沒有被菩薩完全壓制,一旦邪靈再度現(xiàn)世,那整個世界必將遭大劫難。”
    “想要菩薩將邪靈完全壓制,第十個鎖魂壇必不可少,但是,如果想要完成鎖魂壇,就必須要獻上祭品。”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只聽聽到主播們刻意放輕的淺淺呼吸聲,所有人都聚精會神,聽著文婆所說的話語。
    她用那雙可怕的眼珠注視著眼前的主播們,緩緩地繼續(xù)說道:
    “既然你們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做好了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了吧?”
    祭品。
    這兩個字聽上去就令人有些心神不寧。
    王涵宇和高成新隱晦地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當然。”
    文婆一邊說著,一邊顫顫巍巍地俯下身,拉開一旁的柜子,從中取出一個通體漆黑的黑陶壇子。
    “只有被欲望與殺戮浸染成漆黑的靈魂,才能成為鎖魂壇的制造原料。”
    她伸出一只蒼老皺縮的手,從供奉在菩薩像前的香壇中捉出一把灰白色的香灰,撒入壇子深處,一只小小的八卦鏡躺在壇底:
    “鎖魂入壇,不進輪回,不離方寸。”
    文婆取出一疊黃紙和朱砂,擺放在桌子上。
    她緩緩道:“按理來說,鎖魂壇的祭品只能主動進入,而不能被法術(shù)拖拽,但是,倘若今晚第十個鎖魂壇還無法制出,邪靈就會沖破封印,到時候,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所以,我只能鋌而走險,以生魂為引,將祭品拖入壇內(nèi)了。”
    說著,文婆從口袋里取出幾個小小的紙人,用長針刺破手指,鮮血滴落于其上的瞬間,紙人自行燃燒了起來。
    紙屑被混著文婆的鮮血,被細細地攪入朱砂之中。
    文婆將筆放在桌上,抬眼看向面前的主播:
    “來吧,把將三個祭品的真名用朱砂寫在黃紙之上。”
    其中一個主播一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等等……難道,被寫在紙上的名字,就會被投入壇內(nèi),成為煉壇的祭品嗎?”
    “自然。”文婆緩緩點頭,說道:
    “想要煉成鎖魂壇,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剎那間,整個窄小的房間都陷入一片死寂。
    主播們意識到了紅方的考驗是什么——他們絕不會主動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黃紙之上,而在這樣一個副本之中,主播之間全部都以身份卡上的名字想稱,只有和自己組隊進本的隊友才知道彼此的真名。
    想要煉成鎖魂壇,就比如送三個人進入壇子中煉化。
    也就是說,如果不想自己被隊友投進壇子里,就要主動將隊友的名字寫在上面,讓他成為煉成壇子的養(yǎng)料。
    他們紅方一共有二十三人,這么多人不可能一起行動,于是,在確定陣營之后,他們就開始分頭行動,在那群怪物消失之后,紙人又再次出現(xiàn),原本還算齊整的隊伍在紙人的驅(qū)趕下再次分散,不少主播都和自己的隊友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而就在這時,文婆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將他們領(lǐng)到了這個房間內(nèi),告知了他們第十個鎖魂壇的煉制方法。
    但這個方法實在是有點過分殘酷了。
    所有的主播臉色都極不好看。
    高成新開口打破了死寂,他向文婆發(fā)問道:“在我們之前,還有人找到您的這個房間來嗎?”
    文婆沒有正面回答。
    她手捧黑陶壇子,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我們現(xiàn)在的世界身處虛幻與真實的交界處,你們所在的這個房間并不真實存在,只要想來到這個房間的人,都能找到我,我都將為他們提供幫助。”
    也就是說,他們不一定是第一個找到這個房間來的,也不一定是最后一個。
    甚至可能在這個副本的另外一個地方,類似的對話正在發(fā)生。
    紅方直播間里觀眾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現(xiàn)在的戰(zhàn)局:
    “也就是說,其他主播在其他地方也能遇到文婆,也能從她口中得到制造鎖魂壇的方法吧?”
    “!!我懂了,我就說為什么紙人會冒出來開始追趕主播,這群紙人可都是文婆做出來的,它們是得了文婆的命令才去追捕紅方的!”
    “草,也就是說,文婆刻意讓紅方的大多數(shù)主播和自己的隊友分散開,然后再告知他們鎖魂壇的制作方法,讓他們彼此背叛隊友嗎!”
    “這不就是囚徒困境嗎!這老婆子好毒啊!”
