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眼前的色塊混亂地旋轉(zhuǎn)著,熟悉的眩暈感在五臟六腑間翻滾拉拽著。
    溫簡言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還未睜眼，一股怪異的臭味就涌入鼻端，令他忍不住心頭發(fā)毛。
    耳邊一片死寂。
    “……”
    溫簡言咬咬牙,做了幾秒的心理準(zhǔn)備，這才強(qiáng)迫自己緩緩地睜開雙眼。
    眼前是一個狹窄的房間。
    窗簾被死死地拉著，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墻壁上貼著骯臟的綠色墻紙，水漬從墻紙下滲出來,留下黃褐色的污漬，房間里到十分凌亂，沙發(fā)的表面布滿油污，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原先的顏色，上面胡亂地堆放著垃圾和臟衣服。
    房間的格局有點(diǎn)眼熟。
    溫簡言愣了愣,花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就在1316號房間內(nèi)。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手機(jī)沒有被帶進(jìn)來。
    那個半透明的直播界面標(biāo)志也是灰色的,無法打開，但是頭頂卻有一個十五分鐘的倒計(jì)時，秒數(shù)正在緩緩減少。
    難道這就是【鏡子先生】這個道具的功效？能夠讓自己看到這個房間內(nèi)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嗎？
    溫簡言眨眨眼。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兩萬積分花的真的蠻值的！
    突然……
    “咯咯。”
    “咯咯。”
    熟悉的,仿佛骨骼摩擦般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溫簡言瞳孔一縮,猛地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只慘白的手緩緩地從沙發(fā)下面伸了出來,指甲上殷紅的指甲油斑駁脫落，甲片殘缺,漆黑打結(jié)的骯臟長發(fā)從下方的縫隙中蔓延出來,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試圖從沙發(fā)下爬出來似的。
    草！
    是鬼啊！
    溫簡言瞬間汗毛倒豎。
    熟悉的系統(tǒng)音親切地在耳邊響起：“如果主播在使用道具時死亡,直播結(jié)束，直播間關(guān)閉，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觀看體驗(yàn)，請主播保證直播通暢，不要斷線哦！”
    “……”
    溫簡言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決定收回自己剛剛那句話。
    兩萬積分買一次死亡危機(jī)，值個屁！
    溫簡言扭頭沖向大門，用力擰動門把手，但是卻無濟(jì)于事，他只好放棄從正門逃生的想法，轉(zhuǎn)頭向著臥室的方向沖了進(jìn)去！
    和客廳一樣，臥室里也同樣光線昏暗渾濁。
    滿是油污的床鋪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煙頭和垃圾。
    空氣中的那股血腥味更濃了。
    “咯咯。”
    “咯咯。”
    那令溫簡言頭皮發(fā)麻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聲音來自床下。
    一只慘白的胳膊從床鋪下方探了出來，手腕上戴著被扯的七歪八扭的手鏈，一張僵硬的，微笑著的臉從黑暗中緩緩顯現(xiàn)出來，一雙渾濁死白的眼珠緊緊地盯著溫簡言。
    粘稠的黑紅色血液緩緩地從床鋪下方流淌出來。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腐臭味。
    溫簡言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咯咯。”
    背后再次傳來清晰的摩擦聲，似乎那只沙發(fā)下的鬼怪已經(jīng)完全爬了出來，正在緩緩地從背后向他靠近。
    這就是兩面夾擊嗎！