    “這個副本可以改名叫背刺本了,紅方這邊是不出賣隊友就做不出鎖魂壇,黑方那邊是如果要贏就要讓自己的兩個隊友送死……仔細比較一下的話,這副本機制更毒啊!”
    “說起來,黑方那邊究竟在干啥啊?怎么好像很久沒動靜了?”
    “我剛剛從那邊來的,說實在的……我沒看懂。”
    “???”
    “沒看懂是什么意思?”
    “就……說不上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廊中,暗紅色的不祥燈光微微閃爍著,兩旁的墻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猩紅粘膩的血肉。
    滴答,滴答。
    腐蝕性的液體滴落下來,在地面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在走廊中回蕩著,兩個人影在鬼怪的追趕下拔腿狂奔著。
    咯咯咯咯咯咯——
    慘白的肢體在漆黑的暗影中若隱若現(xiàn),悉悉索索的攀爬聲緊緊追逐在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觀一刻不停地挪動著兩條酸軟的腿,一臉崩潰地拔足狂奔:“啊啊啊啊啊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我他媽也不知道啊!!!!”
    蘇成同樣一臉崩潰,極其驚險地避開了從一旁走廊中探出來的慘白手臂。
    大約就在五分鐘前,在溫簡言用笑瞇瞇地提出了那個所謂的“實驗請求”之后,還沒有等他們答應(yīng),耳邊就傳來了熟悉的系統(tǒng)提示音:
    【恭喜主播觸發(fā)場景:追逐戰(zhàn)
    場景倒計時:10:00】
    【若生命值歸零,主播死亡,直播結(jié)束。
    若理智值歸零,主播將成為副本的一部分,直播結(jié)束】
    【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觀看體驗,請主播保證直播暢通,不要斷線哦!】
    ???
    等等???
    什么?????
    追逐戰(zhàn)?!
    蘇成和季觀徹徹底底的傻眼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又是什么情況?!
    站在明暗交接處的青年側(cè)身靠在門框上,白皙緊實的一側(cè)身體被漆黑的符咒覆蓋,在暗紅色的燈光下猶如活物,張牙舞爪地蔓延著。
    他唇邊帶笑,神情無辜:
    “我建議你們現(xiàn)在可以開始跑了。”
    “咯咯。”
    “咯咯。”
    在他的身后,慘白的怪物身形顯現(xiàn)出來。
    溫簡言笑瞇瞇地提醒道:“它們是不會放水的哦。”
    蘇成:“……”
    季觀:“……”
    接下來,兩個人就崩潰地開始了逃命。
    這些怪物的的確確是沒有放水的,完全就是把他們往死里整啊!!!!!!
    媽的。
    …………這該死的狗騙子!!!!
    *
    “沒有別的辦法了。”
    王涵宇轉(zhuǎn)過身,低聲和高成新說道:“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有三個人犧牲,現(xiàn)在我們暫時還能掌握一點決定權(quán),倘若繼續(xù)拖下去的話,被寫在黃紙上的名字就不一定會是誰的了。”
    他抬起眼,在房間內(nèi)環(huán)視一圈,道:
    “別忘了,我們的競爭者還有黑方,如果他們真的在我們之前完成了任務(wù),我們紅方這23個人全都要死!犧牲三個人救下剩下的二十條人命,無論怎么說都不虧。”
    王涵宇率先走上前來。
    他俯身拿起筆,沾飽了朱砂,在黃紙上寫了起來。
    很快,他擱下了筆,扭頭看向其余的眾人:“這是為了我們大家集體的利益。”
    另外一邊。
    陳默和其他三個主播一同走在走廊上。
    在剛剛的追逐之中,他們意外和自己的隊伍分開了,現(xiàn)在正在試圖找到歸隊的路。
    陳默垂著眼,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下意識地捻著,他咬著牙,莫名來了煙癮。
    雖說他和隊伍是在十幾分鐘之前分散的,但是和王涵宇之間卻在進入鏡內(nèi)世界之后不久就分開了。
    當時,他們找到了1304內(nèi)的鎖魂壇,然后被怪物拖進了鏡內(nèi)。
    等他使用道具離開鏡子世界之后,就和王涵宇分散開了,直到剛剛那場混戰(zhàn)時才再次見面,接下來就是副本的異化和陣營的分配。
    發(fā)現(xiàn)他們都被分進了紅方之后,陳默松了口氣。
    他可不想和自己的隊友拔刀相向。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是他所完全沒有想到的。
    紅方需要決定接下來的行動方針,王涵宇似乎知道一些他不了解的信息,他認為整件事情背后都是對面那個黑方主播策劃的,于是,他提議眾人去尋找一個一直幫助著黑方主播的紅方成員,從他的口中拷問出黑方主播的下落。
    他試圖使用對抗型的陣營戰(zhàn)方式,來打這場非對抗型的陣營戰(zhàn)。
    也就是,全滅黑方主播。
    陳默對此很不贊同。
    既然這是非對抗型的陣營戰(zhàn),那就應(yīng)該按照規(guī)則,搶在對面之前完成主線任務(wù),而不是開啟一場單方面的圍剿。
    這倒不是因為陳默有多高的道德標準。
    陳默的等級是c+,只差幾場直播就能升到B-了。
    雖然他只比王涵宇高出半個級別,但是進入的副本卻遠比對方多上不少,根據(jù)經(jīng)驗,這種陣營本內(nèi),各個勢力之間往往是均衡的,絕不會出現(xiàn)單方面碾壓的情況。
    但是,這個本里,紅方的人數(shù)是23,黑方的人數(shù)是1。
    這一點令陳默心生警惕。
    對方一定是有些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底牌,不然副本不會做出如此離譜的人數(shù)分配。
    但是,王涵宇卻極度執(zhí)迷于自己的計劃,完全聽不進他的勸說。
    在這樣的爭執(zhí)之下,紅方分成了兩個隊伍,一方和王涵宇走對抗型路線,只有少數(shù)幾個主播選擇和陳默走,完成主線任務(wù)。
    隊友的偏執(zhí)和情緒化讓陳默十分失望。
    他和王涵宇同屬一個小公會,這個公會體量很小,一共只有六個成員,都是進入夢魘之后才彼此相識的。
    他是會長,王涵宇是副會長,但是,隨著公會的排名上漲,兩人之間漸漸有了分歧。
    A級以下的副本是限制主播隊伍人數(shù)的,但是在A級以上,還有S級,SS級,SSS級,這些副本中對主播隊伍人數(shù)的限制就會大大放松。
    在這些副本中,如果背靠一個強大的公會,過關(guān)的難度就會大大降低。
    所以,王涵宇一直勸說陳默,試圖讓他將自己的小公會交出去,被合并進更大的公會內(nèi),但是陳默卻始終拒絕。
    分歧漸漸變大,直到這個副本,已經(jīng)到了完全無法忽視的程度。
    陳默從口袋里掏出扁扁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根煙咬在牙齒上。
    他不是傻子,他能夠感受到對方態(tài)度的變化。
    從進入這個副本以來,王涵宇做出的每個決定都和他背道而馳,雖然之前他們還能勉強達成一致,在很多關(guān)鍵性問題上,雖然王涵宇不甚情愿,但總是還會聽從他這個會長的決定。
    但是……
    很顯然,對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準備維持這種表面的順從了。
    陳默垂下眼,煙草的苦澀氣味在舌面上緩緩地彌散開來。
    他將沒有點燃的煙頭從嘴里拿了出來,嘆了口氣。
    看來,在這個副本結(jié)束之后,他們需要好好談一談接下來的發(fā)展了。
    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蕩著幾人的腳步聲,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陳默就是感到格外的心神不寧,就想有什么東西始終在他的身后窺視著一般,令他寒毛直豎。
    陳默站住腳步,皺著眉頭環(huán)視一圈。
    他的視線在走廊的一角頓住了。
    奇怪。
    這里……之前就有面鏡子的嗎?
    模糊的鏡面倒映著陳默的身形,頭頂?shù)募t光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暗了下來,陳默不由得心生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緩緩地向后退去——
    但是,一切都晚了。
    一雙紙人的胳膊從鏡面內(nèi)探了出來,死死地攥住陳默的腳腕,然后猛地將他向鏡內(nèi)拖去!!
    不——
    陳默瞳孔緊縮,但渾身上下卻在瞬間失去了力氣,只能被硬生生地拽入了鏡內(nèi)!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襲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陳默發(fā)現(xiàn)自己跌進了一片和外部十分類似,但又處處不同的空間內(nèi),不遠處的走廊彼此糾結(jié),黑暗中,隱約可間無數(shù)的紙人直挺挺地站在房間內(nèi),慘白的,微笑的臉直直地注視著他。
    不遠處,站在另外兩個主播。
    他們看上去也同樣茫然不知所措。
    陳默站起身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些什么,就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恭喜你們得到回歸菩薩懷抱的機會,你們自愿獻出信仰和生命,菩薩一定會而感念于你們的虔誠和付出。”
    “……”
    陳默一怔,認出了這是文婆的聲音。
    “等等!什么意思!”一個主播有些驚慌地抬起頭,用變調(diào)的聲音尖叫道:“什么自愿獻出?”