    溫簡言被嚇得面無人色，一會兒望望沙發(fā)。一會兒望望床下，他用脊背貼著臥室的墻壁，一點(diǎn)點(diǎn)地向后挪去，一邊試圖遠(yuǎn)離對方的攻擊范圍，一邊瘋狂地戳著面前變成灰色的直播面板，但卻無論如何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不能用道具，不能離開房間，和兩只鬼被關(guān)在一起……
    這道具他媽的是專門過來坑他的吧！
    溫簡言有些崩潰了。
    他一邊后退，一邊掃了眼頭頂?shù)牡褂?jì)時，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希望一個道具能夠快點(diǎn)失效。
    “砰。”
    溫簡言的胳膊撞到了一旁的壁櫥。
    壁櫥沒有鎖，只是虛虛掩上的壁櫥門在這一撞之下緩緩打開。
    那股從剛才就一直能聞到的腐臭味迎面撲來。
    一張慘白的，滿是淚痕的臉出現(xiàn)在了壁櫥深處。
    溫簡言愣住了。
    ……活人？
    壁櫥里蜷縮著一個衣服凌亂的女孩，她的頭發(fā)臟污打結(jié)，用驚恐惶惑的眼神注視著壁櫥外的溫簡言，時不時地抽泣嗚咽著。
    在溫簡言愣神之際，另外兩只鬼已經(jīng)逼近過來。
    而他已經(jīng)退無可退，無處可逃。
    正在這時，他聽到客廳里傳來鑰匙伸入門鎖的轉(zhuǎn)動聲，隔著薄薄一層墻壁，那金屬轉(zhuǎn)動聲清晰而分明，似乎有人正在從外面進(jìn)來。
    在那瞬間，眼前的兩只鬼消失不見了。
    “……？”Ｘιèωèи.ＣoＭ
    溫簡言眨眨眼，有些緩不過神來。
    還沒有等他因危機(jī)解除而松口氣，就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客廳內(nèi)響起。
    “你找我來是正確的。”
    那聲音蒼老而渾濁，幾乎在瞬間就喚醒了溫簡言的記憶。
    是文婆！那個試圖將所有主播煉進(jìn)鎖魂壇里的惡毒老婆子！
    溫簡言倒吸一口涼氣。
    他當(dāng)機(jī)立斷。
    琥珀色眼眸的青年俯下身，注視著縮蜷縮在壁櫥內(nèi)的女孩，抬起手指壓在唇上，做出口型：“噓。”
    緊接著，他一貓腰，也鉆了進(jìn)去，順手將壁櫥的門帶上，悄無聲息地合攏。
    壁櫥內(nèi)空間雖然算得上寬闊，但是溫簡言仍舊無法避免地和對方肢體相觸。
    女孩的身上很冷，像是冰塊，即使是簡單的觸碰都令人忍不住打哆嗦。
    空氣封閉而渾濁，混合著強(qiáng)烈的尸臭和血腥味。
    借著光亮，溫簡言看到了自己背后的墻壁上似乎貼著什么東西。
    壁櫥外傳來走動聲，文婆似乎正在房間內(nèi)徘徊踱步，溫簡言無意關(guān)注外面的聲響，而是湊近自己身后的墻壁，微微屏息，細(xì)細(xì)地端詳著壁櫥內(nèi)貼著的東西。
    光亮的順著壁櫥的縫隙灑落進(jìn)來，將這片狹窄的空間勉強(qiáng)照亮。
    這些似乎都是被從報(bào)紙中精心剪裁下來的新聞報(bào)道和照片，有些片段還被人用紅色水筆細(xì)細(xì)圈起，蚊蠅大小的文字密密麻麻，在昏暗的燈光下極難閱讀。
    黑體的標(biāo)題卻依稀能辨。
    似乎……是關(guān)于一起城市內(nèi)發(fā)生的連環(huán)謀殺案，多名年輕女性失蹤。
    其中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溫簡言的注意。
    照片里是一具躺在血泊內(nèi)的女尸，尸體的指甲上涂著殷紅的指甲油。
    溫簡言一怔。
    他微微向后退了退，開始在整面貼滿剪裁報(bào)紙的墻壁上尋找著什么。
    右上角，一張照片被拍攝于模糊的暗室之中，隱約可見慘白的胳膊，和胳膊上戴著的殘缺手鏈。
    兩個都中了。
    溫簡言眉頭微蹙。
    突然，一條慘白僵硬的胳膊從一旁伸了過來，緩緩地攀上了溫簡言的肩膀。
    溫簡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扭頭向著女孩的方向看去。
    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湊到了近前，那張布滿淚痕的，慘白的臉貼了過來：“我想回家。”
    她用氣音說道。
    “求求你，我想回家。”
    漆黑的，骯臟的頭發(fā)垂下，蹭在了溫簡言的胳膊上，令他渾身僵直無法動彈。
    溫簡言嘗試著挪動眼珠——
    突然，他看到就在壁櫥的左上角，有一張看上去是剛剛貼上去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仰面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無神的眼珠注視著蒼穹，身下是猩紅的血泊。