    三張黃紙在幾人眼前顯現(xiàn),上面猩紅的朱砂字跡顯得格外刺眼。
    “不!這不是我的字跡!”
    主播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這,這是——”
    陳默感到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捏住了,冰冷的,黑沉沉的鐵塊墜在胃部,那熟悉的字跡仿佛針一般扎進眼珠里,令他的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是的,這不是他的字跡。
    這是……
    隊友的字跡。
    “既然你們不是自愿的,也有強烈的求生欲,那么,菩薩宅心仁厚,也會給你們一個自救的機會。”那蒼老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當啷。”
    冰冷的金屬撞擊聲在面前響起,三把匕首同時落在了三個主播的面前。
    “這個機會只有一次。”
    “只有一個人能夠得到。”
    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屬墜在掌心里,反射出蒼白的臉。
    滴答。
    猩紅的液體滴落在刀刃之上。
    這……
    陳默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頭頂懸掛著一面八卦鏡,鏡子內(nèi)有猩紅的肉壁在蠕動著,緩緩地向外探出粘膩的觸手。
    咯咯,咯咯。
    骨骼的摩擦聲從遠處響起,不知從何而來的數(shù)面鏡子出現(xiàn)在了黑暗中,慘白的怪物從鏡中伸出手腳,空氣中的溫度瞬間降低。
    那種強烈的,毫不作偽的殺氣瞬間襲來,令所有人都不由得寒毛直豎。
    “我們,要,改變,一下,游戲規(guī)則。”
    一個模糊的,不自然的聲音響起,斷斷續(xù)續(xù)地回蕩著:“名額,一個也沒有,你們,全都要死。”
    下一秒,熟悉的系統(tǒng)音在耳邊響起。
    【恭喜主播觸發(fā)場景:追逐戰(zhàn)
    場景倒計時:10:00】
    【若生命值歸零,主播死亡,直播結(jié)束。
    若理智值歸零,主播將成為副本的一部分,直播結(jié)束】
    【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觀看體驗,請主播保證直播暢通,不要斷線哦!】
    什么???
    居然是追逐戰(zhàn)!
    主播們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們轉(zhuǎn)過身,用最快速度向著遠離那些怪物的方向逃去!
    陳默也同樣反應(yīng)過來。
    跑!
    這是追逐戰(zhàn)的唯一解法!
    *
    “怎么樣?”王涵宇在房間內(nèi)踱步著,時不時扭頭向著文婆的方向看去:“鎖魂壇還要多久才能做好?”
    他皺著眉:“你不是能操控鏡內(nèi)世界嗎?就不能加快一些這個過程嗎?”
    文婆垂著眼,用皺皺巴巴的手指掐著珠串,嘴里念念有詞。
    “不,我不能。”
    聽到對方的問題,她抬起那雙渾濁的眼珠,向著王涵宇看去:
    “鏡子只是一個通道,是通向另外一個世界的門,我能打開通道,將他們拖進去,為他們發(fā)布規(guī)則,但是,我不能控制那個世界內(nèi)的其他事物,也無法干擾他們彼此煉化的過程。”
    如果她可以干涉這個過程的話,一開始也就不需要誘騙主播們進入鏡內(nèi)了。
    “所以,我們就只能等嗎?”一個主播開口問道。
    “沒錯。”
    文婆再度垂下眼,開始繼續(xù)念誦經(jīng)文。
    雖然得到了答復,但是王涵宇還是完全靜不下心來。
    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開夢魘后臺,死死地盯著紅黑兩個陣營的人數(shù)比,生怕錯過一分一毫的變化。
    黑方的人數(shù)仍舊是1,紅方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減員到20人了。
    減去那兩個被他們留在走廊中的紅方成員,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一人在鏡子里的廝殺中死去了。
    時間的推移變得格外的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王涵宇看的眼睛都酸了。
    他眨了眨有些干澀的雙眼,等到視線再度清晰起來之后,紅方的成員再次出現(xiàn)了變動,這次,總?cè)藬?shù)減少到了19人。
    也就是說,那個世界中只剩下一個活人了。
    王涵宇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根據(jù)文婆的介紹,其他兩人在被殺死之后,會催生強烈的怨憎和仇恨的情緒讓鎖魂壇漸趨完善,隨著鎖魂壇的成型,第三人會被怨氣自動絞殺。
    馬上了,鎖魂壇馬上就要煉成了,這個主線任務(wù)一完成,紅方就會自動勝利,而他的絆腳石也會隨之消失。
    一石二鳥,一本萬利。
    但是,正在這時,不知道為什么,一張蒼白的臉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了王涵宇的腦海內(nèi)。
    昏暗的走廊中,對方的一只眼被鮮血糊住,自下而上地看了過來。
    他的牙齒被鮮血染成刺眼的紅色,嘴唇一張一合,說道:
    “高塔正位。”
    “你的一切將從深層開始崩潰,解體,你曾經(jīng)做過的一切壞事將報應(yīng)在你的身上。
    王涵宇不由自主地心口一跳,控制不住地收緊手指,直到指節(jié)泛白。
    ……不會的。
    那個以騙子馬首是瞻的主播哪里會什么占卜,所有的預(yù)知系天賦全都是神諭的人,他剛剛只是裝腔作勢,嚇唬他而已!