    溫簡言的視線再次落在這個和自己一同擠在壁櫥里的女孩臉上。
    ……是完全相同的五官。
    在那瞬間，溫簡言感到一層雞皮疙瘩瞬間爬上了手臂，從五臟六腑深處都開始泛起了涼意。
    不是活人。
    眼前的這個女孩……也是鬼魂。
    正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粋€陌生的男性嗓音，他的嗓音情緒飽滿，在一種烈火般的激情下微微顫抖著，聲音深處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強(qiáng)烈熱忱：
    “是的，我一發(fā)現(xiàn)它們出現(xiàn)就來找您了。”
    “你做得對。”文婆的聲音蒼老而慈愛：“它們正是那邪靈的奴仆，你的一切善舉菩薩都看在眼里，只要將邪靈封印，菩薩一定會降恩德于你。”
    緊接著，男人欣喜若狂的感激聲再度響起。
    櫥柜外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墓殴致曧懀殡S著燃香的氣味，女人念誦著詭異咒語的蒼老聲音響起，在耳邊回蕩著。
    “咯咯”。
    “咯咯”。
    熟悉的骨骼摩擦聲從身旁響起。
    “我想回家。”
    女孩瞪大雙眼，慘白冰冷的身體在某種詭異的外力下動作了起來，渾身的骨骼發(fā)出咔咔的聲響，被彎折，扭曲，壓縮，一點(diǎn)點(diǎn)地縮小成了……
    一個壇子大小。
    她慘白的臉貼在壇子口的位置，顱骨也完全凹陷了回去，整個身體都被團(tuán)在極狹窄的空間內(nèi)。
    她那雙無聲的，渾濁的死灰色眼珠緩緩地挪動了一下。
    干裂的嘴唇挪動著，緩緩地說道：
    好痛啊。
    好痛啊。
    我想回家。
    在那瞬間，溫簡言感到自己的手臂處開始火燒般地疼痛了起來，皮膚下方符咒般的漆黑紋身似乎在無形的束縛中掙扎，企圖沖破他的皮膚。
    ……媽的。
    一股強(qiáng)烈的情緒直沖腦門。
    溫簡言瞇起雙眼。
    之前一直無法被解答的問題此刻終于找到了答案。
    比如……一棟樓里發(fā)生十門滅門慘案的可能性實(shí)在太低，但是1316內(nèi)卻已經(jīng)有了七個壇子，之前的幾個壇子是怎么來的？
    他俯下身，用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鬼魂慘白的面孔，嗓音低而柔：“噓。”
    緊接著，溫簡言抬頭掃了眼頭頂?shù)牡褂?jì)時——還有不到兩分鐘。
    他推開壁櫥的門，直接沖了出去！
    念誦聲停止了，客廳里的兩人震驚地抬起眼，很顯然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突然從臥室內(nèi)跑出。
    溫簡言快速地掃了眼客廳內(nèi)的擺設(shè)。
    地面上小小的祭壇，黃銅的邪菩薩像，以及被擺在祭壇中央，一個小小的黑陶罐子。
    壇子旁擺放著一個八卦鏡，鏡面之上被貼著猩紅的符咒。
    文婆的視線落在溫簡言垂在身側(cè)手背之上，在觸及到對方皮膚上蜿蜒著的漆黑符咒時，眼珠猛地一縮，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恐懼。
    她用尖利的聲音叫喊道：
    “這是邪靈的信徒，快！抓住他！”
    【倒計(jì)時：01：02】
    那個男人站起身來，臉膛慘白，眼睛下面有一層濃重的青黑，他的身材魁梧壯碩，眼珠深處有種令人畏懼的瘋狂之光。
    他猛地向溫簡言撲了過來！
    “信徒？呸。”
    溫簡言俯下身，輕而易舉地躲過那個男人的攻擊，身形靈巧輕盈，轉(zhuǎn)眼間就繞過對方的攻擊圈，直直地沖向一旁的文婆。
    文婆驚慌地倒向一旁——
    但是溫簡言卻在瞬間變換了方向。
    他一腳踹翻祭壇，黑陶壇子應(yīng)聲而碎，在一片黃紙翻卷，蠟燭傾倒的亂象中，他撈起地面上的八卦鏡。
    【倒計(jì)時：00:12】
    文婆緩緩地從地上爬起，她那渾濁的眼珠子里閃過一絲陰狠，嘴唇在強(qiáng)烈的情緒下扭曲顫抖著，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倒計(jì)時：00:04】
    溫簡言掃了眼頭頂只剩不到五秒的倒計(jì)時，輕飄飄地抬手將八卦鏡上的符紙撕掉。
    然后，青年彎起嘴唇，露出一個輕飄飄的無害微笑：
    “我就是你的邪靈爺爺。”