    僅此而已!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屏幕上的數(shù)字再次跳了一下。
    黑方:1
    紅方:18
    最后一個人也死了!
    王涵宇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扭頭看向文婆:“鎖魂壇制作完成了嗎?”
    但出乎意料的是,文婆臉上是罕見的凝重神色。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低頭凝視著面前的黑陶罐子,皺皺巴巴的嘴角微微哆嗦著,用極低沉極惡毒的聲音說道:
    “……沒有。”
    這不應(yīng)該啊。
    *
    猩紅的肉壁蠕動著,將一切吞噬殆盡。
    陳默的身體已經(jīng)無法移動了。
    他的臉色慘白,半只腳陷入進了肉壁之中,整個人癱坐在墻角,他伸出鮮血斑斑的蒼白手指,緩緩地掏出一根煙,哆哆嗦嗦地咬在了牙齒上。
    猩紅的鎖鏈橫在面前,勉強阻擋著向他探來的觸手。
    “咯咯”骨骼摩擦聲從不遠處響起。
    距離追逐戰(zhàn)結(jié)束還剩三分鐘,但是陳默清楚,他撐不了這么久了。
    他抬眸看了眼頭頂?shù)难獥l。
    雖然生命值還剩30%多,但是,SAN值已經(jīng)降低到了個位數(shù),還在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下跌去。
    必死無疑了。
    隨著SAN值的快速下降,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重影,一切都變得扭曲怪異了起來,邪惡的絮絮低語在耳邊響起,他的靈魂在這種無法形容的恐懼中戰(zhàn)栗,幾乎瀕臨瘋狂的邊緣。
    濕潤的蠕動聲回蕩在耳邊。
    他就像是被困在怪物的胃部一般,身體四肢被胃酸溶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理智和身體一同被消化。
    陳默勉強地笑了一下,下意識地咬緊煙頭。
    可惜,沒帶打火機。
    無形的恐懼在心靈深處扎根,試圖沖破皮膚,長出枝蔓。
    他想要慘叫,想要顫抖,想要逃跑,想要伸手撓破自己的皮膚,將自己異化的內(nèi)臟從身體深處掏出來丟在地上。
    “噠”,“噠”,“噠”。
    在一片扭曲的幻覺中,平穩(wěn)鎮(zhèn)定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SAN值:1%】
    腳下的猩紅觸手緩緩地挪動著,漸漸地離開了陳默的身體。
    “……?”
    怎么……回事……?
    發(fā)生了……
    什么?
    陳默茫然地,困惑地抬起頭,他已經(jīng)失去了清晰的思考能力,只能遲鈍地仰起臉,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光怪陸離的恐怖景象中,一抹修長的身形顯得格外顯眼。
    他的身影像是利刃,劈開了鮮血和黑暗,直直地楔入視線之中,帶來一種近乎灼燒般的疼痛感。
    青年的上半身赤著,白皙的皮膚在黑暗中仿佛發(fā)著光,整個人都被籠罩著一層無法言喻的蒼白神性之中。
    像是某種圣潔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毫無預(yù)兆地降臨在這污穢的世間,
    在身后血腥的混沌之中,他那雙帶笑的琥珀色眼眸顯得十分格格不入,有種令人幾乎落淚的強烈視覺沖擊。
    “你想活著嗎?”
    陳默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瞳孔微微緊縮。
    身為人類的主播無法改變陣營。
    只有鬼怪才能成為父神的信徒,所以,雖然身為邪惡教會之主,溫簡言也無法進行傳教,沒辦法增加自己的教眾。
    但是,當主播的SAN值降低到一定程度……他就會被副本同化。
    身披猩紅圣光的青年淺笑著,嗓音溫柔而蠱惑。
    猶如虔誠的神父在向信徒布道,又好似救主向眾生施下福澤,他伸出手,輕聲誘惑道:
    “那就信仰我主吧。”
    “信者將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